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吃饭,更加要好好的吃
来源:张佳玮写字的地方“麻辣烫 , 素的五毛 , 荤的一元 。 如果吃六串素的 , 不吃荤的 , 就可以省下三元钱——够一张地铁票了!”2006年10月 , 若对我如是说 。那时若刚到上海来 。 她与我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国庆长假 , 两人不知算计 , 稀里糊涂把钱花个精光 。 此后一个月 , 每天买早餐 , 都得满家里沙发底床脚拣硬币凑数 。 为了省地铁钱 , 逢她要坐地铁去长途车站回学校时 , 我自告奋勇 , 晃晃荡荡骑车 , 一路经过2006年秋天的落叶 , 载她去车站 , 好省些地铁钱 。 她也在寻思着各色开源节流之法 , 好让日子长治久安 。比如 , 开头这个法子 。她所说的麻辣烫 , 是我们小区街拐角一家麻辣烫——与重庆的麻辣烫 , 又自不同 。此事说来话长了:川渝地区的火锅 , 锅底极厚 。 比如重庆火锅汤底 , 牛油汤滴在桌布上 , 须臾便凝结为蜡状 , 才算正宗;成都火锅 , 汤底也放牛油 , 但正经火锅店 , 讲究底料丰富庞杂 , 久熬才香 。 是为与重庆的区别 。但无论川渝 , 除非食客有铜喉铁胃 , 轻易不敢喝火锅汤:味道太重了 。如果汤清淡些 , 下锅烫完 , 起锅再吃的:那是冒菜 。 冒菜是可以连汤吃的 。跟重庆人说麻辣烫 , 他们会理解为是重庆的串串——将串串搁在锅里 , 烫完起来吃 。 粗看 , 可算是火锅的零碎版本 。中国东部各城市开的麻辣烫店 , 吃法是将食材处理成小块、下锅烫后捞起来放一碗吃 , 在我看来 , 这更接近于冒菜的加麻加辣版本 。汤不同 , 料也不同 。在重庆吃火锅 , 进门要来涮的四大金刚 , 基本是:鸭肠黄喉、毛肚菌花 , 还要问:“有没有脑花?有没有酥肉?”外地人听了 , 很容易瞠目不知所对 。在中国其他大城市吃所谓重庆麻辣烫 , 麻花、酥肉、菌花之类会少一些 , 而代之以牛肉 , 毛肚 , 土豆 , 藕片 , 以及各类蔬菜——还是很像冒菜 。——我们吃的 , 就是这么一家很像冒菜的普通麻辣烫 。 食材搁在玻璃柜里 , 没有脑花酥肉 , 只有土豆、藕片、平菇、粉丝这些家常菜 。店堂黯淡 , 后厨一个徒弟负责收拾食材;老板黝黑 , 前台收账;不结账时 , 就叉手站在锅旁 , 看着那几个大笊篱里的食材 , 仿佛琢磨药剂反应的巫师 。算着时辰 , 舀起料来 , 倾在盆里;下葱蒜辣椒 , 一勺汤哗啦下去 , 香味被烫得跳将起来;食材们忽然活了 , 能鲜龙活跳地钻喉咙、下肠胃 , 肚里一片暖了 。那个冬天 , 我和若就吃这家 。 我先担心她不习惯:毕竟刚离家的女孩子 , 每天吃苍蝇馆子不合适 。 若却很欣赏这老板 。“辣椒和花椒挺好 , 汤也地道!”我们偶或去得早——麻辣烫毕竟是宵夜居多 , 我们却是晚饭点便去——看老板一个人熬汤:他的徒弟到开店时候才来 , 也没有帮手 。 就低头弯腰 , 黑发藏银针 , 大勺揽着锅里牛骨的分量 。 偶尔抬头看见我们 , 嘴角一咧 , 满脸皱纹都刷啦啦抖开了:“来啦?”秋天过去 , 之后冬去春来 , 穷日子过去了 , 宽裕些了 , 我们还是爱来这里吃 。 简单 , 随意 , 人少——店堂太黯了 , 没几个人乐意坐下吃 , 都是打包走 。 我们得以躲在店堂深处 , 昏黄灯光下坐等 。 那时我们宽裕些 , 吃得起荤菜了 , 但还是爱吃这家的涮素菜 。在别的馆子吃煮炖的蔬菜 , 总觉得不够味 。 “近来要补充些蔬菜了!”就跑去麻辣烫馆 , 多拿两串空心菜 。老板端着两碗麻辣烫进幽暗室内给我们时 , 偶尔还评点几句:“近来好多荤的哦!”“吃这么多鹌鹑蛋哦!”2008年夏天 , 我陪若回重庆 , 因为没有确定名分 , 所以她回她家住 , 我自己在外头住酒店 , 这么过了三天 。每天晚上 , 我独自在坡边 , 要一个锅独自吃:岔腿对着一个锅 , 下串串 , 喝啤酒 , 喝完一瓶再要一瓶 。 我曾一个人吃了五十三串 , 两瓶啤酒——鲜香猛辣 , 直吃得嘴里一片噼里啪啦 , 许多辣像烟花般烫舌 , 满嘴的香 。 但最后数串串又数啤酒瓶结账时 , 才觉出寂寞来 。数完串串结完账 , 一个人沿着山路下坡回家时 , 因为喝多了 , 走得步子松泛 , 想唱歌 , 唱了半句 , 就觉得自己像醉汉一样 , 还是算了 。 如果身边有人 , 走着唱唱歌就不会那么突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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