大国小民|在日本当研修生的那两年就是去卖苦力的( 二 )
同行的另外几个姐妹就没这份幸运了 , 她们被分配的会社规模小 , 宿舍是破旧集装箱改造的房子 , 有的甚至窗户都没有 , 米面、蔬菜和肉都得自己购买 。3社长家有50个左右的大棚 , 正值年底 , 草莓刚刚成熟 。 我们的工作就是摘草莓 , 然后按果子大小分装到不同的塑料盒子里 , 之后会有专人拉到超市去卖 。起初 , 我想着这个工作应该不会多累 , 可没想到 , 第一天做 , 就把我累个半死 。早上7点起床 , 吃完饭 , 就去草莓棚子 。 清晨的大棚里 , 露珠点点 , 成熟的草莓挺着大大的肚子垂在塑料薄膜上 , 很是可爱诱人 。社长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个带轱辘的小车 , 上面放着装草莓的箱子 。 日本人做事细致 , 社长要求我们摘草莓时必须带手套 , 不能太用力 , 还需保存草莓底部的花萼——这样既好看 , 又能保证果子的新鲜度 。当然 , 除了细致 , 速度也得有保证 , 不能别人已经摘完一个大棚 , 你还在里面转悠 , 那是会被社长骂“混蛋”的 。就这样 , 我们弯着腰干到11点 , 中午吃完饭 , 又开始坐着“选草莓” , 一直选到下午5点 。 一天下来 , 腰已经完全直不起来了 , 草莓也不再那么可爱了 。我们当时实行的是师徒制 , 我师傅影姐拿来的膏药救了我的命 , 她提点我 , 要积极适应 , 等草莓大规模成熟后 , 会更辛苦 。此话不假 , 到了新年1月份 , 草莓大量成熟 , 我们有时凌晨3点就得起床 , 一直弯腰干到下午1点 。 期间吃个饭 , 打个盹儿 , 再直接干到晚上10点过后 。我们的工资是按小时算的 , 时薪700日元左右 。 大多数人干得都比较“从容” , 只要不被社长批评就行 。 但我好强 , 干得很卖力 , 同样的时间 , 比别人采摘、装盒的数量多出不少 。 小凤 , 因为摘草莓的速度和质量不好 , 社长对她不是很满意 , 甚至有段时间 , 都想将她送回国 , 但是果园工作太多 , 便作罢了 。
起初的日子 , 腰天天疼得我眼泪直打转 , 心里骂着不想干了 。 可一想到那10万借款 , 我便告诉自己:就算是死 , 我也要死在日本 , 最起码对家里有个交代 。 后来 , 就算腰疼得只能跪着、趴着摘草莓 , 我也再没想过退缩 。平日 , 就算是生理期的女生 , 我们也都是不请假的 。 有次 , 我们的“前辈”王萌 , 父亲得了癌症 , 她得知后 , 赶紧请假订了票 , 可她妈妈一个电话就让她撤销行程了——她妈说 , 家里已经没钱给你爸治病了 , 只能指望你在外挣钱了 。不过 , 王萌也没来日本太久 , 还没攒下什么钱 , 只好跟前辈们借 , 陆续给家里打款近10万块后 , 她父亲还是走了 。 那天 , 她一边工作一边哭 , 但也没请假休息一下 。好在会社给的薪水还算可以 , 王萌能慢慢还清外债 。 每年的12月至次年5月是“草莓季” , 我们每个月可以赚到将近20万日元 , 除去中介扣掉的 , 剩下的换算成人民币也有1万多块钱 。 如果哪个月份草莓卖得特别好 , 社长还会酌情给我们一些奖金 。而6月到11月是淡季 , 不产草莓 , 我们主要工作是整理草莓大棚 , 翻地 , 将顶棚膜和地膜都重新更换一遍 , 为下一季种植做准备 。 若赶上天气最毒辣的时日 , 大棚里温度高达40度以上 , 衣服就在被汗水浸湿和被太阳晒干之间来回循环 。在淡季 , 我们每个月也能赚15万日元左右 , 比起在国内打工 , 确实是多了不少 。 慢慢熟悉环境后 , 同事们开始相互分享一些家长里短 , 日子也就显得过得快了一些 。4大多人来日本做研修生 , 就是为了赚钱 , 有的是给自己赚 , 有的是给别人赚 。小敏在工作中表现平平 , 没啥存在感 。 她出国打工是被弟弟一手安排的 , 中介费也是弟弟出去借的 。 弟弟觉得小敏是因为他才能赚到钱 , 所以 , 小敏赚到的钱除了还借款 , 基本都花到了弟弟结婚、买房上面去了 。 我们常告诫小敏要自己留些私房钱 , 小敏总说:“没办法 , 亲弟弟呀!”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 , 自己也有这一天 。2012年底 , 家里打来电话 , 平时严厉冷峻的父亲突然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 从小在他的棍棒中长大的我 , 一下就懵了 。父亲说 , 弟弟回国后 , 有了结婚对象 , 但农村彩礼高 , 女方又要求在城里买房子 , 弟弟在日本打工赚的钱都不够 , “他还埋怨我 , 没给他更多的钱 , 让他这么辛苦 , 可能婚都结不了” 。这话听得我五味杂陈 。 哭完后 , 父亲委婉地说 , 最近家里需要添置农具 , 没钱了 , 希望我能往家里打些钱 。可能是因为忽然被父亲重视而受宠若惊 , 也可能是虚荣心作祟想显示自己的能力 , 我把需要还给弟弟的钱留了出来 , 剩余的2万多块钱全部给了父亲 , 后又陆续借钱给家里打了3万 , 共计5万左右 。然而 , 我后来跟表姐聊天才知道 , 父亲给我打完电话后次日便是弟弟订婚的日子——父亲对我只字未提 , 合着他只是唱了一出戏 , 就陆续“诓”了我5万 。我知道 , 钱多半也是给弟弟了 , 可我却只能哑巴吃黄连 , 给了父母的钱 , 总不能让他们还吧 。如果说我们这些“扶弟魔”已经挺悲催了 , 那影姐的故事更是令人唏嘘——影姐来日本只是为了躲避前夫 。 她此前在国内 , 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 , 老公顾家 , 孩子可爱 , 可因为她将差点流落街头的女员工留宿家中 , 最后上演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趁影姐忙生意 , 那女的爬上了影姐老公的床 。待影姐知道时 , 一切都晚了 。 她老公跪地求原谅 , 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 把孩子安顿好后 , 影姐便来到日本 , 希望有个新开始 。繁重的体力劳动 , 又各怀心事 , 会社里的女孩子都染上了烟瘾和酒瘾 , 我也不例外 。每天工作完毕 , 累得腿肚子都直转筋的时候 , 手里捏上一支万宝路女士烟 , 烟雾缭绕间 , 疲劳也仿佛随着烟雾飘走了 。 每当聚餐的日子 , 我们也会喝点白酒或啤酒 。 以前 , 我也就一罐啤酒的量 , 去日本之后 , 我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 任酒像水一样往嘴里灌 。 我觉得喝酒之后 , 迷迷糊糊的状态真的能让人忘记烦恼 , 想必其他人也大抵如此吧 。除了烟酒 , 廉价的感情也容易趁虚而入 。2012年夏 , 我和小凤被分配到和男同事阿海一起搭班干活 。 阿海总跟我和小凤说些暧昧的话 , 我觉得他年纪太小 , 不适合我 。 后来和影姐聊天才发现 , 原来阿海是“遍地撒网” , 对会社所有女研修生都发起过明示、暗示 。 我提醒小凤小心 , 她却没听进去 , 很快便和阿海好上了 , 频繁出入阿海的房间 , 后来在另一个男同事离开后 , 干脆直接住了进去 。 社长其实是不赞成我们谈恋爱的 , 但既然没影响工作 , 也就没说什么 。就这样 , 小凤和阿海过起了日子 。 然而到了年底 , 他俩爱情的小船就翻了 。那时 , 阿海还有1年时间到期 , 却提前申请回国了 。 我问他原因 , 他说累了 , “回去歇歇” 。 然后 , 我忽然发现小凤和她师傅小霞的关系不再如胶似漆 , 俩人每天见面 , 不是互相谩骂就是冷嘲热讽 , 搞得大家都一脸问号 。小凤刚到日本时跟我同住一屋 , 后因为一些小事 , 龃龉不断 , 慢慢也就变成了点头之交 。 所以 , 她的事儿 , 我也不便直接问 。 直到阿海回国后 , 我才得知真相:有天半夜 , 小凤醒来发现阿海不在 , 遂上楼寻找 , 一看见阿海的拖鞋在小霞的房门前 , 下意识推门一看 , 脑袋都要炸了 。 小凤愤怒异常 , 半夜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 阿海被折磨得没办法 , 只能开启躲避模式 , 选择回国 。阿海离开后 , 小凤沉默了一阵子 , 可眨眼又到草莓季 , 大家也没多余的心思再去关心这些八卦 。52013年开年 , 影姐合同到期回国 , 小凤和小霞关系也慢慢破冰了 , 而我的苦日子却到了 。初到日本时 , 我以为我们这些研修生都来自中国 , 应该团结才是 。 没想到现实情况恰恰相反:早来日本的“前辈”们因为各种矛盾早就拉帮结派 , 两只巴掌数得过来的人头 , 却分成了两个派系 。社长会从研修生中选一个日语和工作能力相对优秀的做“领头” , 多数时候 , 社长只和领头沟通工作 , 再由领头分配工作给我们 。 当然 , 有时领头也会帮我们和社长争取利益 。我刚到的时候 , 领头就是我的师傅影姐 。 影姐和丽姐是一派 , 另一派是跟影姐同期进会社的木子 。 木子带着小霞几个女孩子玩在一起 , 平日除了和影姐沟通工作 , 俩人几乎一句话都不说 。 我本来不想站队 , 但既然做了影姐的徒弟 , 自然被木子那一派视为对立面 。我是研修生中间唯一上过高中的 , 接受能力相对强一点 , 日语进步快 , 做事儿又玩命 , 很快便得到了社长的认可 。 有时 , 社长甚至会说我比很多前辈都强 。正当我因为自己被社长看中而沾沾自喜时 , 却忘了“枪打出头鸟”的教训 。听师傅说 , 我来之前 , 社长最常夸奖的是小霞——小霞来得比师傅、丽姐和木子晚 , 师傅3年合同到期 , 丽姐、木子也差不多也该走了 , 本来 , 若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 下一任研修生的领头就是小霞了 。 可我的到来 , 似乎令下一任领头人选有了变数 , 小霞明显对我起了戒心 。影姐还在时 , 小霞只会在暗中针对我 , 比如 , 某天社长看见了一堆本该被处理的垃圾 , 问从旁边经过的小霞是谁扔的 , 她就告诉社长是我扔的 。 当然 , 这是后来别的同事转述给我的 , 而我百口莫辩 ,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可能就被社长减了分 。影姐离开后 , 或许因为日本人比较在意“年功序列” , 小霞还是如约当上了领头 。 而我没了师傅的庇佑后 , 小霞开始变本加厉地针对我 。有次 , 在大棚 , 社长让我承担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下雨时要将大棚两边的机器臂卷起 , 让大棚顶端的塑料薄膜放下来 , 好让雨水不会淋进来 。 以前都是前辈操作 , 社长大略地教了我一下就走了 , 可这些机械操作的日语较为复杂 , 我没完全听懂 。过了一会儿 , 还真下起了瓢泼大雨 , 我赶紧去操作机器臂 , 但具体该往哪个方向卷 , 一下就有点迷糊了 。 小霞以前做过 , 在一旁告诉我“往左边卷” , 我按着她教的方向操作 , 却眼见着塑料薄膜和铁管卷在一起 , 雨水瞬间倒灌进大棚里 。我吓了一跳 , 旁边的小霞也是着急的样子 。 我仿佛已经听见社长在骂我“笨蛋” , 很害怕 , 再看看大家被雨淋后不满的样子 ,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 , 顺着大棚的支撑柱就爬上去了 。那个大棚比其他的大 , 近两层楼高 , 当时我除了赶紧解决麻烦 , 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 。 把塑料薄膜整理完 , 我被淋得跟落汤鸡一样 , 狼狈极了 , 但却没人关心我一句 。 从棚顶下来 , 我看着五六米高的大棚 , 心里这才有些后怕——万一我摔下来 , 骨折是肯定的 , 再倒霉一点 , 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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