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梅仲明:疫情中殉职的眼科医生( 二 )
梅仲明和张双船等朋友在一起 , 右一为梅仲明 。 受访者供图时值“文革”末期 , 梅仲明被中断的学业得以恢复 , 每个人都像被捏扁的海绵扔进海里 , 迅速吸收水分 , 利用仅有的两年时间筹备高考 。高考结束后 , 班主任把大家召集到学校 , 通知成绩 。 梅仲明觉得自己考不上 , 干脆缺席了;张双船则嘻嘻哈哈地跑去开会 。 班主任批评他:“你看你 , 平时这么跳 , 结果高考考得不好 。 ”“那算了 , 反正我也没考上 , 就去开个修理店 , 修收音机去 。 ”张双船说 。 刚转身就被班主任拽了回来 , 抓着他的手臂:“你跑什么跑 , 考上了 。 ”一张窄窄的白色纸条递到张双船手里 , 高于录取线的分数印在上面 。拿到自己的成绩后 , 他被班主任指派了任务:给梅仲明送成绩单 。同样的小纸条被递到手里 , 张双船看到 , 平日里稳扎稳打但很少名列前茅的梅仲明 , 在高考中拿下了全校第一名 , 比自己高出二十几分 。“他永远很用功 , 很沉稳 , 我还是很佩服的 。 ”许多年后 , 张双船回忆 , “他始终不是一个机会主义的人 , 踏踏实实地 , 更容易获得成功 。 ”拿着状元的成绩单 , 张双船去汉寿里的老弄堂找状元本人 。 江城的盛夏闷热 , 梅正赤膊躺在竹床上 , 若有所思 , 似睡非睡 。张双船跑过去踢他屁股:“你还在家睡觉干吗?不去开会 。 ”对方嘟囔:“我现在的想法难以名状啊 。 ”“你考了第一!”张双船说 。梅仲明没有立刻坐起来 , 睁眼看着同桌:“别开玩笑了 。 ”直到看了成绩单 , 他才最终相信 , 并“慢慢地高兴起来” 。那一年 , 全班的57人中 , 只有7人过了录取线 , 其中4人过了本科线 , 梅仲明和张双船是幸运的四分之二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 , 十九中作为重点高中 , 600余位考生里也仅有47位考上了大学 , 张双船回忆:“八零年的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四点几 。 ”后来 , 学校把这47名同学组织到一间教室里 , 统一填报志愿 。 张双船喜欢无线电和卫星通讯 , 想报北京邮电大学 , 但“我爸说他没有钱给我坐火车” , 最终报了湖北医学院;梅仲明的成绩可以报清华北大 , 但最终报了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 。 张双船回忆 , 当时的47名学生中 , 只有他们两人选了学医 。读大学后 , 梅仲明南下广东 , 张双船则留在武汉 , 两人依然保持联系 。 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 , 张双船便会收到梅仲明的明信片或贺卡 , 精致 , 附着三两句手写的祝福:有时是一首诗 , 有时则是鼓励对方要认真学习、成才、为国家做贡献 。
梅仲明在同学聚会上发言 。 受访者供图张双船回忆 , 梅仲明天生带着一股英式幽默 , 他写得一手娟秀的小字 , 落款从不写全名 , 只写一个:梅 。 以至于很多人以为张双船有一位在中山医学院读书的女朋友 , “真是把我给害苦了 。 ”他在电话里边笑边说 , 顿了顿 , 声音开始哽咽 。眼科医生“老梅”3月3日下午 , 年轻人小许看到一位武汉市中心医院护士发布的朋友圈:天不遂人愿 。 配图是樱花开得正盛 。 她猜到 , 可能又有医护人员因为新冠疫情去世了 。 没想到 , 随后便在微博上看到了讣告 。照片里的梅仲明弯着眼睛笑 , 短发 , 高颧骨 , 憨厚温和 , 和小许印象中几年前的梅主任没什么变化 , 只不过照片是黑白的 。2012年春天 , 小许作为实习护士在中心医院轮岗 , 曾有一个多月时间在眼科工作 。 当时的叫号系统尚未智能化 , 需要护士人工叫号 , 小许帮梅仲明叫过两个班 。 在外面排队的大多是中老年人 , “等号的爷爷婆婆闲聊 , 还有不少人夸他医术高 。 ”小许说 , 自己性格比较内向 , 很少和医生交流 , 午饭时间一个人出去吃 。 一次出门时 , 正好撞见梅仲明进门 , 小许打过招呼准备走 , 被梅仲明叫了回来:“出去吃什么呀 , 又不卫生 , 这里有 , 你吃我的 。 ”边说边把自己的盒饭往她手里递 。“那是整个实习期间唯一一位对我说这话的医生 。 ”小许回忆 。
梅仲明和同事 。 受访者供图1986年 , 梅仲明从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毕业 , 成为武汉市中心医院的眼科医生 。 在当时 , 中山医学院是大家心中“南方的最高学府” , 尚未出现本硕博划分的年代 , 6年制意味着是更有含金量的学历 。 贺玲回忆 , 那时梅仲明是院里的最高学历 。到九十年代 , 市场经济的大潮袭来 , “打破铁饭碗”成为时代新词 , 潮水中的年轻人开始面临更多选择 。张双船打算从湖北医学院附属医院离开 , 前往北京大学深圳医院任职 。 世纪之交的深圳 , 希望、财富、机遇 , 都在急剧萌生 。 张双船在武汉时每月的工资是700多元 , 但到深圳 , 这一数字增长到5000元至10000元 。 那几年 , 他不断邀请梅仲明南下 , 对方始终婉言谢绝 。贺玲回忆 , 当时抛向梅仲明的橄榄枝不止于此 。 有公立医院邀请他加入 , 承诺给他主任头衔 , 被梅仲明拒绝了;再后来 , 有民营医院找到他 , “起码可以当副院长” , 依然被拒绝 。大家猜测 , 或许他原本就没有对名利的热望 , 只想把临床工作做好;或许因为他在中心医院附近出生、长大 , 舍不得离开这里 , 舍不得离开武汉;抑或是舍不得自己的科室、舍不得自己的病人……不一而足 。 很少有人听梅仲明说起其中的缘由 , 但总之 , 从1986到2020年 , 他把全部34年职业生涯全放在了这儿 。在中心医院 , 梅仲明一度成为全院最年轻的主任 ,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 , 始终是副主任 。 “他特别老实、耿直 , 不然凭借他的学历和技术 , 肯定能‘混’得更好 。 ”朋友们回忆 , 他倒很少抱怨这些 , 精力全都用在一拨一拨地接诊病人上 , 并定期到新洲区为农村病人义诊 。贺玲记得 , 梅仲明语感很好 , 爱唱粤语歌 , 还会说武汉各地方言 。 出诊时 , 病人是黄陂的 , 他就说黄陂话;病人是新洲的 , 他就说新洲话 。 总有病人以为遇到了老乡 。最早 , 梅仲明还有一个习惯 , 就是在做手术时随身带着一个小音箱 , 给患者放音乐缓解紧张 。 后来 , 这个举措被医院推广 , 手术室有了音乐播放系统 , 梅仲明的小音箱才最终“下岗” 。九十年代末 , 白内障超声乳化手术在国内起步 , 梅仲明率先学习和接触这一新的技术和领域 , 后来 , 这成为他的主要治疗方向 。贺玲介绍:“当时整个湖北省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只有个位数 。 ”而梅仲明是其中之一 , 也是中心医院首位完成白内障超声乳化术、唯一能做准分子术的医生 , 还是“香港健康快车”白内障复明手术武汉站的主要手术者之一 , 曾荣获武汉市政府“光明特使”称号 。贺玲回忆 , 在那时的公立医院中 , 技术封锁和拿回扣的风气盛行 。 有科室甚至明文规定某些手术只有副高以上职称方可开展 , 年轻医生根本得不到学习的机会 , 但梅仲明坚持带年轻人上手术台 , 作为助手提供指导 , 如今 , 他带出的一位学生已经在另一个院区能够独当一面了 。 “而且 , 他当主任的时候 , 我们的病人能服药的基本都不打吊针的 , 在很多地方是要打吊针的 , 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 ”贺玲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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