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 一个小人物的消失（旧帖改创）
【速写】 一个小人物的消失（旧帖改创） 我之前曾写过一篇记实小说《姜二哥》 。 而真正意义上的姜二哥 ， 即现实中的姜二哥 ， 或者说一个极其缈小的社会底层人物 ， 其早已不复存在了 。 现在重新提及 ， 即是将小说简化为速写 ， 说白了就是简简单单地再叙述一下而已 。 这就无疑弃却了小说应有的种种描绘 ， 而是直奔主题 ， 让姜二哥的消失得以直观地反映 。 大约是2012年的某一天 ， 我得到老家传来的消息说：姜二哥——老一辈人叫姜姓儿——死了 ， 而且死得颇带一点戏剧性 ， 即很像“范进中举” ， 是突如其来的“大喜”带着他离开了尘世 。 姜二哥一生落魄 ， 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 按理说 ， 作为那一辈的农民 ， 原本应该照着农民的样子或者说农民的形态 ， 好好过农民的日子才是 ， 也即正道 。 但是 ， 不知何故 ， 从我小时的记忆里 ， 他好像一直在城里浮沉 ， 环境如若是舞台 ， 他就是舞台上一个飘忽不定的角色：今天卖耗子药 ， 明天搞杂耍 ， 一会给人算命 ， 一会拉板车 ， 时而摆地摊 ， 时而又开茶馆等等 ， 凡是能够维持基本生计的活计似乎都被染指了 。 而其中 ， 给人算命好像更为突出 。 印象中 ， 他给人算命时总要紧拧眉头 ， 不断地眨眼 ， 嘴角呶起来 ， 仿佛要把对方的秘密给呶出来似的 。 那神态居高临下 ， 也唯其居高临下 ， 就自然颐指气使 ， 让被算命者诺诺不已 ， 准或不准就似乎退居其次了 。 不过 ， 即令嘴角呶得再厉害 ， 即令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 ， 也无法改变其在城市里的名份 。 他回乡下去或许会被同乡同村的农民看成能人或异人甚至城里人 ， 但在城里 ， 他却始终被城里人看做是一个“跳乱潭”或“胡日鬼”的农民 。 就如阿Q ， 就算再“革命” ， 就算赵太爷有时也要称其为“老Q” ， 但无论如何还是一个连圆都画不圆的农民 。 这或许就是一种“天数茫茫不可逃”的宿命 。 既已如此 ， 就只能如此 。 姜二哥的母亲是我家二哥的奶妈 ， 因此就带出了与我们家千丝万缕的联系 。 然而 ， 我家二哥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姜二哥 ， 当面都叫他姜娃儿 ， 说姜娃儿的十句话有九句话不能相信 。 云云 。 说实话 ， 姜二哥自身也猥琐得不像样子 ， 成天烂酒 ， 一身上下都是穿的我家二哥早已不穿而抛给他的衣服 。 说到烂酒 ， 倒还不假 。 我有次回资阳 ， 专门请过他一次 。 当时我家二哥也来作陪 。 其间 ， 姜二哥喝上头了 ， 非要逼着我家二哥跟他对喝划拳 ， 结果三倒估两倒估 ， 姜二哥最后竟差一点摊在了地下 。 若干年前 ， 我在郑州上学时 ， 姜二哥因去许昌看他的大哥 ， 还专门到学校看过我 。 我也专门请他吃了顿饭 。 因为那时我学的专业是哲学 ， 所以不相信算命之类的事情 。 不过 ， 出于好奇 ， 我仍然认真地问姜二哥：算命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呢 ， 依然皱着眉结 ， 不假思索地说：肯定是真的 ， 人的命是八字里注定死了的 ， 谁也改变不了 。 那神情 ， 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 由于时间匆忙 ， 我们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深入地讨论”下去 。 我一直认为 ， 姜二哥尽管有种种毛病 ， 但他毕竟经历了数不清的坎坷 ， 至少生存能力不会有问题 ， 一定很有韧劲 。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 ， 仅一个从天而降且还是纸上谈兵的“喜讯” ， 就立马夺走了他的生命 。 事情是这样的—— 四川省政府决定要新建一条由成都至重庆的高铁 ， 这高铁一旦建成 ， 就可以将成都至重庆的客运时间由8个小时缩减为1个小时 。 没想到 ， 这个国家的宏大计划 ， 竟与姜二哥这个小人物的命运发生了悠戚相关的联系 。 这条高铁的路线刚好要经过姜二哥在农村的老屋 ， 恰好属于被征集的范围 。 据说 ， 其赔偿数额为二十来万 ，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想像不出来的天文数字 。 这一下 ， 就彻底地搅动了他的脑神经 ， 钱还没到手 ， 他就欣喜若狂 ， 手舞足蹈 ， 连着喝了三天的劣质酒即红苕熬制的酒 ， 这一喝不打紧 ， 竟因了脑神经的兴奋又反过来极大地刺伤了脑神经 ， 使他很快就住进了医院 ， 而且连话也说不出来 ， 嘴角不断泛出一圈圈白沫 ， 仅两天的时间 ， 姜二哥 ， 或者说姜姓儿就匆匆地走了 。 看来 ， 姜二哥所说的“命运” ， 或许真是“注定”死了的 。 这笔“赔款”若真能兑现 ， 恐怕真说不定会或多或少改变其命运 ， 让他获得一个较为实在的名份；但是这过度的兴奋或者说过度的压抑而造成的突然性膨胀 ， 有形或无形地造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 让这一切都莫名其妙地灰飞烟灭了 。 不过 ， 姜二哥终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 他的存在和消亡 ， 在茫茫的人海中 ， 只是一粒砂尘 ， 风一卷就缈无踪迹了 。 在没有菩萨都要找菩萨来供奉的现实景况下 ， 姜二哥的主体意识今天不失落明天也肯定会失落 ， 其结果：今天不这样兴奋死 ， 明天也定会那样卑微死 。 他给芸芸众生算命 ， 最终芸芸众生的命却由他来进行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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