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特朗普,伊朗为何明知无效也要做?

【文/孙迦陵】6月29日 , 伊朗宣布对击毙苏莱曼尼(Qassem Soleimani)的相关36人发出逮捕令 , 同时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调查 , 针对若干人等发布“红色通缉令” , 其中包括被控“头号杀手”的美国总统特朗普 , 罪名是“谋杀与恐怖主义” 。 国际刑警组织则在同日公开响应 , 表示为求政治中立 , 不会考虑伊朗的请求 。综观国际舆论 , 各界多视伊朗此举为宣传大过实效的政治操作 , 既不认为美国会认真看待此事 , 也不相信伊朗能真正逮捕、起诉任何一位官员 。 然而伊朗被国际孤立多年 , 对此自也了然于心 。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 伊朗此时发难 , 打的多是国内政治的算盘 。当苏莱曼尼成为烈士首先 , 苏莱曼尼之死并非单纯的官员身亡 , 而是起带有“殉难”色彩的政治事件 , 并在时空背景催化下 , 化为伊朗近年罕见的烈士政治符码 。 政府如今旧事重提 , 并非真要逮捕特朗普 , 而是有意借苏莱曼尼的“悲剧英雄”叙事 , 召唤国内“一致反美”的团结情绪 , 进而复制年初的逆转模式 。1月3日 , 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降落伊拉克 , 却随即在巴格达国际机场内遭遇空袭 , 命丧火海 。 美国事后坦承动手 , 理由是苏莱曼尼疑似计划“攻击驻伊拉克美军” 。 这种莫须有的说辞不仅无法服众 , 也令伊朗民族情绪一路飙升 , 达到近年的罕见高峰 。通缉特朗普,伊朗为何明知无效也要做?
彼时的伊朗刚镇压完反油价调涨示威 , 死于枪下的亡魂 , 至今仍是未知数 , 人潮散去后的街头 , 溢满了反政府的血腥味 , 国际甚至期盼一场伊朗版颜色革命再临 。 但当美国导弹轰向苏莱曼尼 , 一切悄然逆转:原先盘据街头的怒火仍在 , 却几乎全被纪念烈士的话语所袭夺;神权政府原本岌岌可危 , 却在宿敌的恶意下获得救赎 。 苏莱曼尼之死就像场残酷的羽化 , 以肉身炼出伊朗的反美氛围 , 既成就了自己的不朽 , 也暂缓了国家动荡 。综观伊朗历史 , 苏莱曼尼并非成全烈士叙事的唯一角色 , 而要能动员民众集体哀悼 , 甚至暂忘仇恨拥护政权 , 除了个人崇拜与民族情绪外 , 伊朗尚有一得天独厚的政治传统 , 那便是根植于什叶派信仰深处的烈士情结 。公元680年 , 穆罕默德外孙、什叶派领袖侯赛因·伊本·阿里(Husayn ibn Ali)于卡尔巴拉战役中阵亡 , 逊尼派的主导地位由此确立;被迫成为少数的什叶派则铭记此役 , 并在世世代代的口传记诵中 , 发展出一套独特的代表叙事 , 将侯赛因的慈爱虔诚、追随者的忠心不二、逊尼将领叶齐德(Yazid I)的残忍狡诈等 , 加以抽象概念化 , 由此建构出什叶派的“被压迫者”身份 , 并在此基础上树立了哀悼、自苦、至卡尔巴拉朝圣与纪念殉教者的传统 。这般特殊的信仰实践代代相传 , 延续至今 。 放眼中东各国的什叶社群 , 常可见信徒于侯赛因殉难的阿舒拉日(Ashura)当天集体哭泣 , 并且自我责打、鞭笞 , 甚至以刀具自残至鲜血淋漓 , 为的便是铭记侯赛因等烈士经历的苦难 , 以及透过对苦难的体验 , 寻求精神与信仰的超越 。从伊朗革命到两伊战争当伊朗于1979年爆发革命后 , 这种以侯赛因崇拜为核心的宗教实践便迅速政治化 。 早在革命前 , 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的支持者便将沙阿(伊朗国王)描绘为叶齐德 , 将霍梅尼塑造为拯万民于水火的当代侯赛因 , 故在霍梅尼被捕后 , 许多群众纷纷以白布裹身 , 表示愿做霍梅尼的烈士;革命之后 , 掌权的教士垄断了烈士叙事 , 并将其挪用为政治意识形态 , 开始了无数的动员 , 最著名的案例便是两伊战争 。这场战争起于伊朗与伊拉克间的长年矛盾 , 最后导致了近百万人的牺牲 。 战火之下 , 伊朗政府建构了三层次的烈士话语 , 即与伊拉克的战斗是为守护国家、捍卫革命与保存什叶信仰 , 故人人都是烈士 , 日日皆为阿舒拉 , 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则接棒沙阿 , 担起“当代叶齐德”的身份 , 成了伊朗众人的讨伐目标 。当年的动员相当成功 , 伊朗可谓举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热中 。 彼时西方普遍认为战事将导致革命卫队撤出大城 , 进而令民间的反伊斯兰革命势力再起 , 最终推翻神权政府;没想到结果完全不如预期 , 绝大部份民众不仅团结一致 , 甚至加入政府筹组的民兵组织巴斯基(Basij) , 成为前线人海战术的一员 , 牺牲性命排除地雷、吸引敌方炮火 。 政府也趁此期间扫除了民间左翼、反战学生势力 , 令统治基础更加稳固 。而在爱国激情外 , 烈士政治也需要美学的土壤烘托化育 , 故在八年两伊战争期间 , 伊朗街头涌现了无数烈士壁画 。 这些作品由伊朗革命卫队、烈士基金会、伊斯兰指导部、库姆神学院宣传办公室等单位直接赞助 , 后者甚至规范了一套完整的绘画范式 , 要求画家务必遵照 , 以准确表现烈士精神 。壁画的用意 , 在于向民众传递此一讯息:烈士们的肉体已经消亡 , 但精神将永远存在 。 此一现象 , 既象征烈士叙事对战争记忆的宰制 , 也意味着神权政府对符号的完全掌控 。故这些年来 , 除了两伊战争的阵亡军民外 , 凡是政府意欲标举的“爱国亡者” , 便会以烈士之姿出现在建筑墙面上 , 例如对发展核技术有功的已故科学家、命丧恐袭的采访人员与官员 , 甚至是策划暗杀总统萨达特(Anwar Sadat)的埃及军官哈立德·伊斯兰巴里(Khaled Eslamboli)等 。 苏莱曼尼也不例外 , 自其身故起 , 伊朗政府便委托艺术家为其绘制纪念海报与壁画 , 并聚焦在其与侯赛因相会的场景上 , 通过互联网广为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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