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拉面：再见二十丁目
小刘已经是第三次去北海道了 ， 很多国人对北海道的初认知 ， 来自于冯小刚电影导演《非诚勿扰》中葛优舒淇一行在阿寒湖游玩的盛况 ， 其实这个和重庆面积差不多大的小岛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 ， 无论是道北、道东还是道南 ， 值得驻足的美景太多 。 而小刘独爱登别 。
阿寒湖的美景我也去过登别 ， 那里有着闻名于世的地狱谷 ， 以及北海道最好的温泉集群 ， 因拥有世所罕见的11种温泉水质而被称为“温泉百货公司” 。 在浓冬的登别户外边泡汤边赏雪景 ， 乃是我去北海道的动力之一 。 而小刘不然 ， 他对登别的钟情另有他由 。2017年年末 ， 我和小刘还有我的大学同学小向一起去北海道旅行 ， 这是我们和北海道的初逢 ， 从札幌出来的第一站就去了登别 ， ---我们自然是冲着它的温泉去的 。但此行存在一个特殊问题 ， 我们仨都有纹身 ， 众所周知 ， 日本的大部分温泉是不允许纹身人士入内的 ， 理由是怕吓着温泉里的普通泉众 。 ----刺青是日本黑社会的标志 ， 地位越高的人刺青越多 ， 这有点像官僚的裤腰带高度 ， 当然这里不就这个展开了 。 ---日本人其实分得清刺青和艺术类纹身的区别 ， 但为了防止部分文艺范儿的黑社会成了漏网之鱼 ， 干脆把身上有图案的人一刀切 ， 你可以说是温泉管理者的懒政 ， 但总比把无辜泉众吓跑了好 。所以我们仨打算在晚上22点之后再去温泉 ， 那时人少 ， 不会有扰民之虞 。 这天我们吃完了酒店的海鲜自助 ， 在日式房间里跪着喝清酒喝到九点 ， 越喝越饿 ， 小刘遂提议出门吃碗拉面 ， 再泡温泉不迟 。 于是我们晃晃悠悠去到温泉街 ， 整条小街只有一家拉面店还在营业 ， 在纷飞的雪花下 ， 店门口的夜灯显得格外动人 。 我们拉开木板门走了进去 ， 室内外的温差给人一种莫大的幸福感 ， 当我们入座翻看菜单才发现 ， 室内的热度有58%来自于拉面里的辣椒 ， -----这家拉面店专营“地狱拉面” ， 这个名称既和景点的地狱谷契合 ， 又突出其激辣的特色 。 在店员的示意下我们抬头四顾 ， 墙上贴满了辣度记录 ， ---小店的规矩是 ， 来这里的面客如果能吃上十丁目的辣度拉面 ， 姓名就能被记录上墙 。 所谓丁目是日本的一个量词 ， 通常用于街道编号 ， 类似中国的二街、三街 ， 而在这里则作为辣度的量词 ， 一丁目即是添加一勺辣椒粉 。
小刘顿时就来劲了 ， 他是一个喜欢竞技和挑战的男人 ， 富有曼巴精神 ， 他想老子作为四川人 ， 在日本跟人比吃辣那不就相当于技术扶贫？于是小刘豪迈地跟店家说来20戳没（日语丁目发音）！被我按住了 ， “10戳没 ， 10戳没” ， 我向店员重申 。“能不能有点城府！”我埋怨小刘 。小刘不情不愿地从了我之言 ， 抬头怨怼地看着墙上的最高记录 ， 那是一个来自罗臼町的外国人 ， 他吃了62丁目 ， 也就是往面里加了62勺辣椒粉 。需要说明的是 ， 面馆的规矩是若要姓名上墙 ， 必须在30分钟内连面带汤全部吞下去 ， 剩一口都不行 。 这62勺辣椒粉加进去纯粹就是一碗辣椒糊糊 ， 而且还是干涩得搅拌都困难的那种 ， 我实在想不通那个老外是如何吃完的 ， 该是个心多绝的人 。不一会儿 ， 小刘的10丁目地狱拉面就端了上来 ， 我看着那红彤彤的汤色倒吸了一口凉气 ， 面条完全淹没在血池地狱里 ， 几圈葱花顽强地在血池表面挣扎着 ， 真是面如其名 。 小刘倒是很淡定 ， 他示意我做好表情管理 ， 不要大惊小怪地拍照 ， 那样显得没见过世面 ， 怎么说我们也是四川人啊！
小刘的10丁目地狱拉面小刘开始吃啦 ， 他大口大口吃着 ， 目测平均每口要吞进18根面条 ， 平均每18根面条搭配1.5杯冰水 ， 并频繁吐舌散热 。 我说吃慢点 ， 太辣了小心呛着 ， 小刘含糊不清地跟我科普 ， 他最终都会吃进碗里的所有物质 ， 吃得越慢 ， 受的煎熬越长 。 我觉得言之有理 ， 便屏住气看着他吃面 ， 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呼哧的吞面声和比做波比跳还夸张的粗重喘息 。一时间 ， 面馆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 我注意到除了我们仨以外的食客都在盯着小刘看 ， 其中有一个戴着墨镜的大叔 ， 长得有点像北野武 ， 满脸胡茬 ， 显得有些颓废 。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 我这才看见他的碗里也有大半碗面 ， 从颜色判断辣度远胜10丁目 ， 至少有20 。小刘越吃越吃力 ， 额头上青筋暴起 ， 汗如雨下 ， 他解释说是穿多了 ， 但明明已经只剩一件短袖 ， 仍然汗流浃背 。 他喝完了整整一壶冰水 ， 并且要来了啤酒 ， 我偷偷问他要不要出去帮他买盒牛奶 ， 听说牛奶是解辣圣品 。 眼看规定时间只剩下8分钟 ， 小刘还有三分之一的面没吃 ， 更别说那一大碗辣椒汤了 。我不由得转头偷看那个长得像北野武的大叔 ， 他见我看向他 ， 淡定地低下头开始嗦面 。 请注意我这里的动词不能更精准了 ， 真的是像嗦粉一样 ， 一根一根吸进嘴里 。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小刘示意他快看 ， 一起费解地看着这位日本面友的举动 。 他这样吃一点都不高效 ， 相当于在每根面的表面都裹上了辣椒汁 ， 再给吃进去 ， 似乎是在享受这澎湃的辣味 。 大叔的鼻翼沁出了针尖细汗 ， 不过其吃面频率和速度并未因此改变 ， 他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吃辣机器 ， 就像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自动化设备一样 ， 精准、严谨而冷漠 。顷刻之间大叔的面就见底了 ， 而小刘则停下了碗筷 ， 他捂住胃不住喘气和咳嗽 ，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下一点城府都没了吧 。 ”我拍着他的背笑道 。 很显然 ， 小刘对于地狱拉面的挑战失败了 。正在我们垂眉苦脸之际 ， 大叔走了过来 ， “私密马赛” ， 他对我们说 ， “地狱拉面不是这样吃的 ， ”他用英语跟我们讲 。 我注意到他的嗓音很是独特 ， 深沉沙哑 ， 却又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寥廓和高远 。“要一根一根地吃 。 ”他换回了日语 ， 还好我的大学同学小向会日语 ， 他主要是日本电影看得多 ， 从大学起就自学日语 ， 还兼职做字幕 。 那时我们经常就日本电影里的一些术语请教他 ， 他就现场给我们口译 ， 还一人分饰二角 。于是小向就当起了我们的翻译 ， 小刘说：“一根一根地吃 ， 太辣太慢 ， 不如一口气吞下去 ， 在我们中国叫囫囵吞枣 。 ”“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 ”大叔幽幽地说 。小向告诉小刘 ， 大叔要走啦 ，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你 。。。。 你是北野武么？”小刘问 。“哈哈 ， 当然不是 。 我叫吉崎胜正 ， 你可以叫我五郎 ， 我曾经是一个歌手 。 ”小刘有些惊讶 。“You are shocked.” 大叔用英语说 ， 同时双手食指指向小刘 ， 稳中带皮 。大叔走后 ， 小刘仍沉浸在方才的情境中 ， 我在他眼前挥手他都充眼不见 。 他兀自喃喃地念着那句You are shocked 。“你不觉得这句词很耳熟么？”小刘问我们 。“好像是的 。 ”小向若有所思 。回到酒店 ， 我们换好衣服去了温泉 ， 日本的温泉是男女分浴 ， 且必须全裸 ， 酒店男汤位于雪山脚下 ， 景色壮丽 ， 虽已是深夜 ， 但摄影爱好者小向仍然带上了相机前往 。 ----日本的温泉是不允许携带相机的 ， 大家坦诚相见 ， 你带个相机就过分了 ， 但我们算准了这个时间酒店温泉已经不会有人 ， 所以小向执意带上 ， 为了记录下大雪纷飞之下烟雾缭绕的盛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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