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雪这天

大雪这天,倒没有下雪,说是大雪,说的是节气,从这天开始,阴气最盛,阳气最衰,只要冷热气团一交汇,茫茫大地就该银装素裹,指导员李君君从暖和的被窝里还没爬出来,愣眼看会儿窗外黑冬暗夜,晨光尚未熙亮,只听得冷清树枝摇摇曳曳,心里倒像是下了一场白雪。
这场白雪,是好事,越冬的麦子急需冰雪杀菌除虫,来年能长得更好,燥冷大地等待玉一样润、棉一样白的雪花,织上一层保温捂热的雪袄,干渴的土壤更是需要水分甘甜滋润。人世间对一场白雪的祈愿,就像即将要发放的转业费,为像麦苗一样茁壮成长的消防员们,兆个丰年吉祥,补贴日常家用。但是君君也在担心,这担心倒不是害怕转业费不发,反倒是害怕转业费发,害怕转业费发也不是害怕有人问他借钱或是催债,君君平日里不网贷不高消费,有了钱就老老实实交给老婆,余下一点攒个自己的“小金库”,用老家话说叫体己钱,块了百千的,媳妇也明白。李君君有点担心的是,昨天特勤大队政委张鑫和他说的一番话,自己也早先就有点考虑。
“君君,转业费快要下发了,你怎么看?”政委张鑫正在跑完步的操场上做着拉伸运动,刚跑完一个八公里,汗水还在脸上顺着颊面往下淌。
君君说:“这是好事啊,上面也知道基层辛苦,所以改制后给咱们发这一笔钱,挺好的。”
“是啊,是挺好的,这是一笔关怀钱,一笔体贴钱,也是看咱们基层指战员一年到头,白天黑天,都在这队上靠着,辛苦出警,战斗备勤,觉得咱们基层人员不容易呐...”张鑫说。
李君君深思了一会儿,喘了一口凉气,觉得队上的消防员们确实是不容易,才二十郎当岁年纪,整天就憋在这个大院里,执勤训练乍一说是个很神圣的使命,可是禁不住天天练、天天备,从早上一起床就是一身蓝色制服,到晚上睡觉前还是一身蓝色制服,生活中的枯燥不可避免,更不用说出警救援还得面临危险了。
还没等君君再开口,张鑫政委就接着说:“这笔钱发下来,你看队上是不是有必要做做思想辅导,钱不能乱花,这种好事不是天天有,倒不是干预大家怎么花钱,而是有必要让孩子们知道,花钱过点心,脑热一下子把钱甩光了,日后一旦缺钱就不好周转了...”
李君君也觉得挺有必要,说得挺有道理。
于是回宿舍睡了一晚上,在节气大雪这一天凌晨醒来,又琢磨着昨天那一番话,李君君觉得更有必要了。
起身披上那件穿了多年的棋子格绿色小袄,套上蓝色作训服,起身就去找站长徐伟,想听听徐伟的意见,讨论一下是否有必要在队站召开个会议,讲讲转业费发下来以后,大家的消费观念该向什么方向转,往什么方向转,才能让钱花的方向正。
去找徐伟的时候,徐伟正在屋里的电磁炉上烤手,暖和地嘴里陶醉地发出“呲啊呲啊”的舒服声。这些天,特勤大队院子外面还在修地铁工程,修地铁工程本来与特一队站生活没什么关系,也就是到了凌晨三点工地上还在Duang、Duang、Duang地响着砸地基的铁响,听了一年,起初半夜里还会被惊醒,现在也习惯了。但习惯的是声音,没习惯的是修地铁工程将排污井搞破了,排污井的污水倒灌大队的暖气井,暖气井也没法使了,暖气也没法用了。这两天,大队正积极与门口地铁施工队协调沟通,电话打了十几个,到工地上现场查看好几回,不过排污井修好也不是一天两天,徐伟只能暂时从梁国栋先借个电磁热炉,将就着对付冷夜。
见李君君推门进来,徐伟把他让到了自己床边,指导员站长两个人可怜状地缩着身子烤着暖气,君君就细斯条理地说了自己想法。
徐伟没有插话,慢慢听完后,下意识地眉头一紧,浓密的剑眉立马聚集了过来,又很快地舒畅展开,仿佛想法在脑子里伸了个懒腰,连连点头,崩了一下嘴巴说:“确实挺有必要,这转业费快要发了,上面近两年每个人每一条每个数的计算核对,也不是个轻快活。可在这会儿发,就怕队上的兄弟们觉得像天上掉下来似的,这掉下来的东西,就会觉得像白捡一样,白捡的东西花起来就不会心疼,其实哪能是白捡的呀,都是辛辛苦苦撒汗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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