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退学
我的退学串联回来以后 ， 我就萌生了退学的意愿 。 已经无法继续读书了 。 社会上乱成一锅粥了 。 66年的暑假 ， 我就踅摸着找打工的地方 ， 利用假期挣些钱 。 我天天坐在席力图召门口右侧的兴隆巷办事处门口 ， 等候招工的单位 。 那时候 ， 找工作的人真不少 ， 院里院外麇集着不少找工作的 。 男男女女 ， 有老有少 。 还真被我等到了 ， 那天早晨 ， 市政工程队来办事处招工 ， 人们争先恐后围了上去 ， 闹嚷嚷的抢着都要去 。 因为是修路 ， 都要年轻的 ， 招工的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人群 ， 用手指一一点着自己看中的人；你、你…… ， 看中的都被叫到一边 ， 我也有幸被挑中了 。 当即叫到办事处一间空房里 ， 给我们开了会 。 工资按天算 ， 一天1:75 ， 修路地方是在呼钢孔家营子西面 ， 如果现在有自行车 ， 就可跟上招工头直接去工地了 ， 没有骑车子的可以回家骑车子随后去工地 。 我当时有辆父亲的破新华自行车 ， 父亲当时没有工作 ， 自行车归我骑 。 我们一群人跟随工头骑车去了工地 。 骑自行车大约一个多小时 ， 够远的 ， 以后上班得带饭 。 我们班长是个中年汉子 ， 瘦高个 ， 长方脸 ， 脸色黑红 ， 棱角分明 ， 姓闻 ， 我们称闻师傅 。 闻师傅话少 ， 没有多余的话 ， 正派 ， 耿直 ， 朴实 ， 说话直来直去 。 一看就是地道的工人师傅 。 干活和我们一样 ， 身先士卒 ， 从不挑肥捡廋 ， 逮住啥干啥 ， 而且也没架子 ， 只是有些严肃罢了 。 我们先是用铁锨掺和三和土 。 白灰、沙子、还有黏土 ， 按比例混合起来 ， 沙子和黏土都过了大筛 ， 然后用铁锨尽可能均匀的扬到路基上 。 厚度达标后 ， 用石夯夯实 。 石夯是用灰色的岩石雕成长方形 ， 下面是平面 ， 上面两侧刻有凹槽 ， 凹槽里用粗铁丝各箍有两根木棍 ， 露出头来 ， 两个人一头站一个 ， 两手各握石夯上的木棍 ， 喊着号子：“咱们俩人 ， 干起来呀”“齐心协力 ， 干起来呀”……身体随着号子的节奏 ， 弯腰抓起石夯 ， 站直腰重重砸下去 。 一起一伏 ， 配合默契 。 地面一砸一个印子 。 我过筛子 ， 配三合土 ， 打夯都行 ， 唯一干不了的是推独轮车 ， 随着路越铺越远 ， 沙子、白灰、黏土等辅料需用独轮车推过去 ， 我瘦小单薄 ， 驾驭不了独轮车 ， 一推就倒 。 引来一片哄笑声 。 闻师傅就不让我推独轮车了 ， 尽量干别的活 。 但是别人肯定有反映 ， 有咬较 。 最后干了20多天 ， 被辞退了 。 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工资 ， 只留了1块钱 ， 余钱都给了母亲了 ， 母亲高兴的几乎掉下眼泪 。 我后来在文革中见过闻师傅 ， 不修边幅 ， 感觉受了刺激 ， 再后来见到已经蓬头垢面 ， 疯疯癫癫 ， 不知道他在文革中经历了什么？好好一个人毁掉了 。串联回来以后 ， 就没有去学校 ， 我四处寻找工作 ， 就是打临工也行 。 快到年底时 ， 大约12月中旬 ， 就在姐姐家遇到了毛毛 ， 在我的人生中来了一次彻底的改变 ， 由学生变成了工人 。 反正书是念不成了 ，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了！此处不留爷 ， 只有留爷处！已经上班了 ， 可还没有退学 ， 单位要求必须开退学证 ， 否则就不能上班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背水一战 ， 逼上梁山！我已无退路可走 。 我何尝想退学 ， 读书上大学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和理想 。 工作以后我曾回小学母校一次 ， 老师们都还记得我 ， 纷纷说着我的名字 ， 你可是大学的料 ， 这也是老师们一致公认的 。 参加工作前 ， 也曾写信征求哥哥的意见 ， 他也是主张我上学 ， 参加工作太早了 ， 可惜了 。 我却看不到上学的前景 。 文革像爆发了强大的精神原子弹 ， 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大海啸！似火山爆发 ， 似飓风肆孽 ， 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生活已经无法返回原来的样子了 。 从上层建筑到经济基础 ， 从文化领域到教育领域…… ， 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毁和冲击 。 我意已决 。 父母都没有文化 ， 大主意的自己拿 。我去学校时 ， 同班同学对我都是怒目而视 ， 因为我父母历史有问题 ， 我竟然还敢带队出去旅游 ， 罪莫大也！平心而论 ， 在当时的情况下 ， 我是非常理解他们）（她们）的 。 都才15、16岁 ， 报纸 ， 广播 ， 都是一种声音 ， 狂轰乱炸 ， 被忽悠 ， 煽动起来了 ， 情有可原 。 班主任也出身不好 ， 靠边站了 。 打听到退学还是找校筹委会领导 ， 我径自去找校筹委会巴主任 ， 巴主任是蒙古族 ， 身材挺拔魁梧 ， 留着一头时髦的浓密的波浪式发型 ， 面容威严 ， 不拘言笑 ， 有校领导的气质 。 当听说我要退学时 ， 他坚决不同意 ， 就两、三个字 ， 不行！不能退！我说凭啥不能退 ， 家里生活困难 ， 父亲没有工作 ， 无法念书 。 他就是不松口 ， 我也急了 ， 高声吼起来 ， 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反正我是不念书了 ， 你们不能强迫我念书！双方大吵起来 ， 我一个普通学生一点也不给巴主任留面子 ， 他气的够呛 ， 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 发出粗粗的喘气声 。 我是志在必得 ， 他一看我态度坚决 ， 再吵下去更丢面子 ， 也没什么意思 ， 好多事还等着他 ， 他也耗不起 ， 最终勉强同意了 ， 给我开了退学证明 ， 盖了公章 。 我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 昂首挺胸 ， 神气活现的走出办公室 ， 我已经成为骄傲的工人阶级的一员了 。 但是我的破自行车竟然找不到了 ， 我就停靠到我们班级玻璃窗的前面 ， 现在竟然不翼而飞了 ， 怎么也找不见 ， 我心里明白 ， 当我和巴主任吵闹退学时 ， 他们（她们）好多同学都在旁边看热闹 。 见我退学成功 ， 故意给把车子藏起来了 。 我心里已经不急了 ， 大事已办 ， 破车子根本算不了什么事 ， 小事一桩 ， 就是真丢了也无所谓 ， 不值几个钱 ， 现在我的腰突然硬了起来 。 最终在学校门口内侧的一处旮旯角落里找到了 ， 同学们还算给面子 ， 应该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 用一种特殊的令人难忘的方式给我进行了送别 。在回家的路上 ， 我大声唱着当时我最拿手的最热门的歌——大海航行靠舵手 。 我要把我的喜悦高兴告诉全世界！告诉所有的人 ， 让他们（她们）一道分享我的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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