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贱命也得有自尊
竹林七贤中的阮籍说过 ， 人活在世上 ， 就跟裤裆里的虱子一样 。 那意思就是说 ， 不知哪天被人摸出来掐死 ， 也是命里该死 ， 人命很贱 。 老子说 ， 天地不仁 ， 以万物为刍狗 ， 这刍狗里 ， 头一个就是人 。 咱们这里的人 ， 命都贱 。虽然从小就老被批评骄傲 ， 但我心里很明白 ， 自己有几斤几两 。 我是打那个时代走过来的 ， 那个时代 ， 所有人的命 ， 都是被人安排的 ， 不过是组 织的一块砖 ， 用到哪里哪里搬 。 人家没看上你 ， 或者觉得你碍眼 ， 那么 ， 再有天大的才华 ， 也是白费 ， 不仅白费 ， 还惹祸 。教书是我之所爱 ， 选择这个职业 ， 也只能在大学里待着 ， 因为像样的大学 ， 都是体 制 内的 。 然而 ， 迄今为止 ， 大学里关于人的制 度 安 排 ， 跟计 划 经 济 时 代一样 ， 上面说了算 ， 连评职称也是如此 。 我这个德行 ， 不能指望摊上一个伯乐 ， 所以 ， 事事靠后 。 评教 授 ， 尽管我的成果很多 ， 多到比几个参评人加起来还多 ， 但依旧是要靠了几个看不过去的评委的力争 ， 才能上的 。 跟以往的参评人不一样 ， 我从来没有找过任何人 ， 爱评不评 ， 不评就算了 。 评上之后 ， 连例行的请 客 吃 饭 ， 我都给免了 。评上教授之后 ， 我就事事溜边 。 各种评奖溜边 ， 各种评优溜边 ， 出国溜边 ， 连分房 ， 评岗位教授 ， 我都溜边 。 最后 ， 大学实行教授分级制 ， 评级的时候 ， 我连报都不报 ， 甘守着最末一级 ， 直到退休 。 我们单位有一个很有资望的教 授问我 ， 你为什么都不要？我说很简单 ，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 你只要想要点什么 ， 就得对人家低头 ， 我恰恰做什么都行 ， 就是不想低这个头 。 所以 ， 你要给我可以 ， 但要我去争 ， 门都没有 。 各种单位内的待遇 ， 倒是很甜美 ， 也很实惠 ， 但跟这个低头比起来 ， 我觉得都不值 。活在这块土地上 ， 原本就很贱 。 不是天地以我们为刍狗 ， 而是人家把我们当刍狗 。 贱是没办法的 ， 但不能没有自尊 。 中 国 之 大 ， 有这么多大学教师 ， 总不能让别人看了 ， 都是蝇营狗苟之辈 ， 扔一块骨头 ， 就全都服服帖帖 。 人家看不起我们 ， 我们不能看不起自己 。现在毕竟还有个市场 ， 单 位没有给我的 ， 在市场上 ， 我凭着自己的一支笔 ， 都可以得到 。 在过去那些年 ， 在市场上 ， 只要你的文字好 ， 不愁没有销路 。 严格地说 ， 尽管单位内也有好一点的领 导 ， 也有赏识才华的人 ， 但是 ， 真正尊重人才的 ， 还是市场 。 只要你有本事 ， 可以不求任何人 ， 只有人家求你的份儿 。当然 ， 现在市场已经奄奄一息了 ， 我开个公号 ， 卖点文字挣点菜钱 ， 都得谨言慎行 。 那也没办法 ， 人 为 刀 俎 我 为 鱼 肉 ， 就算被人分而食之 ， 也只能认命 。 然而 ， 即便如此 ， 也别想让我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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