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我的叔叔
今儿是父亲节 , 特将此文转发此处 , 悼念一位早已作古父辈 。我的朋友北生的老爹是第一机械工业部的离休老干部 。 他爹有个弟弟是老家济南郊外村里的农民 , 不起眼的像地头一棵蒿草 。 他没念过一天书 , 可明白事理 , 懂得爱憎 。 在那“艰辛探索”的年月 , 他对他哥那份情 , 让咱这后辈儿曾感动不已 。我的叔叔爹北 生北生的老爸是第一机械工业部的司局级老干部 。 他爹有个弟弟是老家济南郊外村里的农民 , 不起眼的像地头一棵蒿草 。 他没念过一天书 , 可明白事理 , 懂得爱憎 。 在那“艰辛探索”的年月 , 他对他哥那份情 , 让咱这后辈儿曾感动不已 。唉 , 叔叔 , 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吃八方的大嘴 , 走起路来撇着一幅八字脚 , 躬腰圈肘 , 活像一只要抱窝的老母鸡 。 他那灰青色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 像是个放蔫巴了的大枣 。 他整天没命地抽烟 , 没命地咳嗽 。我小时候觉得叔叔非常讨厌 , 不光是他的咳嗽和他长得丑 , 主要是因为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 。“俺说侄儿呀 , 跟你这个穷叔叔拉拉吧?”他乐呵呵地蹲到我的面前 , 嘴里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 像从庄稼地里拾来的老玉米豆 。“那是 , 咱家的仓库么?里面都装的啥东西?”他指着我们对面邻居的门 。我低着头只顾玩我的玩具 。那阵子 , 我们家非常热闹 , 家乡的亲戚总爱以各种理由往这跑 。 姥爷给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众多的子孙 , 他们每年像走马灯似地在我眼前转悠 , 转得我至今没能把他们和我的关系搞清楚 。 可是爸爸这边的亲戚却少的可怜 , 除了爷爷 , 只有这么个叔叔了 。 妈妈那边的亲戚来 , 不是送些家乡的土产风味就是来叙旧情 。 可是 , 叔叔每次来既不带土产风味 , 也不诉离愁别绪 。 他呀 , 总是说“没钱啦 。 ”他一来 , 就先向爸爸报销“车费” 。 他一走 , 又要妈妈给他买票 。有一次 , 叔叔又来要钱 , 爸爸偏巧出差不在 。 妈妈没理他这茬儿 。 他就骂起人来 , 临走还抱走了我家的收音机 。 唉 , 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倒霉的叔叔呦!从那以后 , 我可真怕他来呀!一晃十几年过去 , 叔叔竟然没有再来 。 后来 , 他来一封信说得了“肺心病” , 怕是要不行了 。 爸爸着急了 , 毕竟是兄弟 。 当时 , 爸爸的工作太忙拖不开身 , 让我去探望他 。 我不去 , 和爸爸吵起来 。 哥哥把我推进他的屋 , 对我讲了我们父辈的一段往事 , 我恍然大悟 , 痛悔自己的无知 , 又瞒怨他们为什么早不对我讲呀!爸爸和叔叔本不是亲兄弟 。 爷爷是黄河边上的一个贫苦的农户 , 他有三个儿子 。 老大与几个船夫搭伙在河上摇摆渡 。 一天 , 他们载着地主家的财物渡河 , 船夫们合计好要架船劫货而走 。 那年月日子过的太苦 , 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 我大伯胆小不从 , 那伙人便一桨把他打落水中 , 他再也没有浮上来 。地主逼爷爷交出大伯和财物 。 爷爷只好交出了二伯伯 。 来年春天 , 连降暴雨 , 黄河泛滥 , 河岸崩塌;二伯在岸上干活 , 被来势汹涌的洪流合着泥沙一起裹走 。 爷爷惹不起河神更惹不起人霸 , 背井离乡投奔他乡的弟弟处 。 爷爷把剩下唯一的儿子—我的爸爸送给家境稍好的弟弟做了长子 。 叔叔就是我这二爷爷的亲儿子 。爸爸天资聪明 , 相貌出众 , 深得二爷宠爱上 。一天 , 二爷把爸爸拉到自己跟前 , 一面端相一面念道:“咱们家世代受穷 , 不就是没个识文断字的嘛?你兄弟他呆头呆脑 , 俺当初也心思让他念书 , 可一来他不是那块料 , 二来俺一个人儿也供不起他 。 如今行了 , 俺爷俩说啥也得送你上学堂!”从那以后,这爷俩省吃俭用 , 没黑没白地干活 , 竭尽全力供养爸爸上学 。“俺哥哥上学堂了!”“俺家有了识字的了!”叔叔逢人就咧着大嘴说 。“俺哥哥当教员了!”“俺哥哥是先生了!”叔叔高兴得在村里跑呀喊 。第二年夏天“芦沟桥事变” , 爸爸投笔从戎 , 参加了八路军 。以后 , 爸爸的生父是“抗属” , 被日本鬼子刺刀挑死了 。二爷爷和叔叔躲到了济南 。 他们在那儿做了点小生意还赚了点田 。 谁成想 , 土改时二爷被划为“富农” 。 这时 , 爸爸却进了京城当了官 。 按我叔叔的话说“俺家这辈子总算有个在京城做官的了!”解放后 , 叔叔在济南一家工厂当了伙夫 , 每月收入四十元 。 “越穷孩子越多”这话一点不假 。 叔叔和婶婶一连生了五个孩子 , 一家八口的生活担子全压在他的肩头 。 那日子也真够难过的 。 嗨 , 也难怪他经常向爸爸要钱 。 现在想来爸爸给他的实在太少!但是 , 血肉相连的父子 , 情同手足的兄弟 , 他们之间的感情怎能用金钱来求得平衡呢?不能 , 叔叔是知道这一点的 。 在“文-革”时 , 爸爸因“历史问题”被“审查” 。 妈妈下破了胆 , 背着爸爸跟“富农”的爷爷“划清界线” , 再也不给爷爷寄钱了 。 叔叔也再没来过 。 后来爸爸被停发了工资 , 全家生活无着 , 只好靠变卖家具和自行车得来的钱度日 。 这时叔叔从山东寄来250块钱!他背着爷爷和婶婶把家中那一点多年地积蓄全部寄给我们 。 那时 , 他们单位的“造反派”勒令 , 叔叔跟爷爷“划清界线” 。 叔叔不干 。 由于叔叔的立场 , 他被调离伙房当了勤杂工 , 工资从四十元降为三十元 , 日子更难捱了 。“要么上北京求求你哥吧?”爷爷拄着拐棍儿颤颤巍巍地冲叔叔说 。“嗨 , 您那知道那京城是咋回事 。 听我说 , 俺哥哥的日子也不好过 , 见天个让人家推着搡着的 。 咱好歹还……”叔叔闭嘴了 , 眼前的五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瞅着他 。“你不便去 , 写上封信给他也中么?”“不中 。 说啥也不能再连累俺哥哥了 。 ”“奶奶个熊 , 就等饿死个球吧!”爷爷气得不住地用拐棍杵着地 。“您着嘛急哎 , ”婶婶陪着笑脸说“俺给人洗衣裳去 , 一准儿比孩子他爹挣的多 。 ”要说洗衣服 , 济南到处是泉水 , 星罗棋布的泉眼 , 会聚成无数条涓涓溪流 。 有一条正好从叔叔的屋后流过 , 顺着小溪走百来步 , 拐过一个山坡就有一棵大柳树 。 婶婶就在大柳树下把太阳洗成了月亮 , 又把月亮洗成了太阳;把嫩黄的柳丝洗成了遮天的绿荫 , 又把遮天的绿荫洗成满地金黄的落叶 。 天越来越冷了 , 婶婶的衣服却越洗越勤 。 最后 , 凛冽的寒风和刺骨的冰水使她瘫痪在床 , 家里的另一个支柱倒下了 。爷爷又一次央求叔叔到北京找爸爸 , 叔叔坚决不依 。这回爷爷可真火了:“奶奶个熊的!俺算是白养活你们这两个儿呀!一个撇下老子到京城里去享大福 , 一个眼瞧着老婆要死都不管 。 真真是白眼狼哇!俺豁上这把老骨头了 , 俺自个儿上北京 , 你那熊哥要是不管 , 俺就上政府去告他!”爷爷真要走 , 叔叔不得不把事情真相跟他说明白了 。 原来爷爷既不知道自己变成“阶级敌人” , 也不知道爸爸与他脱离了父子关系 。 爷爷傻了眼 , 他虽然明白 , 但他又不懂 。第二天 , 叔叔爬起炕来一瞧:爷爷不见了 。 他没顾得上披棉袄就跑到院里 , 房前喊房后转 , 就是不见爷爷的影儿……谁知道就在婶婶洗衣服的小溪旁 , 那株光秃秃的大柳树上悬着一具在寒风中摆动的老人的躯体 。叔叔没有来 , 只来了封信 。 爸爸没有去 , 只是偷偷地掉眼泪 。唉 , 如今叔叔又……列车飞奔 , 车轮在哐铛哐铛地做响 , 快点吧!再快点吧!然而晚了 , 我的叔叔已经咳嗽着去了 , 我呆呆的立在他临终前的那席土炕旁——“叔—叔—!我还从未喊过您一声‘叔叔’呢!”——胡涂人修改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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