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电影|《信条》如何成为了自己的悖论



现代电影|《信条》如何成为了自己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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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前 , 中国早期影评人、戏剧人马二先生有言“人生最大之问题 , 时间而已矣” 。 在中国电影初兴时 , 卜万苍、田汉等中国电影人便着力探索电影这一新兴媒介与时间、梦境的关系 。 自现代电影发轫以来 , 不管是王家卫说的“功夫就是时间” , 在功夫片中探讨电影与时间的关系 , 还是塔尔可夫斯基赋予长镜头时间的压力 , 抑或是伯格曼那句“电影是梦、是音乐”的脍炙人口的名言 , 乃至现代派电影宗师费里尼在《八部半》中所做的电影与梦境、意识流、幻想间完美的镜像实验 , 电影是表现时间与梦境的最佳大众媒介 , 已成为现代电影的基本共识 。
近日公映的电影《信条》沿着上述脉络 , 大玩“时间游戏” , 却导致口碑两极分化 , 争议严重 。 一是《信条》导演诺兰的粉丝甘之如饴 , 在网上做了各种解析长文、时间线图表以及视频论文;另一种则是观众的质疑:看电影还要带本参考书作辅助吗?那看电影的意义又是什么?《信条》略显干瘪的情感戏难道不是硬伤吗?
【现代电影|《信条》如何成为了自己的悖论】《信条》的解读维度如同影片本身 , 仿佛信息交叉的小径 , 指向了多重文化想象和社会心理:从电影类型的角度看 , 《信条》是一部特工片 , 在麦高芬的设置和解决路径上 , 让人耳目一新;《信条》是一部粉丝电影 , 它必然带有粉丝文化的消费属性 , 在粉丝文化的范畴内解读这部电影 , 确实给人一以贯之的快感 , 但在A级制作中 , 这种玩法是否具有共享性 , 有待商榷;从现代电影的角度看 , 《信条》的美学探索的价值与得失值得总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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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结构工整精巧 , 却失之于感性和情感
类型无高下 , 关键是类型潜在的表达 。 新世纪以来 , 最成功的特工电影如“谍影重重”系列、“碟中谍”系列、“007”系列 , 从人设、到影像风格 , 以及对传统特工电影的反思 , 都对特工片做出了各自的贡献和开拓 。 《信条》也不例外 , 片中无论是反派通过时间逆行毁灭世界的方式 , 还是两场重头对抗戏中 , 用所谓的“钳形时间”来构作戏剧包袱 , 都让人耳目一新 。
然而 , 诺兰在构思创作《信条》这个工整、精巧的理性结构时 , 失之于感性和情感 。 以《谍影重重》为例 , 第二部和第三部时间线关联紧密 , 动作戏、追逐戏也比较满 , 却不会让人觉得情感单薄 , 伯恩虽然像《信条》的主人公一样 , 也在全球奔波 , 可街头巷尾、地铁、市场等场景却与观众的日常经验充满亲和力 , 换句话说 , “谍影重重”系列是在日常生活中 , 突然闯入一位孤胆英雄伯恩 , 比较符合观众的日常知觉经验 , 而《信条》则设定了一个高概念的世界 , 让观众来条分缕析 , 与普通观众的日常经验是反向而行 。 《信条》中有句台词“不要去理解它 , 而是去试图感受它” 。 这或许是诺兰对观众的期许 , 事实上 , 诺兰在叙事层面也完全按照特工片的节奏去架构剧情 , 对片中的高概念一头雾水的观众 , 只要稍微了解一点特工片的套路 , 也不难看懂《信条》 。 观众可能一时间无法迅速理解反派萨塔尔怎样通过“钳形时间”得到了“算法” , 但只要知道萨塔尔得到“算法”这个剧情 , 就不难理解接下来 , 主人公就要阻止萨塔尔毁灭世界 。 只要知道了萨塔尔毁灭世界就在旦夕之间 , 即使不知道尼尔在救援中“逆时间”了几次 , 甚至牺牲了自己 , 也能理解尼尔是个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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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来 , 《信条》本身就成为“悖论”:如果观众不去理解它 , 《信条》最有华彩的地方便黯然失色 , 沦落为“烂大街”的套路 , 除了打就是追逐;但若试图去理解分析 , 又会严重干扰对后续信息的接受 , 同时无法代入人物 , 情感势必是游离的 。
其实 , 饰演尼尔的罗伯特·帕丁森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 即斯坦尼体系中的最高任务 , 尼尔的宽厚、包容、忠诚、勇敢、机智、果敢与舍生取义品质在较满的戏中 , 被充分展现 , 多刷几次影片 , 对这个人物的感情体味会更深 , 可惜现在只能淹没在繁复的故事线中 。
理解与感受不该被割裂 , “烧脑”应为“走心”服务
无怪乎有人说《信条》更像游戏 , 而不是电影 。 特工片奇观的视觉吸引力与高概念 , 阻碍了观众通过电影这一媒介去感知时间的路径 , 导致全片仿佛一个能工巧匠制作的钢琴 , 美轮美奂 , 却弹不出声音 。 电影中所谓的“烧脑” , 应该与物理学家做的事异曲同工 , 只不过媒介不同 , 电影人通过电影来认知感受世界 , 而不是贩卖知识点 。 《信条》中正、倒放的配乐和影片结构被拿来与巴赫的“螃蟹卡农”对比 , 将《信条》与伯格曼的电影对比 , 即可知现代电影应该给现代人提供通往内心世界的通途 。 伯格曼是巴赫的铁杆粉丝 , 在多部影片中使用卡萨尔斯的巴赫“大无伴” , 十二平均律 , 晚年还致敬巴赫导演了一部与“萨拉班德舞曲”同构的电影《萨拉班德》 。 作为现代派电影宗师 , 伯格曼对电影与时间关系的探索和实验达到顶峰 , 在《芬妮与亚历山大》的下半部 , 拍摄了平行时空 , 与孩子想象瑰丽的主观世界同构 , 丝毫不违和;在《假面》中探讨了时空、意识的重叠倒置;伯格曼喜爱用音乐结构来架构剧情 , 如套用了复调音乐结构的《犹在镜中》 , 奏鸣曲结构的《秋天奏鸣曲》等等 , 但丝毫不会感到伯格曼高蹈地贩卖这些“梗” , 因为伯格曼电影的精巧结构最终都指向精神世界与自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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