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湖月夜》—火凤凰

火凤凰下班后 , 王虹顺便到厂对面的农贸市场去采买 。 她穿着粉绿色背心 , 套着件针织白线衣 , 黑长裙 , 白皮鞋 , 一头长发披在身后 , 比正在上演的电视剧上的女演员还要漂亮 , 根本不像工厂女工 。王虹不是演员 , 但她是这一片厂区有名的舞星 。 她穿着火红的长裙 , 跳起劲舞时就像一只火凤凰 , 为此得了个“小凤凰”的外号 。王虹的跳舞天赋来自于母亲李玉梅 。 李玉梅从前也是这一片厂区的舞星 , 只是当年跳的是《白毛女》中的喜儿 , 《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 。 因为喜儿和吴琼花都穿一身红 , 所以李玉梅的外号就叫火凤凰 。王虹站在卤菜柜前买丈夫爱吃的卤肠子和卤肚子 。 手机响了 , 是丈夫杨威打来的 。“什么?你今天赶不回来了?处长他们都回来了 , 就你积极!好了 , 好了 , 别解释了 , 等我回家后又给你打回去 。 ”农贸市场上人声鼎沸 , 她听不清楚杨威在说些什么 。王虹和杨威在同一家工厂工作 , 扬威是厂供销处的科员 。 他们厂在瑞丽有个销售点 , 杨威常跑瑞丽 。丈夫不回来 , 王虹顿时失去了采买热情 。 她提着卤菜 , 回到家里 , 开始打电话 , 但那边一直占线 。太阳落到了西山后 , 屋里渐渐暗下来了 , 杨威的手机关机了 。 王虹没精打采地从7楼下到3楼 , 敲开了供销处长家的门 。处长拉开门 , 她一家正坐在一进门的大客厅里吃饭 。王虹站在门外问:“汪姐 , 杨威怎么没回来?手机也不开 , 话也不回 。 ”处长忙着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小凤凰 , 对不起了 。 下面人手不够 , 他在那里帮几天忙 , 可能下周就回来了 。 ”王虹走后 , 汪姐回到饭桌前对丈夫说:“厂里这对金童玉女 , 我原来还以为他们会白头到老 , 谁知结婚不到两年就玩完了 。 听说杨威在瑞丽认识了一位上海来的女大款 , 两人打得火热 , 杨威正准备辞职哩!”王虹还蒙在鼓里 。 她躺在沙发上 , 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 , 手机摆在耳边 , 痴痴地等待着丈夫来电话 。无风门自开 , 一个穿白色紧身长裙的女子飘然进屋 。 她的裙子像月光织成 , 颈上的项链是夜空中白色、黄色、蓝色、粉红色的星星 , 黑发像乌云堆在头顶 。王虹被她的华丽美艶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 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 。“小凤凰 , 你想不想去瑞丽见杨威?”女子的声音充满磁力 。王虹点点头 , 心想山高路远 , 怎么去呢?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双火红色的水晶鞋来 。“小凤凰 , 穿上这双水晶鞋 , 再远的路也不远 。 ”王虹好奇地坐起来 , 穿上水晶鞋 。 水晶鞋闪着七彩光 , 女子就拉着王虹飘飘而去 。两人出了城区 , 进入万山丛中 。 乳白色的月光一会儿在林间舞蹈 , 一会儿在河中畅游 。 夜风中有花香、草香、树木香 , 王虹觉得自己成了月光下的仙子 , 快要飞起来了 。林中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影 , 走近后一看竟是杨威 。 王虹高兴极了 , 也不管身边有人无人 , 跑过去抱住了丈夫的脖子 。丈夫尴尬地将她的手拉开 , 低声说:“小凤凰 , 别这样 , 旁边有人看着!”白衣女子爽快地说:“夜已深 , 赶不回昆明了 。 我家就在附近 , 先到我家住一夜 , 明天再回去吧!”王虹和杨威跟着女子没走多远 , 果然看见一个倚山而筑的围着木香花树篱的小院 。 女子推开小竹门 , 七个穿着各色小短裙的女子迎上来 , 低着头恭敬地说:“夫人 , 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 ”小院宽敞整洁 , 有幢带长廊的小屋 , 似乎浮在雾中 。 月光朦胧 , 花影亦朦胧 , 院中放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 女子挽着杨威的手 , 走到桌前 , 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 王虹尴尬地跟在后面 , 坐在他们对面 。女子殷勤地为杨威斟酒夹菜 , 杨威忙着和她周旋 , 顾不得看王虹一眼 。 王虹怒从心头起 , 想不到丈夫竟是这个德行 。 她真想将一桌酒席掀翻在他俩身上 , 却像中了梦魇似的 , 端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 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和那女子调情 。两人对饮了几杯后 , 那女子两腮如火 , 美目流盼 , 放出万种风流 , 在杨威耳边娇声媚态地唱:“斜月晶莹照院庭 , 幽辉满床翠被香 。 解带色已战 , 触手心更慌 。 哪知罗裙内 , 销魂别有香 。 ”杨威更加神魂颠倒 , 似乎彻底忘记了妻子就坐在对面 , 任那女子把香腮贴在自己脸上 。 俄顷 , 那女子娇声说道:“郎君 , 我累了 , 你扶我到屋里歇歇吧 。 ”随即站了起来 。 杨威如掉了魂一般 , 乖乖跟着站起来 , 揽着她的纤腰 , 和她一道登上石阶 , 进小屋去了 , 留下王虹呆坐在那里 。 小院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 七个侍女伏在石阶上或长廊上睡着了 。桌上一片狼藉 , 王虹坐在那里 , 心中一会儿如醋瓶掀翻 , 一会儿如烈火中烧 , 一会儿肝肠寸断 , 酸甜苦辣在心中翻腾 , 煎熬得她求生不得 , 求死亦难 。 不知过了多久 , 她渐渐冷静下来 , 头能动了 , 手脚也能动了 。 她不想到小屋后面去看她不愿看见的事情 , 只想回家 。推开小竹门 , 来时的小路不见了 。 月光下只有千年古树 , 磊磊岩石 。 王虹茫无目的地在林中行走 , 最后消逝在神秘的月光下 。李玉梅和厂里几个一起退休的朋友们从新、马、泰旅游回来 , 才进家门就听到女儿神秘失踪的消息 , 只觉得天塌地陷 , 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李玉梅中年丧夫 , 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 失去女儿 , 也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 这种没有一点线索的神秘失踪案 , 就是神探狄仁杰转世也破不了 。 她想追随女儿而去 , 但自杀了几次 , 都被人发现救活了 。 既然死不了 , 寻找女儿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内容 。 她想 , 就算女儿死了 , 她也要知道她死在何方 。 女婿杨威跟着一个女大款到上海发展去了 。 李玉梅独自踏上了寻女之路 。 她以昆明为圆心 , 一点点向外扩大寻找范围 。 她上过电视 , 登过报纸 , 在大街小巷中贴过寻人启事 。 她站过小镇街头 , 睡过贵阳、衡阳等火车中转站 , 拿着女儿的相片问南来北往的游客 。两年后的一天 , 李玉梅接到一个叫刘小香的女孩打来的电话 。 她是龙陵县属的邦拿掌村里一家宾馆的服务员 。女孩在电话里说:“李阿姨 , 我在县城里看到你贴的寻人启事 , 很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 但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 。 您能不能再多带一点她的相片来给我看看?”李玉梅带着女儿的影集 , 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车赶到龙陵县 , 第二天一早就乘小马车赶往邦拿掌村 。邦拿掌村是傈僳族居住的地方 , 群山环绕 , 一条河流像银光闪闪的白龙在山皱褶中蜿蜒而过 。 房子依山而筑 。 邦拿掌本是个默默无闻的世外小村子 , 因为地下热水资源丰富 , 近几年成了旅游热点 。李玉梅乘马车赶到邦拿掌时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 河这边空气纯净 , 草木葱郁 。 河那边雾气蒸腾 , 山上的房屋都锁在云雾里 。 同车的人请教赶大车的男人 , 男人说:“河那边的山谷里有许多烫得熟牛的大滚锅 , 那是大滚锅里冒出来的热汽 。 ”河边的街上 , 旅馆、宾馆、商店林立 , 人头攒动 , 熙熙攘攘 。 李玉梅在街上找到了刘小香工作的那家宾馆 。 这家古香古色的宾馆虽然不大 , 却很有特色 , 长廊筑在河边 , 倚着长栏就可以赏鱼 。 顺着长廊边的石阶下去 , 坐在河边的岩石上就可以垂钩 。 服务员都穿着日本和服 。李玉梅住进了二十元一晚的标准间 , 关着门在翻看女儿的影集 。 一边看一边哭 。 这两年 , 她不知流了多少泪 , 如果泪水能淹死人的话 , 她想自己已经被淹死好几次了 。刘小香一直忙到中午休息时才来敲她的房门 。 李玉梅忙着给她倒茶 , 又把从昆明带来的小巧克力、小包豆腐干、鶏棕菌、泡椒凤爪、牛肉干等等摆了一茶几 。黑俏的刘小香和一般女孩没什么两样 , 只是在想问题时目光茫然 , 漂浮不定 。李玉梅将女儿的影集拿出来 , 放在她面前说:“相片上拍的都是我女儿的真实样子 。 我女儿不适合化妆 , 化妆后反而不好看了 。 ”影集里有女儿穿着火红长裙跳舞的相片 , 也有一般的生活照 。 刘小香一边翻看 , 一边频频点头:“是她 , 是她 , 肯定是她…… 。 ”李玉梅的心激动得直颤抖 , 当下就跪在刘小香脚前说:“小香 , 你快告诉我 , 她在哪里?”小香吓了一跳 , 赶快去扶李玉梅 。 李玉梅不肯起身 , 要小香告诉她女儿在哪里 。 小香皱了皱眉 , 两眼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 阿姨 , 您起来坐下 , 我慢慢讲给您听 。 ”李玉梅起来坐在刘小香身边 , 专心致志地听着 。“我家住在龙陵县城里 , 我从小就有梦游症 , 每年都要游那么几次 。 因为不严重 , 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 所以家里人也没把它当成一回事 。自从去年我在这里工作后 , 每月都要梦游一次 , 和这条街上的七个女服务员到前面的‘女人滩’去 , 为八个女子按摩 , 这个姐姐就是八个女子中的一个 。我不知道她们从哪里来 , 她们各人穿着一种颜色的长裙或短裙 , 这位姐姐穿的就是火红色的裙子 。 她们的衣裙都是大明星们走红地毯时穿的样式 , 首饰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 , 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 她们泡澡后 , 我们就给她们按摩 。 我最初还以为她们是仙女下凡 , 按摩时才发现 , 她们身上青一块 , 紫一块 , 还有许多不知什么野兽咬的牙齿印 。 仙女怎么会浑身是伤呢?真猜不出她们是什么人 。我是怎样到了‘女人滩’ , 又怎样回到宾馆的 , 我一点不知道 , 但在整个服务过程中我都是清醒的 。 我问过其他朋友 , 她们却什么都不知道 。 ”李玉梅心里痛得就像自己身上也被怪兽咬了:“你听到过她们说什么吗?”“不知她们说哪个民族的方言 , 我听不懂 。 ”李玉梅虽然怀疑那不过是刘小香梦游中的幻觉 , 但她还是请刘小香下次去服务时告诉王虹 , 她妈在旅店里等她 。刘小香走后 。 李玉梅拿上了毛巾和拖鞋 , 也到“女人滩”泡澡去 。 她要看看“女人滩”究竟是什么样 。正是午饭时间 , 街上的小饭店间间爆满 。 李玉梅顺着路找到了“阴阳塘” , 这是连接在一起的两个池塘 , 一边热气腾腾 , 一边冷气森森 。 顺着“阴阳塘”边的石板小路朝山上爬 , 路两边有许多喷着热汽的泉眼 , 小的只有姆指大 , 大的比拳头大 。 几个游客在泉眼上煮米粉、面条吃 。“女人滩”座落在山腰上 , 那是一间简陋的木板房 。 门前的大树下 , 有个穿白底红花短袖衫 , 剪着短发 , 皮肤被山里的骄阳晒得黑黑的妇女 , 在那里卖凉卷粉和凉豌豆粉 。“这位大姐来得正是时候 , 里面没多少人了 , 泡完澡出来吃我的一碗豌豆粉 , 凉爽得很哩 。 ”李玉梅忙将随身带的照片拿出来 , 给卖豌豆粉的女人看:“你见过这个女孩来泡澡吗?”“哦 , 没有 。 这么漂亮的女孩 , 如果我见过一定记得 。 ”李玉梅和卖凉豌豆粉的女人聊了几句 , 就进去了 。 “女人滩”据说能治妇科病 , 所以泡澡的全是女人 。 “女人滩”的水一日三变 , 早上奶白色 , 中午茶色 , 晚上清澈见底 。李玉梅进去时 , 石头龙嘴里吐出来的水 , 正变成茶水色 。 池里只有两三人了 。 水烫极了 , 根本无法下脚 , 坐在池里石椅上的一个女子说:“赶快叫‘水乖乖 , 水乖乖’ , 否则你下不了水 。 ”李玉梅不停地叫“水乖乖” 。 真是奇了 , 池里的水果然不那么烫了 。 她下到了水池中 , 泡在水里想 , 这种奇事都会有 , 说不定刘小香不是做梦 , 女儿真的就在这附近 。 一想到女儿 , 眼泪又哗哗流了出来 , 她忙用毛巾捂住了脸 。吃过晚饭 , 李玉梅提着集市上卖来的鸡蛋、土豆、香肠、豆角 , 到河对岸的“大滚锅”去煮 。 “大滚锅”被石栏杆围着 , 里面的水像开了锅似地沸腾 , 冒出来的热汽笼罩了半座山 。 石栏杆周围放着一些长竹竿 , 竹竿上挂着铁丝网做成的简陋大漏勺 , 供游客煮食物 。 李玉梅学着身边一个煮青菜的妇女 , 将鶏蛋放在铁丝网里 , 将竹竿伸进大滚锅里 , 几分钟后鸡蛋就煮熟了 。 李玉梅将土豆、豆角煮好 , 又将香肠蒸好 , 这些都是她明天带着上路的食品 。第二天 , 李玉梅开始在附近山上的小村子里寻找女儿 。 山里住的有汉族、傈僳族、彝族、阿昌族、布依族 , 年青的都会讲汉语 , 李玉梅不难和他们沟通 。 这些民族朴实好客 , 但李玉梅每天再苦再累也要赶回邦拿掌 , 因为她在等女儿的消息 。一天半夜 , 李玉梅从梦中惊醒 , 有人睡在她身旁 , 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 , 耳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 是女儿!她果然来了!女儿小时候受了惊吓总是这样抱着她 。李玉梅轻轻拍着她说:“小凤凰 , 别怕 , 别怕 。 你告诉我 ,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将你救出来 。 ”李玉梅想 , 女儿一定是落入了边境卖淫集团的人贩子手中 。女儿哀恸地抽泣:“妈 , 你救不了我!我在的地方是个无生命 , 无死亡 , 生不如死的地方 。 ”李玉梅大惊 , 她捧着女儿一脸泪水的脸问:“小凤凰 ,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在哪里?”女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 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在九子魔母洞里 , 是九子魔母的侍女…… 。 ”“九子魔母洞在什么地方?九子魔母是什么人?”外面传来很低然而很清晰的声音:“小凤凰 , 快走吧 , 鸡快叫了 。 ”女儿站起来 , 凄惨落寞地看着母亲:“妈 , 你回昆明去吧 , 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 就当我已经死了 。 ”李玉梅想拉住女儿 , 但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火红色的长裙一闪就消逝在门外 。第二天 , 李玉梅问遍了街上旅馆、饭馆、小商店的老板 , 没谁知道九子魔母洞在哪里 , 连九子魔母是谁都没人听说过 。 只有在“女人滩”门前卖凉粉的女人说:“小时候我听我奶奶讲过九子魔母 , 她说 , 如果某户很穷的人家一夜暴富了 , 那就是九子魔母住在了那个人家 , 但九子魔母是妖怪是鬼 , 连我奶奶也说不清楚 。 ”李玉梅想 , 既然女儿没有死 , 我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回来 。 这次李玉梅以邦拿掌为圆心 , 在周围的大山里寻找九子魔母洞 。 她剪了个短发 , 手提登山木棍 , 背着面包和水 , 爬过荆棘丛生、薜萝牵绕的山岭 , 穿过绿荫匝地的森林 , 逢人就问 。 山中民族的木楼多筑在山脚和山腰上 , 大的有十几户人家 , 小的只有一两户家人 。 山道上常遇到打柴和挖野菜的山民 , 但没人知道九子魔母洞在什么地方 。李玉梅常在山民家里住宿 。 他们提供的饮食虽然只有麦面饼、青菜、豆腐、木耳、干笋、凉拌山菜 , 但价格低廉 , 好歹能为李玉梅提供食宿 。一天 , 李玉梅走了一上午 , 都没有看见一户人家、遇到一个人 。 眼前的山上有紫红色的藤 , 葡萄紫的竹子 , 青绿色的松树 , 翠绿色的柳 , 白色的岩石 。 走了近半个月 , 她第一次看见这么秀丽的大山 , 便用木棍拨开快有人高的茅草 , 朝大山走去 。山下的岩石上 , 坐着一位穿蓝色大襟衣的头发雪白的汉族老太太 。 李玉梅高兴极了 , 正要开口问路 , 老太太却先说了:“这位妹子 , 请转回去吧 , 前面是九子魔母山 , 不是凡人可以进去的 。 ”“九子魔母山!我可找到它了!我就是专门来找九子魔母洞的 , 已经找了半个多月了 。 ”“你找它干嘛?”李玉梅忙将女儿的相片拿出来给她看 , 又将寻女之事告诉了她 。老太太说:“刚才我从天上飞过 , 看见有人要进九子魔母山 , 觉得好奇怪 。 因为这山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 可见心诚石头也会开花 。 你寻女心诚 , 终于找到了这座山 。 走吧 , 我带你去九子魔母洞 , 看看怎么才能把你女儿救出来 。 ”李玉梅千恩万谢 。 老太太带她爬上大山 。 山上风景极美 , 有飞花泻玉的大瀑布 , 也有流水潺潺的山涧 。 红色、白色的杜鹃花弥漫山谷 , 已经不是人间景色了 。“请问大姐 , 这九子魔母究竟是什么山精野怪?”“九子魔母是个邪神 , 因姿容绝世 , 古时常有妇女出资为其建庙 。 九子魔母常下嫁给人间有灵质、美丰仪的小伙子 。 现在人口稠密 , 环境污染 , 而且再也找不到那种有灵质美丰仪的英俊小生了 , 九子魔母也就不嫁给凡人了 , 只是偶尔找个外表还看得顺眼的小伙子来 , 玩玩一夜情 , 第二天各自东西 , 事如春梦了无痕 。 ”老太太将李玉梅领到九子魔母洞前 , 两扇石门紧闭 , 洞外风景秀丽 。 峭壁上挂着结红果的薜荔 , 洞前开着红色、紫色、白色的香兰 , 和风吹拂着几株翠柳 , 白云缠绕着岩石上的古松 , 静得只有风吹树叶摇的声音 。老太太领着李玉梅走到一株极大的垂柳下 。 柳树有一抱粗 , 树冠如巨伞一层层展开 。 老太太抬头对柳树讲了几句不知哪个民族的方言 , 柳条随风哗哗摇曳 , 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老太太对李玉梅说:“九子魔母每月出来一次 , 将洞前变幻成一座人间小院 , 带个英俊小子回来过夜 。 等到小院里鸦雀无声时 , 你进去寻找 , 里面有八个芭比娃娃 , 那个穿火红裙子的就是你女儿 。 我将我这件大襟衣服脱给你穿 , 你用衣襟将女儿兜住 , 带回邦拿掌 , 打阴阳泉里的水给她喝 , 她就可以还原了 。 你穿着这衣服 , 白天可以在山里到处行走 , 但太阳落山前必须回到这棵柳树下 , 老柳树会给你提供一个藏身之处 。 ”李玉梅还未来得及感谢 , 听见后面“砰”的一声响 , 吓得她跳了起来 。 回头一看 , 只有几朵野花笑弯了腰 。 再回头看 , 那件蓝色的大襟衣服扔在地上 , 老太太不见了 。 李玉梅惊奇地四处寻找 , 只见一缕仙女形的彩云从蓝天上飘走了 。李玉梅穿着蓝色大襟衣 , 在山间饿了采杨梅、锁梅吃 , 渴了饮山泉水喝 , 累了在花树下睡觉 , 在太阳落山前赶回老柳树下 。 这时柳树下出现了一间柳条小屋 , 屋里面仅有一张小床 , 李玉梅可以在那里过夜 。夕阳残照中的山景分外幽美 。 这时 , 洞门突然打开 , 深不见底 。 不知从哪里飘来团团黑雾 , 将整座山笼罩起来 , 雾中 , 步行的、骑马的、开摩托、驾小车、开飞机的男子纷纷进入洞中 。 黑雾散尽之后 , 洞门关闭 , 只有月照树稍 。李玉梅不敢想象石洞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 她数着指头 , 度日如年地等着女儿出来 。终于等到一个雨后新晴的黄昏 , 落日的余辉将整座山照亮 。 树上、花上的雨珠子金光闪闪 。 李玉梅隔着柳条看 , 等了很久洞门未开 , 也没有看见平时笼罩大山的黑雾飘来 , 她想 , 今晚一定有异 。明月东升 , 洞门无声地开了 。 一道白色雾气从洞里缓缓飘出来 , 雾气在洞前不断旋舞 , 洞前就出现了一幢日本式小平房 。 平房前出现了樱花树 , 水池荷花 , 树下有了石桌石椅 。 树篱围住了小院 , 一座雾气变幻的小院出现在深山里 。 那道白色的雾气像道白光奔驰而去 , 雾气所过之处出现了一条白缎子般的小路 。月色光润明媚 , 万籁俱寂 。 过了很久 , 李玉梅听见树篱后有人走动和杯盘放在石桌上的声音 , 她知道女儿她们出来了 。只听女儿说:“我好想我妈 , 也不知我妈回去了没有 。 过几天我们去泡澡 , 我再到旅店看看 。 ”“小凤凰 , 你妈真行 , 居然找到了邦拿掌 。 我妈可能也在找我 , 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在这里受苦受难 。 ”“小凤凰 , 下次见到你妈 , 把我们的住址都告诉她 , 叫她转告我们的父母也来邦拿掌看看我们 。 ”“太好了 , 小凤凰 , 你千万记着告诉你妈 。 ”“快别说了 , 夫人回来了 。 ”李玉梅看见那条白缎似的小路上走来一男一女 , 两人十指紧扣 。 女的穿著深色胸罩 , 外披一件极短的牛仔小背心 , 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裤 , 露着两条修长的大腿 。 那洁白晶莹的手臂和大腿如水晶雕琢 , 光艶照人 。 她长发飘飘 , 柔情款款 , 这种绝色美人不是人间能找到的 。李玉梅只顾注意那个女子 , 那人间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她都没有看清 。 两人走进小院 , 一会儿里面传出喝酒划拳的笑声 。 女子娇声媚气 , 勾魂荡魄 , 男人的笑声渐渐淫荡起来 。 过了片刻 , 笑声消逝了 , 万籁俱寂 。李玉梅走出柳条小屋 , 推开树篱门走进小院 。 樱花树下 , 石桌上杯盘狼藉 , 日本平房的石阶上、平台上 , 或坐或卧地丢着八个芭比娃娃 。 李玉梅在石阶上找到那个穿火红长裙的娃娃 , 拿起来看看果然是女儿 , 闭着眼睛 , 好像睡得很香 。李玉梅将女儿兜在衣襟里 , 正要离开 , 突然看见坐在女儿身边的那个穿白色长裙的芭比娃娃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 眼睛里流出两串小水晶珠似的眼泪 。李玉梅一阵心酸 , 想:“我女儿得救了 , 可这几个可怜的女孩还留在这里 , 如果他们父母知道她们的处境 , 还不心痛死了 。 ”她将剩下的七个芭比娃娃都拾起来兜在衣襟里 , 走出小院 。小院外 , 天空澄明 , 月华如泉 , 溅在千年古树和磊磊岩石上 , 那条白缎子般的小路消逝了 。 李玉梅兜着八个芭比娃娃 , 头也不敢回地朝小路消逝的方向疾走 , 她想 , 那边肯定通往人间 。怀里的芭比娃娃突然动了 , 一个声音说:“我们是在哪里?怎么这么黑 , 还有咚咚的敲鼓声?”“我们被一个中年妇女救了 , 小凤凰 , 她可能是你妈 , 你叫她几声 。 ”“妈!妈!”李玉梅拉开衣襟看看 , 八个芭比娃娃都活了 。李玉梅高兴地说:“好孩子 , 不用害怕了 。 咱们赶快回邦拿掌 , 你们喝了阴阳泉的水就可以复原了 。 ”八个娃娃像小袋鼠似地爬在衣襟边上指路 。“阿姨 , 那片茅草丛中藏着条小路 。 ”“妈 , 朝岩石这边走 , 这边没有荆棘 。 ”李玉梅穿的是登山鞋 , 不是水晶鞋 , 只能一步步走 。 她翻过了一山又一山 。东方的天幕上出现了一缕白光 , 极远处传来了鸡鸣声 。女儿兴奋地说:“妈 , 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邦拿掌了 。 ”突然 , 李玉梅觉得自己身后的衣服被风吹拂了一下 ,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吓得她全身一震 。“啊呀!好厉害的衣服 。 ”“她来了!她来了!……”八个芭比娃娃颤抖着用手抓住李玉梅的衣襟 , 将头藏在她怀里 。李玉梅转过身去 , 但见后面有团白雾 , 雾里发出一道亮光来 ,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不管你是谁 , 你只要将我的侍女还我 , 我就放你走 , 否则你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山!”李玉梅不理她 , 转过身去继续赶路 。 白雾在山谷中弥漫开来 。 没走多远 , 一个大滚锅挡住了去路 。 李玉梅想绕开它 , 但无论她走到哪里 , 那里的荆棘就疯长起来 , 像墙一样挡住去路 。大滚锅里的水热浪滚滚 , 雾气蒸腾 。 李玉梅围着大滚锅转 , 想找个荆棘稀薄的地方闯出去 , 周围的刺丛开始燃烧起来 。 一股股檀香木的香气向她袭来 , 她开始头昏眼花 , 步履蹒跚 。女儿满脸是泪 , 拉着她的衣襟摇:“妈 , 快把我们扔进大滚锅里!”其他的女孩也叫起来:“阿姨 , 快把我们扔进去!我们再也不愿回到那生不如死的地方去了!”李玉梅低头看看女儿 , 失去女儿 , 她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小凤凰 , 咱们一起走吧!”李玉梅抱着八个芭比娃娃 , 跳进了大滚锅 , 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山谷 。太阳尚未升起 , 街上行人稀少 。 刘小香和宾馆里的几个女服务员 , 提着包要到“女人滩”泡澡 。卖凉卷粉的女人在半山上的家门前蒸卷粉 , 突然听到山下的街上有人叫:“山起火了 , 山起火了……”吓得她端着刚蒸好的一笼卷粉四处张望 。河对岸的山后一团火光冲起 , 人们看见一只金光闪闪的火凤凰 , 带着八只大鸟 , 一只火红色 , 一只白色 , 一只翡翠色 , 一只湖蓝色 , 一只紫色 , 一只淡黄色 , 一只粉红色 , 一只樱桃色 , 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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