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思伽:故事不会消亡,它比我们的骨灰活得更久长( 三 )

当代小说是以反故事、消灭故事为己任的 , 讲故事是类型文学的事 , 小说家的才华另有一套审核标准 , 诸如语言、叙事、结构、思想之类 , 而“会讲故事” , 对于小说家与其说是赞美不如说是含蓄的批评 。 那么 , 安吉拉?卡特是个另类吗?她为什么放任自己沉浸在惊奇、阴暗、残酷而欢乐的故事之中?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 对神奇故事有着天然的爱好吗?

我不这么想 。 我宁愿相信 , 无关性别 , 小说与故事 , 个人创作与民间传说 , 它们之间的联系或许已细若蛛丝 , 但这个悠久的传统从未断绝 。

果戈理与《狄康卡近乡夜话》、列斯科夫与《奇人录》、高尔基与《伊则吉尔老婆子》、华盛顿?欧文与《庄园见闻录》、史蒂文森与《新天方夜谭》、霍夫曼与《侏儒查赫斯》、叶芝与《凯尔特的薄暮》、卡尔维诺与《意大利童话》……还有许多比安吉拉?卡特更杰出的小说家 , 采撷着民间文化和口头传统的芬芳 , 丰富着自己的创作 , 为身处的时代留下精彩的写照 。

是啊 , 我举出的作家 , 大多属于19世纪 , 有的还系着浪漫主义缤纷的花饰 , 他们与民间传统的联系 , 是要写厚厚的书来论证的 。 本雅明在为列斯科夫写的评论《讲故事的人》中早已断言:“讲故事的艺术行将消亡 。 ”那些乡土间、劳作中口口相传的故事 , 那些浪迹天涯的远方来客带来的故事 , 那些可以传递经验和教训的实用性故事 , 渐趋没落 , 就连听故事的人群也逐一散去 , 代之以手捧书卷、蜷缩于沙发上的孤独的读者——我们就在其中 。

“长篇小说在现代初期的兴起是讲故事走向衰微的先兆……小说的广泛传播只有在印刷术发明后才有可能……小说与讲故事尤其不同 。 讲故事的人取材于自己亲历或道听途说的经验 , 然后把这种经验转化为听故事人的经验 。 小说家则闭门独处 , 小说诞生于离群索居的个人 。 此人已不能通过列举自身最深切的关怀来表达自己 , 他缺乏指教 , 对人亦无以教诲 。 写小说意味着在人生的呈现中把不可言诠和交流之事推向极致 。 ”(本雅明:《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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