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一、公元1499年 ， 一个贴子传遍微信群：《寒窗苦读顶个毛用？会试名额提前卖完》 。披露的是主考官出卖考题 ， 唐伯虎和徐经内定为前两名的黑幕 。此文不到一小时就冲过了十万加 ， 回复的骂词惊心动魄：读四书五经 ， 不如贿万两黄金 。 有玛尼啥都能买 ， 该日爷弄个皇上当当 。 ……如果这文章没被当朝天子朱祐樘看到 ， 七八日后自会风平浪静 。公号作者华昶山鸡收割了几万点赞、丰厚的流量和数千打赏后 ， 自会转移阵地 ， 接着寻找新热点 。朱祐樘看到后 ， 如果对唐伯虎没有什么印象 ， 也会一笑了之 。 网络谣言深如海 ， 各领风骚三五天 ， 谁也不会当真计较 。可偏偏老朱看到了 ， 又对唐伯虎印象深刻 ， 这就引发了轩然大波 。锦衣卫接到指令：彻查考场作弊案 ， 弄清流氓画家的真实面目 。唐伯虎画的春宫图 ， 在老朱的内室里收藏着不少 。 行云步雨时 ， 也受益非浅 。 可江南第一才子的落款却让他心中不爽——一个兜售大力丸的文痞怎敢到庙堂上耀武扬威？锦衣卫把主考官、唐伯虎、徐经三人一顿拷打 ， 没有得到考题私相授受的证据 。 但龙颜震怒之下 ， 岂能一无所获？加大审讯力度后 ， 主考官人事不醒 ， 唐伯虎几次自杀未遂 ， 徐经在三木之下 ， 交待了行贿的事实 。入考场前向主考官送礼 ， 就象进手术室前 ， 向掌刀的敬献红包一样约定成俗 。 可一但诱发纷争 ， 惊动了圣听就是大逆不道 。调查结论是：泄题案事出有因 ， 查无实据 。 但行贿受贿的事实铁证如山 。处理结果十分雷人：主考官无罪释放；唐伯虎徐经终生禁考；华昶山鸡造谣惑众 ， 公号封杀 ， 且不得转世重生 。这篇文章成了他惟一的 ， 也是最后的十万加 。二、唐伯虎出狱后写道：海内遂以寅为不齿之士 ， 握拳张胆 ， 若赴仇敌 。 知与不知 ， 皆指而唾 ， 辱亦甚矣 。有胆小毛病的 ， 见了他不治自愈 ， 小粉拳变身战狼 ， 打过来的都成了老拳、铁拳 。 清楚不清楚这事的 ， 一提他的名号都是连唾带骂 。这么说吧 ， 他的处境 ， 比12秒的雷输鸡更难堪 。考官出狱后伤重不治 ， 四天后离世 。 徐经被抬回了家 ， 落得一身残伤 。比起这两位 ， 小唐还算幸运 。 但从名震大江南北的风流才子 ， 悬崖式跌落成不齿于人的臭狗屎 ， 对心灵上的打击 ， 比二位更悲摧 。可人家是依法办案 ， 当初抓你是对的 ， 现在放你也是对的 。 何况是钦定的铁案 ， 倒霉事摊上了 ， 上访到老天爷也无济于事 。更惨的是 ， 回家推门而入 ， 屋里空空荡荡 。 老婆收拾家当 ， 值钱不值钱的一并打包 ， 雇个大车远远避开 ， 找都找不到 。唐寅出身小商之家 ， 自幼攻读诗书 ， 一身才华惊世骇俗 。但他有放荡不羁的天性 。 16岁秀才得中后 ， 脱光了衣服在水池里狂欢 ， 上岸后集市上祼奔 。28岁参加苏州府录科考试期间 ， 花街柳巷逛了个遍 。 当时的提学御史知道后 ， 取消了他的考试成绩 。 但在当世名士的推介下 ， 勉强以最后一名的身份 ， 允许他参加乡试 。这才让他死里逃生 ， 有机会在次年应天府乡试中 ， 得了第一名解元 。当时朋友们都劝他收敛行迹：快入官场了 ， 就要有做官的样子 ， 不能再等同于一般百姓 。 做人要低调 ， 嫖娼狎妓时也要避人耳目嘛 。可他听不入耳：我拿出微薄的收入 ， 资助失足妇女 ， 不犯法、不违纪 ， 正大光明 。 你们看不惯咱就绝交呗 。这次入京 ， 他雄心万丈 ， 目标就是连中三元：乡试解元、京试会元 ， 殿试状元 。乡试考完后 ， 他大摆花酒 ， 狂言：会元已成囊中物 ， 只待来年收状元 。这些话传扬出去 ， 引起了华昶山鸡的注意 。他的公众号专靠挖掘名人丑闻来收割流量 。 今天来个《举报某基金会违规》 ， 明天写篇《寻找某人的方便面》 。 可影响不大 ， 达不到十万加的目标 。正在挖空心思之际 ， 唐伯虎的话让他眼前一亮 。 于是剪刀胶水齐用 ， 将网上的流言蜚语拼凑起来 。 一篇雄文骚到了落榜举子的痒处 ， 蜂拥而至的打赏让他眉花眼笑 。可他没料到 ， 票玩大了也惹火烧身 。 收获了最后一拨流量后 ， 就彻底歇菜了 。三、另以为画画的都象当今名家一样 ， 画幅论尺卖 ， 好歹落个款都能拍出天价 。那时大众消费文化水平不高 ， 高雅字画没有市场 。谋写一枝新竹卖 ， 市中笋价贱如泥 。 本想卖个郑板桥的价位 ， 可拎着菜篮子的只买便宜的竹笋 ， 花大价钱买幅竹画 ， 会被当败家子往死里打 。湖上水田人不要 ， 谁来买我画中山 。 有钱人买的是能种庄稼的良田 ， 山水画看都不看 。想卖出手就得剑走偏风 ， 画春宫图 。但就是春宫图 ， 市场需求也不大 。 官宦世家用不着 ， 人家直接玩真的 。 平民子弟五块钱买张光盘 ， 就享受了声色俱佳 。品味高、有刚需的都在金字塔的顶端 ， 比如皇帝朱祐樘 。 可人家好这口也不便高价收购明着来 ， 只会偷偷摸摸去捡漏 。为了生存 ， 唐寅绘画是勤奋的 ， 但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 。十朝风雨若昏迷 。 工作起来没明没夜 。肯嫌斗粟囊钱少 ， 也济先生一日穷 。 卡上钱不够 ， 粟米买不起 ， 谁可怜我施舍一下？三日无烟不觉饥 。 几天没吃上一顿饭 ， 只好骗自己：俺就是不饿 。估计是饿过劲了 。四、正在穷困潦倒之际 ， 忽然喜从天降 ， 朋友推荐他到宁王府任职 。唐寅握着朋友的手 ， 泪水夺眶而出：太谢谢了 ， 体制外自谋生路 ， 真不是谁都能干的 。 你看我都饿得两眼昏花 ， 提不动笔了 。在宁王府 ， 唐寅终于得到了重用 。一幅山水画下来 ， 被裱到中堂 ， 一奖就是百多两银子 。一篇老干体写就 ， 升职提薪 ， 同僚们围着拍马屁 。唐寅很快就恢复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可惜吃了几顿饱饭 ， 口不择言的老毛病发作 ， 喝高了就实话实说：我老唐一生才华 ， 不愁没人赏识 。 皇上老儿不给我官做 ， 自有宁王看得起 。皇上是个伪君子 ， 我的春宫画只能偷着看 。 只有宁王天性率真 ， 敢挂到大厅里 。论起实力 ， 宁王有五千精兵 ， 打到京城绰绰有余 。正在大放厥词呢 ， 朋友跑了过来 ， 拉他到无人处报信：宁王正派人抓你呢 ， 别瞎说了 。唐寅：为啥抓我？朋友：你酒后胡扯 ， 泄露了宁王招兵买马的秘密 ， 他要杀你辟谣 。唐寅酒醒了：这可咋办？朋友：装疯吧 ， 还得装像了 。装疯是躲过杀身之祸的惟一办法 。 孙膑干过这事 ， 宋江也干过 。 当然也是有难度的 ， 判断真疯假疯的硬指标就是吃屎 。被抓到王府后 ， 唐寅捧着一砣猪屎吃得津津有味 。宁王捂着鼻子说：大家都看到吧？这人是个疯子 ， 说的全是疯话 。五、被赶回老家后不久 ， 宁王起兵造反 。 但仅一个多月 ， 就被扑灭 。看着昔日的朋友受到牵连 ， 或被砍头 ， 或被灭族 ， 唐寅目瞪口呆：官场如此多变 ， 昨天还在电视上大做廉政报告 ， 今天就成了反革命首脑 。 这他妈的也太凶险了吧？看来当个小职员 ， 说些违心话 ， 做点亏心事 ， 虽说能吃香喝辣 ， 但抱错了大腿 ， 吃饭家伙都会不保 。从些 ， 唐寅息绝仁宦之路 ， 开始了踏实地务农 。他种了些桃树 ， 当起了果农 。桃花仙人种桃树 ， 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其实是他的自我粉饰：桃花又不是玫瑰 ， 买了送送给老婆 ， 都会挨顿暴打 。他自产自销 ， 卖的其实是桃子 。收入虽低 ， 总能顾住衣食 。 何况干这工作 ， 良心不受谴责 。 劳累之后 ， 还能睡个踏实觉 。若将贫贱比车怪 ， 他得驱驰我得闲 。 虽然吃的是粗食 ， 但不用仰人鼻息 ， 活得自在 。但愿老死花酒间 ， 不愿鞠躬车马前 。 丰收了还有小酒喝 ， 比在权贵面前奴颜婢膝强多了 。闲来写就青山卖 ， 不使人间造孽钱 。画了山水只当自娱自乐 ， 卖与买顺其自然 。 那些来路不明的钱 ， 再也不用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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