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中的李氏朝鲜:全球化对传统带来的另一种冲击

霍乱中的李氏朝鲜:全球化对传统社会带来的另一种冲击朝鲜王朝(1392-1910年)的末期 , 1821年8月4日 , 一则传闻在汉城(今首尔)流传开来:“平壤城内流行着一种致人呕吐、腹泻的怪病 , 仅一天就有300多人死亡” 。 这种朝鲜人从未经历过的瘟疫 , 引起了民众强烈的恐慌 。 他们不知道的是 , 将这则传闻带到汉城的信使也已感染 , 因此汉城将很快笼罩在这场不详的阴霾之下 , 没有人能够预计自己的命运 。这种“怪病”就是霍乱 。 霍乱是印度孟加拉地区的风土病 , 1800年以前只发生于印度次大陆和周边地区 。 但是 , 1817年 , 英国殖民者的行政中心加尔各答出现了大量霍乱患者 , 霍乱就此搭上了英国的船舶 , 沿着航线传播到世界各地 。 1820年至1822年蔓延到阿拉伯和东非 , 另一边 , 则沿着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东南亚 , 一直扩散到东亚地区 。 霍乱先是由广东进入中国 , 又经山东和北京 , 于1821年夏进入朝鲜王朝属地 。 次年在包括济州岛在内的朝鲜全境爆发 。 这场最初的全球大流行持续了整整六年 。根据《朝鲜王朝实录》和个人日记等记载 , 霍乱导致居住在同一地区的人每隔十天集体死亡 。 之后随着人类的移动转移到邻近地区 。 人口移动路线对霍乱的传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 它经过辽东进入平安道 , 又经由黄海道扑向汉城、京畿道南部、忠清道、全罗道以及庆尚道 。 随之而来的各种传闻和谣言 , 也在一步步加剧人们对疾病的恐惧 。在没有近代医疗知识的情况下 , 深谙传统韩医知识的朝鲜学士把霍乱理解为湿气引起的“湿瘟” 。 1821年成海应撰写的祭文“维辛之夏 , 三月垂霖 , 民困垫湿 , 如物遇燖” , 便表现了苦于“湿瘟”的朝鲜人民 。 虽然当时知识阶层有意用韩医学知识来解释霍乱 , 但似乎未能提出比民间的信念还有说服力的解释 。 民间认为瘟疫是由鬼魂作乱而兴起的 , 因此将之称为“怪疾” , 意思是恶灵病 。当时 , 中国称霍乱为“瘟毒” , 日本称为“コロリ(korori)” 。 朝鲜民众相信“霍乱鬼长得像老鼠” , 因此 , 除“怪疾”之外 , 又把霍乱称为“鼠疼(쥐통)”或“鼠病(쥐병)” 。 另外 , 1821年冬天 , 丁若镛从北京的叶东卿那里获得两种药方 , 将霍乱称为“麻脚瘟” 。 这是因为霍乱侵入人体后 , 首先引起腿部痉挛 , 随后向上转移、损伤内部器官 。 民间认为这是长得像老鼠的恶鬼通过脚钻进了人体 , 一边啃食人腿 , 一边慢慢向上爬 。 伴随霍乱而来的严重肌肉痉挛也是这种恶鬼在人体内移动 , 啃食肌肉 。霍乱中的李氏朝鲜:全球化对传统带来的另一种冲击
猫符 (当时的朝鲜民众认为霍乱是由老鼠引起的 , 因此猫的形象在画符和巫术中被广泛采用 。 )朝鲜民众亲眼目睹了霍乱患者的肌肉痉挛 , 而且“连针和苍术、人参等药材 , 都不顶用” , 他们觉得这不是人类力量所能克服的事 , 属于鬼神的领域 。 面对从未经历的疾病 , 现有的治疗方式束手无策 , 这导致无法克服的挫折感与不安感混杂在一起 , 变成了恐惧感 。韩医治疗效果不佳 , 人们便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方式 , 使用药草、巫术祈祷、依赖民间土方等等 , 不一而足 。 除此之外 , 许多朝鲜人不顾政府镇压 , 皈依了天主教 。 为了对抗恐惧而依赖宗教的行为 , 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常见的现象 。外来疾病在朝鲜民众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 加之统治阶层的掠夺 , 生活的苦难促使崔济愚(1824-1864)在1860年创建了名为“东学”的新宗教 , “东学”之名象征着与“西学”(即天主教)对立的信仰 , 它对抗性理学及主流理念 , 给民众带来了新的社会前景 , 最终导致了1894年反封建、反外侮的农民战争——东学党起义 。 在《东经大全》中 , 崔济愚描述了将十九世纪朝鲜农民的遭遇:“是故 , 我国恶疾满世 , 民无四时之安 , 是亦伤害之数也” , 并宣扬道“若敬上帝 , 就不会有三次(1859年、1860年、1862年)肆虐我国的怪疾” 。 民众出于脱离现实的愿望和挫折感、对统治阶层的不信任 , 又加上生活上的贫困 , 开始渴望某种抚慰或救赎 , 于是他们找到了宗教 。霍乱虽然只是一种细菌 , 但却孕育了新的社会思潮 。 面对连续两年出现的陌生疾病 , 朝鲜人因恐惧而战战兢兢 , 希望早日摆脱这种灾难 。 这种恐惧感激化了对现状的不满 , 导致了社会意识、宗教、思想上的各种变化 。 正如威廉·麦尼尔《瘟疫与人》所说 , 疾病的发生和扩散对人类的文化和政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霍乱中的李氏朝鲜:全球化对传统带来的另一种冲击
美国人绘制的霍乱插图 , 随船而来的死神形象表现出普通人的恐惧心理 。陌生疾病肆虐 , 父母、兄弟在数日内连续死亡 , 这种情形带给人的恐惧和冲击 , 恐怕是难以想象的 。 霍乱搭乘十九世纪初全球化趋势的便车 , 流传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 从而影响到朝鲜社会 。 我们不能不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十九世纪的东亚 , 将细菌的传染视为全球化的后果之一 , 从而对其进行反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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