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诗人席慕容:诗不会不见,有人就会有诗
环球时报 2020-01-17 09:05 原始标题: 台湾作家、诗人席慕蓉接受《环球时报》专访: 诗不会不见 , 有人就会有诗
席慕蓉 王纪言摄
席慕蓉新书《我为记忆命名》 本报采访人员 张 妮 “对不起 , 我要请你稍微大一点声音 , 我的右耳或者左耳绝对是退化了 。 ”76岁的席慕蓉(图①)毫不讳言自己的衰老 , 当然 , 也并不喜欢衰老 。 新书《我为记忆命名》(图②)中的第一篇日记 , 是她16岁在台北写下的:“还记得初二寒假 , 张老师送了我一本日记 , 那时还在头一页写什么‘长大了’ , 现在想起来那时多么幼稚 。 也许要到我有一天老了的时候 , 翻开这两本日记 , 该怎样好笑呢?”采访人员读到这 , 这位影响几代人的蒙古族台湾诗人突然哽咽 。 她把眼镜微微下拉 , 用手指擦掉眼泪 。 “你看 , 现在就老了 。 我之前听一位100岁的先生做演讲 。 他说 , 100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席慕蓉抱怨自己太没出息 , 还没开始采访就先哭了一鼻子 ,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切换话题 , “我已经有一个关节是人工关节 。 朋友说 , 换一块马蹄铁 , 我又可以在草原上多跑几年” 。 20年前 , 席慕蓉就为歌曲《父亲的草原 , 母亲的河》创作歌词 。 如今 , 席慕蓉更放下“狠话”:为自己写散文到此为止 。 言外之意 , 从此只为自己的蒙古族群和文化创作 。 这时采访人员似乎才明白新书封面那幅画的含义 。 那是席慕蓉自己的作品:皎洁的月光下 , 一匹白马在草原上自由地奔跑 , 寻找着自己的方向 。 写日记 , 为了不要忘记现在 环球时报:为什么会有《我为记忆命名》这样一本“日记体”回顾之书? 席慕蓉:我上初中时 , 要随父母举家从香港搬到台湾 。 临走前我对自己说:你要去换一种新生活了 , 不要忘记现在 , 要把它记起来 。 然后我就开始写日记了 。 到了台湾 , 作为一个新来的插班生 , 我没有朋友 , 日记就变成了我的朋友 。 后来再大一点 , 我就开始在日记里写诗 。 其实 , 我的日记本都是母亲帮我留的 。 我的两个姐姐先出国 , 母亲已经养成一个习惯 , 给每个孩子准备一个书篮 , 把那些不方便带出国又舍不得扔掉的东西放在里面收好 。 我去比利时留学前 , 就把几个日记本放在里面 , 6年后从比利时回来 , 母亲就原封不动地把日记本给了我 。 写这本书是源于2014年我在母亲的家乡内蒙古克什克腾草原参加了一次国际学术会议 , 并得以了解到更多关于外祖父的故事 , 于是试着为外祖父写生平记述 。 之后还想写父亲 。 于是 , 我把日记一本本地翻开、摘录 , 选着选着 , 就发现它有点像一册回顾的“日记书”了 。 我给记忆命名 , 或许 , 它们就会有了归属 , 有了顾盼 , 有了呼应 。 环球时报:现在很多孩子都迷恋手机、网络游戏 , 诗会不会和现在的孩子渐行渐远? 席慕蓉:叶嘉莹先生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写诗和读诗是生命的本能 。 在网络时代 , 不需要编辑同意就可以自己发表 , 没有比这再好的了 。 这时纸本反而变成弱势 , 脸书上就有很多诗 。 所以你放心 , 诗不会不见 , 有人就会有诗 。 “席慕蓉热”曾让我害怕 环球时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 您的抒情诗曾在海峡两岸掀起“席慕蓉热” 。 这给您的人生带来什么影响? 席慕蓉:对畅销这件事 , 我觉得很温暖 , 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诗 。 可是畅销所带来的一些事 , 也让我觉得很害怕 。 因为我知道这个盛名是别人给你的 , 别人也可以拿走 , 是不可靠的 , 不能把它当真 。 有人劝我说 , 你的诗畅销到这个程度 , 你可以辞职 , 不用去教书了 。 我心想为什么?教书对我不是负担 , 跟年轻的学生在一起是我喜欢的 , 是我的本意 。 而写诗从年轻到现在都是我的兴趣 , 我喜欢它 , 我想要写 。 但当我出版到第三本诗集时 , 我不想再出书了 。 我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 努力躲开一些东西 。 之后的12年 , 我写了一些诗和散文 , 但一直没有出版 。 当我再次出版诗集 , 把12年里写的诗放到一起时 , 我才明白 , 我还是要写诗 , 因为它就是我 。 我何必因为其他事的影响 , 把这个我消灭掉?我不需要消灭自己 , 只需要保持自己 。 环球时报:您觉得席慕蓉诗集畅销的原因是什么? 席慕蓉: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 不是因为我看不起自己写的东西 , 我对自己的诗很珍惜 。 至于说它为什么受欢迎 , 我不知道 , 也许我知道 , 但如果我要回答的话 , 也不算数 。 几年前 , 我参加了一个席慕蓉研讨会 , 会上有一名学者认为我的诗集畅销是因为包装好 。 我说 , 我本人就在这里 , 我可以告诉大家 , 我的诗集没有包装 , 第一本诗集《七里香》的封面是我自己画的 , 画得很难看 , 也没有召开采访人员会 ,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呢?结果那位学者说 , 作者本人说的话不算数 。 我当时就明白了 , 原来如此 , 我就放轻松了 。 所以 , 如果有人认为 , 我的诗集畅销是因为画了美丽的插图之类 , 我都没有意见 。 爱情不能用一句话来解释 环球时报:您的情诗打动了很多人 。 您的爱情观是什么? 席慕蓉:爱情不能用一句话来解释 , 不能只有一个例子 。 我写的只是自己的感动 , 爱情没有一定的规则 。 我在一本日记里写过 , 有一位很有名的学者说 , 他的老师爱上一个女子 , 那个女子对他的老师并未给予同等回报 , 学者就认为他的老师什么都没得到 , 并用不是很好听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女子 。 我想 , 如果你真的像那位老师一样好好地爱上了一个人 , 并不是一定要求那个人回报的 。 就算那个人不爱你 , 你还是得到了爱情里的某一部分 。 如果你们很相爱 , 后来那个人辜负了你 , 你也曾好好地爱上过一个人 , 它不算爱吗?还是啊 。 我只是翻译者 , 草原才是原文 环球时报:为什么您近几年很少写抒情诗 , 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写原乡蒙古的诗歌和散文? 席慕蓉:我在台湾上初二之前 , 一直不觉得蒙古人跟汉人有什么不同 , 我跟身边的朋友都相处得很好 。 但初二那年 , 我的地理老师在讲到蒙古人时 , 那些排斥和歧视的话伤了我的心 。 我问到一些在台湾长大的蒙古孩子 , 他们都是在那一堂课突然发现 , 原来不同的文化群体之间会有这样的排他心和歧视 。 后来我才知道 , 原来是同一名师范大学的老师在教地理系的学生 , 而一届一届学生都到中学教书 , 每个人讲到这堂课时 , 都会用那名老师的话来讲给全班 。 那名老师绝对没有去过蒙古高原 , 也绝对没有研究过游牧文化 , 他也是听来的 。 所以 , 教育这件事 , 可以变得可亲可善 , 也可以变得很恐怖 。 后来我想 , 如果一名老师可以影响到整个台湾那个年代的教育 , 那么一个人写一本书是不是也可能产生一些影响?所以我从2010年开始发表蒙古英雄叙事诗 。 环球时报:从30年前第一次回蒙古到现在 , 您对蒙古文化如何理解? 席慕蓉:我离蒙古文化的核心还太远 , 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办法了解 。 但我还是发现 , 游牧文明是最早的珍惜大自然的文明 。 它崇尚万物有灵 , 众生平等 , 它的一切都是和大自然和谐的 。 这些都是草原上的牧民告诉我的 。 我现在所写的东西都只是翻译 , 你要看原文 , 就要站在这块土地上 , 它就是原文 。 现代文明对游牧民族有很多帮助 , 比如运输工具的发展、医疗进步、远距离通讯、小孩子可以就近读书 。 只要能帮助牧民生活得更好 , 现代文明就和游牧族群之间没有冲突 。 但如果现代文明意味着一定要让牧民搬进楼房 , 那就很可恶了 。 现代文明不是只有看得见的楼房 , 大片草原也属于现代文明 。 在那片有生产力的草原上 , 牧民同样可以享受劳动后的成就感和生存的快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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