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寻找属于自己的写作半径| 刘建东访谈( 二 )


刘建东:思路没有任何变化 。 他们仍然是在一条线之上 , 他们向前方奔跑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 只是 , 我在不断地扩大笔下人物的领域 , 就像契诃夫 , 写出了他同时代与他类似的那些人的精神困境一样 , 他也奉献了形形色色的不同面孔的人 , 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那个时代的人物全景图 。 我也想这样 , 要描摹我们这一代人 , 一类人 , 在此时此处的真切面容 , 真切想法 , 让大家看得到他们表面的笑容 , 也看得到他们内心的复杂情绪 。 当然 , 他们的出现是通过我的叙述去展示 , 我的思想去注解 。 看清自己 , 也看清别人 。 或者可能还有别的方式 , 比如通过别人来看待自己 。 所以 , 当更多的人物向我的思想和笔端涌来时 , 我会努力做到不伪饰 , 不夸张 , 不放大 , 也不缩小 。 荒诞也好 , 真切也好 , 都是生活的原来样子 。
侯艳宁:上次采访您时 , 您说过“只有最细微的所在才是真正的现实 , 只有最容易忽视的身旁才是历史的起点 。 ”是这样的 , 我们总说作家要深入生活 , 描写底层群众的真实生存状况 , 而忽视了作家的生活也是“真正的现实” , 作为身处其中的一名文学知识分子(从赫楠的评论看到的这个称谓 , 很精准) , 您怎样避免自身经验带来的创作局限性?
刘建东: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局限性 。 这是不可避免的 。 约翰·契弗就一直在写自己熟悉的中产阶段那类人的生活 , 可他写得入木三分 。 深入生活其实是尊重生活 , 尊重生活的规律 , 你不能想当然地去借深入生活之名 , 以高于生活的姿态去了解生活 。 只有尊重生活 , 与生活真正地融为一体 , 才能获得更真实的感受 , 才能收获文学的发现之美 。
所以我们不能刻意地去寻找生活 , 因为任何寻找都是道听途说的 。 你自己的生活就在那里 , 不需要寻找 。 真正的生活不是探秘 , 是去思考 , 去反省 , 去抓住能够传达时代信息的那一个瞬间 。 而避免落入自己的经验中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把自己放在高处 , 放低身段 , 在生活中去寻找人生的意义 , 而不是带着某个所谓的高高在上的观点去俯视生活 。
花城|寻找属于自己的写作半径| 刘建东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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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艳宁:在我们看来 , 董仙生 , 还有他的妻子 , 太像身边的一位同事、朋友、领导 , 董仙生的世俗追求我们其实都有 , 他的理想看似荡然无存 , 其实珍藏在内心深处 。 您在审视当下文学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的时候 , 是否也纵向横向地比较过为历史进步作出巨大贡献的文学知识分子群体 , 您觉得当下的文学知识分子与中国历史上的这一群体相比 , 有哪些进步 , 又有哪些退却?
刘建东:时间会改变一切 , 包括理想 。 年轻时远大的目标 , 经过社会的洗涤 , 已经面目全非了 , 但每个人心中都残存着 , 那微光一样的梦想 。 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 , 从小就是被理想主义饲养大的 , 我们的内心拥有着强大的自信 , 当然 , 我们更感受到世俗的无孔不入 。
现在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丰富复杂 。 时代不一样 , 社会背景不一样 , 与中国历史上的知识分子肯定是不尽相同的 。 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 上升到学术问题了 , 不是小说中要解答的 。 可能我在小说中 , 更感性一些 , 不会去做过多的对比与阐述 。 但是我知道 , 和更早的知识分子们相比 , 我们这一代人在选择 , 在面对更多的选择 , 而种种选择对于一个体而言 , 似乎都有些道理 。 我的选择是 , 用小说的形式 , 努力展现出我们的真实的面貌 , 展现出他们在选择时的真实感受 , 至于与前辈人的进步与退却 , 我想大家都有自己的判断 。
侯艳宁:“董先生”系列还会创作出怎样的规模?
刘建东:是的 , 我也在想 。 最后这个系列会有什么样的规模 , 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 。 按照我的设想 , 它可能会超出我的想象 , 它会从叙述角度、方式 , 到人物对象的选择 , 都有较大的突破 。 它会突破时间的束缚 , 也会突破特定人的束缚 。 我努力 , 辐射到我能达到的精神与现实半径之内 。 我在写 , 所以我不知道 , 它的目标在哪里 , 就像是一个作家 , 当他踏上文学的旅程时 , 他从来不应该去设定自己的终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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