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那个要天下为其陪葬的姑娘
作者：且放白鹿+王皮皮来源：皮皮客栈（wangpipihuaer）1那天秋高气爽 ， 海风碧云 ， 琅琊郡海曲县吕家大少爷终于娶妻了 。郎骑竹马来 ， 绕床弄青梅 ， 新媳妇叫李天寒 ， 住在吕家隔壁 ， 当初两小无猜时 ， 吕少爷经常拉着李天寒去海边玩泥巴 。吕少爷把沙子堆成娃娃的模样 ， 得意地笑：“好看不？”小李天寒瞅了瞅 ， 忽然吐气开声：“哈！”啪叽 ， 吕少爷的泥娃娃就被李天寒一巴掌拍烂了 。 吕少爷瞠目结舌 ， 一拳头挥过去 ， 要给自己的泥娃娃报仇……于是那天他鼻青脸肿地回了家 ， 脸上全是李天寒揍的泥沙 ， 像一个会跑的泥娃娃 。家人哈哈大笑 ， 李天寒的父母战战兢兢过来赔礼道歉 ， 吕少爷就在角落里偷偷打量着李天寒 ， 结果被小姑娘发现了 。 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忽然龇牙咧嘴 ， 对他做了个鬼脸 。 吕少爷心想 ， 真是 ， 一点规矩都不懂 。 却忍不住又看一眼 ， 再看一眼 ， 心里如同阳春三月 ， 花开一朵 ， 又一朵 。很多年后他们成婚 ， 洞房花烛夜里 ， 吕少爷笑着对她说：“从那一刻起 ， 我的心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 。 ”那时海水清澈 ， 海边的人安居乐业 ， 他们都以为这样的岁月永远不会有尽头 。 李天寒生了个儿子 ， 取名吕育 ， 夫妻二人看着他一天天长大 。 只是没想到 ， 儿子还没长大成人 ， 吕少爷就撒手人寰 。吕少爷病重的时候 ， 李天寒扑在他的床前大哭 ， 吕少爷勉强笑着说：“天寒 ， 我父母早早去世 ， 要你一个人留下来撑着了……我真想再多看你几眼 。 ”海风碧云 ， 都不如你 ， 只可惜去路迢迢 ， 再无归期 。吕少爷说完这话 ， 去了 。郡里人都以为 ， 吕少爷死后 ， 吕家的家业会衰败 ， 所有人都见到李天寒那天的悲痛 ， 人们觉得她年纪轻轻守寡 ， 除了哀伤 ， 还能做什么 。吕家的亲戚来田地里争家产 ， 东家一句 ， 西家一句 ， 赫然已将吕少爷家的田产瓜分完毕 ， 李天寒拉着还没长大的儿子缓缓走来 ， 嘈杂的争吵声忽然停了 。东家亲戚说：“天寒 ， 你寡妇失业 ， 又带着育儿 ， 从此后来我家住吧 。 我家有一口汤 ， 就不能少了你的 。 ”李天寒的眼睛如同深冬的海水 ， 冰凉深邃 。 她将亲戚一个一个看过去 ， 说：“这是我夫君留给我的 ， 无论谁抢 ， 都是我们孤儿寡母的仇人 ， 我报不了仇 ， 我儿子过十年八年 ， 也会报仇 。 所以要分我夫君的产业 ， 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 。 ”萧萧的海风吹过去 ， 田里的族人讪讪退开 ， 说何必如此 ， 何必如此 。深夜无人时 ， 李天寒才会点上三寸烛火 ， 祭拜她的夫君 ， 说最近的好事与坏事 ， 自己的悲伤与愤怒 。李天寒说：“以前你总劝我温柔一点 ， 可他们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 我尽量以后不生气 ， 好不好？谁让你走得早呢 ， 如果你留下来 ， 我何必做个凶婆娘 。 ”“现在不行了 ， 为了吕育 ， 我只能强硬 。 ”2许多年的光阴过去 ， 海曲县里又是秋高气爽的日子 。吕育从县衙里出来 ， 眉头皱得很紧 ， 他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 额前有些微的汗珠 。打铁的张老汉问他：“吕育 ， 干啥这么烦？”吕育说：“公事 ， 别瞎打听 。 ”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年们见了他 ， 起哄说：“吕育又被县令欺负咯！”吕育红了脸 ， 朝那几个少年丢了点土块 ， 说：“本少爷要不是为了你们 ， 能这么烦？”家里还有几个仆人 ， 见了吕育低声问好 ， 吕育摆摆手 ， 只管往屋里走 。屋里坐着的 ， 正是李天寒 。她已经上了年纪 ， 皱纹在她的脸上雕出岁月的花 ， 可她仍然目光深邃 ， 额头明净 。 她望着不远的海 ， 海天一色 ， 海鸟在水面上掠过 。吕育叩头 ， 说：“娘 ， 我回来了 。 ”李天寒看他一眼 ， 就笑道：“怎么了？”吕育终于忍不住 ， 对着娘亲念叨：“县令又要加税 ， 还说是朝廷的命令 ， 县吏里谁不执行就要罢谁的任 ， 百姓里谁不配合就关进牢里 ， 娘 ， 这事我可不能干 。 ”李天寒沉吟片刻 ， 说：“你跟县令吵起来了？”吕育挠挠头 ， 说：“没吵 ， 但是我说这是苛政 ， 不能对乡邻这样 。 ”李天寒叹了口气 ， 他儿子生性单纯 ， 出仕不久 ， 只得一个小小的县吏 。 遂道：“这种事不可以跟县令当面硬顶 ， 如果你真不愿与他为伍 ， 可以辞官 。 ”吕育满不在乎道：“反正县令说我这几日不用当差 ， 那我每天都陪着娘 。 ”谁都想不到 ， 这样一件小小的事 ， 会掀起惊天骇浪 。3忽忽几日过去 。这日黄昏 ， 吕育亲手端来饭菜 ， 饭菜的香气尚飘在空中 ， 门外响起嘈杂的叩门声 。吕育推开门 ， 来的是县衙里的兵 。吕育沉着脸问：“你们来我家干什么？”兵马前站出一名县吏 ， 道：“奉命请吕育回衙问案 。 ”吕育道：“抓我？我这几日就去请辞！”锵然一响 ， 门外的县吏抽出刀来 ， 目光凝在吕育脸上 。 吕家的仆人有的张皇大叫 ， 有的咬牙要冲上来 ， 乱象丛生间 ， 一个声音如冷泉般响起 。李天寒说：“都住手 ， 我随我儿去 。 ”于是一切都静下来 ， 年迈的李天寒撑起自己的身子 ， 望着门外的衙役官兵缓缓走去 。 就像多年以前 ， 她带着儿子 ， 走向妄图吞没她家财产的亲戚 。县衙里的审讯很快结束了 ， 除了不接受朝廷指派外 ， 还有个顶撞上司 ， 目无尊长的小罪 。要杖十五 。罪名本来定得更重 ， 只是李天寒站在那里 ， 她这些年施粥施药 ， 行善不图回报 ， 名声响彻琅琊郡 ， 加上年纪又大 ， 没人敢对她不敬 。吕育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母亲 ， 心想：有娘真好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那第一杖落下来的时候 ， 李天寒就觉得不对 ， 长棍掀起的风声未免太重了些 ， 打人的衙役为什么咬牙切齿 ， 跟儿子相熟的同僚又为什么不敢瞧她？闷棍响起 ， 李天寒回过头时 ， 吕育的颈椎已经被打断了……他还垂着脸 。他脸上还带着微笑 ， 好像随时能跟母亲回去吃上那一碗香喷喷的饭菜 。他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 像一朵暗红的花 。原来 ， 人家开始就是要他的命 ， 开始就打算杀鸡儆猴 ， 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 。县令的声音像地狱里的夜枭 ， 他轻描淡写道：“哎呀 ， 怎么打歪了 ， 来人 ， 速速把打人者押入牢中 ， 等候发落 。 ”动手的衙役迅速被带走 ， 李天寒身子晃了晃 ， 她抬起手 ，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她摸到了儿子的血 。 血溅在她的脸庞 。原来血冷得这么快 ， 李天寒想 ， 好像一滴冰水 。扑通一声 ， 她晕倒在县衙大堂上 。4李天寒醒时 ， 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 床头婢女还在哭 ， 她隐约见到门外都是缟素 ， 她记得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 ， 但她记不得过程 。 直到她看见床头还有给儿子补了一半的衣服——深秋风凉 ， 过几天就要给儿子穿上 ， 她这才记起县衙 ， 县令 ， 一摊冰一样的血 ， 还有儿子脸上的微笑……屋外闹哄哄的 ， 哭声与争论声夹杂在一处 ， 李天寒抬了抬手 ， 从床上起来了 。婢女慌忙扶着她 ， 她眯起眼望向门外 ， 说：“是谁在吵啊？”婢女说：“是族里的老人们 ， 他们说现在吕家没人了 ， 县令摆明是想要……少爷的命和家财 ， 不如……”李天寒的眼睛眯成一线 ， 点头说：“好 ， 好啊！只可惜吕家还有人 ， 我还是吕育的娘！”其实遭遇这样的不幸 ， 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个年代 ， 王莽篡了汉朝皇帝的权 ， 改朝换代 ， 天下大乱 。 李天寒去过郡里上告 ， 郡守亲自出来迎接她 ， 说：“您是声名在外的善人 ， 不好叫您奔走 ， 只是当时打死吕育的小衙役 ， 已被海曲县令抓入牢中 ， 您还有什么不满呢？”李天寒点点头 ， 转身离开 。 郡守还在李天寒身后呼喊：“要不要我派人送老夫人一程？”李天寒走过一遭郡里 ， 大概知道自己倾尽家财 ， 去往长安 ， 也未必能讨个公道 。世上事了犹未了 ， 多半以不了了之 。李天寒回到海曲县 ， 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 ，黑暗里岑寂无言 ， 往事如流水般掠过她的心头 。 她的丈夫死了 ， 她的儿子绝不能白死！当她再次推门见到阳光时 ， 她开口对家里人说出一个决定：她要散尽家财！县令也好 ， 族人也好 ， 不是没想过阻止 ， 但没人拦得住李天寒 。她日日撑在家里 ， 给街头的流浪少年 ， 给贫困无依的人 ， 给所有有需要人 ， 送酒 ， 送衣服 ， 送食物 。还常留这些人在家里喝酒高歌 。后来更是连家都拆了 ， 开成酒馆 ， 有人没钱买酒 ， 都可以赊 。县令 ， 亲戚 ， 左邻右舍 ， 心道 ，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 一介女流 ， 就算儿子被枉杀 ， 她又能如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 几年的时光都消磨在这里 ， 李天寒的钱再多 ， 终究也要花光了 。 海曲县的新税还是在征 ， 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越来越多 ， 打铁的张老汉也开始在李天寒的酒馆里借酒消愁 。5那天是个什么日子？张老汉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天他在李天寒的酒馆里睡着了 ， 醉里醒来时 ， 已经是半夜三更 ， 他晃了晃脑袋 ， 想走出酒馆回家睡觉 ， 却发现今天的酒馆寂静得可怕 。四周火光飘摇 ， 酒馆里的常客都醒着 ， 目光望向柜台 。张老汉揉了揉眼 ， 也望过去 ， 于是他就见到李天寒 ， 以及李天寒身后那一堆刀剑 。李天寒说：“我快要死了 ， 终于没几年可活 ， 只是死前我有一桩事想求大家 。 ”流浪少年们纷纷站起来 ， 拱手说：“我们这条命都是您给的 ， 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李天寒有些想哭 ， 但她却笑起来 ， 千言万语化成四个字：“我要报仇 。 ”那一夜 ， 李天寒召集全县流浪少年与贫困无依者 ， 并将早就打造好的刀剑 ， 趁着夜色分发给众人 。海上的风浪不休 ， 人间的刀光不止 ， 李天寒站在暗夜的点将台上 ， 四周是数百少年郎 。李天寒深吸口气 ， 低喝道：“县令枉杀吾儿 ， 这世道无人为我申冤 ， 天下有没人给你们一口粮食 ， 我虽一介女流 ， 也要与他不死不休！诸君 ， 为我奋战！”丈高大浪自海上掀至人间 ， 没人能想到李天寒沉默几年 ， 不是认命了 ， 而是要攻取海曲城 。星霜洒在人间 ， 落了满地刀光 。当李天寒提刀杀入县衙的时候 ， 少年们已经带着一身伤痕 ， 把县令押在大堂了 。 他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 ， 惊恐地望向李天寒 。县令说：“你不要杀我 ， 我只是在为朝廷办事 ， 朝廷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家族……我有钱 ， 我有很多钱 ， 你现在没钱了 ， 你可以拿我的 ， 只要不杀我拿多少都行……”这些话从李天寒的耳边散去 ， 她想：你这样的人 ， 凭什么杀我儿子呢？李天寒挥刀 ， 县令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 飞起高高的头颅 。鲜血染满衣襟的时候 ， 李天寒几年前的泪水终于也汩汩流下 。6黎明到来之前 ， 张老汉和少年们坐在李天寒的身边 ， 问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刀横在李天寒身前 ， 她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 杀了县令之后她仔细想过 ， 究竟儿子为什么会死 ， 是谁给了县令借口？是这个昏庸的朝廷 ， 是默许的郡守 。面对这样庞大的敌人 ，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李天寒抓起刀 ， 心想：躲起来或杀过去 。李天寒提刀起身 ， 风把她的衣衫吹得猎猎 ， 她说：“我们到岛上去吧 ， 我们到海上招兵买马 ， 等咱们再度回来 ， 我们会把不公的世道砸烂 。 ”少年们振臂高呼 ， 随着李天寒踏入海中 。从此 ， 世间再无吕母李天寒 ， 多了一个海匪李天寒 。（完）这位李天寒在《后汉书》以及其他零散的历史记载里 ， 没有具体名字 ， 被称为吕母 ， 儿子被县令冤杀 ， 散尽家财 ， 买刀剑衣服 ， 救济流浪少年 ， 攻下海曲县 ， 击退琅琊郡兵马 ， 在海上招兵买马 ， 得万余人 。 打响了反抗王莽的第一仗 。几年后 ， 吕母在海岛上病逝 。 而她麾下的少年 ， 在她病逝后加入赤眉军 ， 铜马军等 ， 成为击溃王莽新朝的重要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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