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事正在随机发生:我们该怎么面对不确定的一切?( 二 )

坏事正在随机发生:我们该怎么面对不确定的一切?
宗教体验的根本不在于教条 , 而在于诗 , 在于隐喻 , 在于矛盾 , 在于不确定性 。我们为什么渴望信息和知识?因为信息和知识就是权力 , 我们可以及时知道发生了什么、成功解决问题 , 并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们为什么如此看重亲情、友情、爱情 , 为什么要加入社团、组织?因为我们的社会关系 , 锚定我们的身份和归属 , “我和谁在一起”至少部分解答了“我是谁” , 我们可以相对准确地预测别人会如何看待和对待我们 。我们为什么要苦苦追问我是谁?追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师欧文·亚隆说 , 意义提供一种掌控感 。 更重要的是 , 意义产生价值 , 从而产生行为准则:关于why(为什么要活着)的答案 , 解答how(我要怎么活着)的问题 。 想象一下 , 如果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 不确定自己是谁 , 不确定行为处事的准则 , 不确定社会交往如何展开 , 就像哈姆雷特一样终日沉吟 , to be or not to be , 该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据心理学家说 , 当一个人面对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境况时 , 最常见的反应之一就是寻求closure , 即认知闭合需求(Need for closure) 。 这是美国心理学家阿里耶·库兰斯基(Arie Kruglanski)在90年代提出来的概念 , 大致意思是“个体在应对不确定的情境时 , 对于确定性答案的强烈愿望” 。说到closure(了结) , 我经常想起《老友记》里 , 瑞秋跟人相亲吃饭 , 心里却想着刚刚有了女友的罗斯 , 在餐厅里喝的醉醺醺的给罗斯打电话 , 表示对过去的感情做了一段“了结” 。当我们寻求“了结”时 , 我们是在为某种失去寻找一个答案 。 无论失去爱人 , 还是失去工作 , 放下曾经很重要的东西 , 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仪式 , 进行某种象征性的结案陈词 。 然后 , 一切尘埃落定 , 我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坏事正在随机发生:我们该怎么面对不确定的一切?
《老友记》剧照问题是 , 这样的结案陈词 , 常常是很不靠谱的 。 正如以色列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所说 ,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理性动物 , 但我们的心智运转的方式常常是相反的——我们往往是先有结论 , 然后编一个故事来合理化这个结论 。在《思考 , 快与慢》这本书中 , 卡尼曼把人类的思考模式拆分成快思考和慢思考两个系统 。 系统1是依赖直觉的、无意识的思考系统 , 系统2是需要主动控制的、有意识进行的思考系统 。 在人类的决策行为模式中 , 两个系统都会发挥作用 , 但由于系统2的懒惰 , 很多时候系统1会占据主导地位 。按照卡尼曼的说法 , 系统1是一个意义建构体系 , 它寻找原因 , 寻找故事 , 试探性的故事 , 看系统2是否认可 。 如果系统2认可 , 它会变成信念和意见 。 这就是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大部分时候 , 我们以为我们看到的世界就是那样的 , 没有什么可怀疑之处 。 一旦发生点什么事情 , 我们就会给自己讲一个故事 。 这个故事会让我们认为这个世界比现实中的更整洁、更简单、更可预知 , 且更富逻辑性 , 但它不是深度的真相 。什么是深度的真相?深度的真相就是 , 世界是无序的 , 生存本质上是永恒的偶然 , 因而人类生活和历史总是处于一种无计消除的不确定性当中 。 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 有一些灾难 , 无可避免 。 有一些苦难 , 无可逃避 。 有一些痛苦 , 无法抚慰 。 有一些问题 , 永远没有答案 。对于这些真相 , 我们到底是无法感知 , 还是不敢承认?无论如何 , 问题的关键不在不确定性本身 , 而在于你要拿它怎么办?是拒绝 , 掩饰、遗忘、消灭 , 还是试着承认它 , 包容它 , 甚至拥抱它?不确定性的机会毕竟 , 不确定性并不总是坏的 。 我们热爱惊喜 , 只要它们是愉悦的惊喜 。 有一些比赛 , 提前知道了结局就变得毫无趣味 。 有些父母不愿意知道腹中胎儿的性别 。 我们大部分人 , 大概都不愿意知道自己的死期 , 更不愿意知道它会如何发生 。如果我们的物质、社会、心理资源充分 , 不确定性会将我们推向一种完全相反 , 但同等重要的人类天性和需求——探索、冒险、可能性 。 猜字谜的乐趣 , 就来自思索和解决模糊的线索 。 侦探故事不断的用悬念和暗示的落空维持故事的不确定性 , 而我们就喜欢被蒙在鼓里不断猜测的感觉 , 尤其是当所有猜测都落空的时候 。 里尔克的诗 , 刘易斯·卡罗尔的谜语、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 , 卡夫卡的荒诞故事 , 模糊性存在于几乎所有的艺术形式和文学杰作中 。坏事正在随机发生:我们该怎么面对不确定的一切?
事实上 , 人类的每一种智识与情感追求 , 都是无确定性边缘无止境的冒险 。 哲学起源于我们对于知识中的确定性的疑问 。 苏格拉底授课时 , 并不是填鸭式地向门生们灌输死板的知识 。 相反 , 他向门生们传授疑问 , 即面对世界的复杂性和矛盾性时内心的一种疑问、焦虑和敬畏相交织的感受 。科学是我们追求确定性最伟大的工具 , 在自然现象中寻求自然解释 , 从经验中寻求稳定的模式 , 但从另一方面 , 科学永远向新的证据敞开 , 永远在修订的过程之中 。 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告诉我们 , 没有一个物理事件能被以绝对的确定性描述出来 。 我们知道的越多 , 确定的越少 。英国哲学家西蒙·克里切利在《纽约时报》的一篇评论《确定性的危险:奥斯维辛的教训》中写道 , “如果人类境况是由有限性定义的 , 那么这也是一个辉煌的事实 , 因为它是根植于想象力、责任感以及对自身易错性的接纳的道德有限性 。 我们永远要承认自己有可能是错的 。 如果我们忘了这一点 , 也就迷失了自己 , 最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 ”在这组封面故事里 , 您会看到我的同事们采写的关于各种人物 , 如何站在他们的立场 , 应对他们各自的日常生活与职业情境中的模糊与不确定性 , 比如医生、艺术家、救援队队长、独自穿越南极的科学探险家等等 。 鲍曼说 , 流动的时代 , 不再有一个固定的人生模型可以供所有人模仿 , 但我们终归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 无论你是否知道 , 是否愿意 , 是否喜欢 。 福柯说 , 要把人生活成艺术 。 作为一个艺术家 , 意味着赋予自己的人生以形状和色彩 , 要在混乱之处置入秩序 , 在模糊之处拨开迷雾 , 也在要看似不确定之处设定超出我们当下可能性的目标 , 尝试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挑战 。原创 三联生活周刊 2020-03-12 02: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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