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帝国治下的东北亚,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二 )

蒙古帝国治下的东北亚,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研究主题 本书的四个研究主题——区域视角而非王朝(或政权)视角研究的必要性 , 蒙古治下的大融合及其影响 , 个人和家族利益凌驾于王朝、政权或语言认同趋势 , 高丽是大蒙古帝国组成部分——贯穿于笔者置红巾军战争于更广阔的东北亚地区、大蒙古帝国视野的尝试 。 托马斯·爱尔森(Allsen Thomas)和杉山正明(Sugiyama Masaaki)基于全球化视野对蒙古帝国进行了研究 。 笔者不像他们那样 , 拥有卓越的语言能力和深厚的历史素养 , 所以只能进一步缩小研究范围 , 即聚焦于动荡的 14 世纪中叶的帝国东北部地区 。 不过 , 笔者在研究过程中 , 尽量避免只是注重其中任一政权 。 大元兀鲁思的领土 , 不限于中原本土 。 事实上 , “元朝”这一术语容易让人以为是“汉人王朝” , 所以尽可能避免使用 。 大元兀鲁思 , 疆域辽阔 , 直接控制着蒙古大草原、辽东地区及过去汉人王朝断断续续统治过的游牧区和农业区过渡带 。 元帝国的势力范围 , 向南一直延伸到汉人王朝从未征服过的地区 。 在高丽和西藏 , 元帝国的影响力几乎超过了任何一个汉人政权 。 鉴于大元兀鲁思疆域的辽阔 , 我们必须要考虑到 , 帝国任一局部地区都会对其他地区产生深远的影响 , 这就如同讲故事一样 , 如果只关注某一个情节(如中原地区、高丽或草原社会) , 就会顾此失彼 , 无法了解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 东北亚是蒙古帝国的重要组成部分 。 东北亚的局势 , 是理解蒙古帝国及14世纪五六十年代后蒙古世界本质的基础 。 在东北亚 , 女真人、蒙古人、汉人、高丽人和日本人的利益 , 盘根错节 , 而且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蒙古帝国末期 。 大元兀鲁思的瓦解给东北亚地区造成的影响 , 远远大于对东亚其他地区的影响 。 要想了解这种影响究竟达到什么程度 , 或者这种影响究竟造成何种多米诺效应 , 我们就不能孤立地考察某一王朝 。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 , 周边政权之间彼此影响是必然的 , 但在蒙古时期这种互动的程度似乎更强烈一些 。 本书研究聚焦于东北亚地区 , 而不是中原地区、朝鲜半岛或辽东地区 , 这和本研究的第二个主题—— 13 、 14 世纪蒙古帝国治下的空前大融合有关 。 13 、 14 世纪 , 蒙古帝国的统治范围 , 从太平洋沿岸一直延伸到东欧 , 从西伯利亚的莽莽森林到中原以南的亚热带地区 。 可以说 , 蒙古帝国是世界史上陆地连续面积最大的帝国 。 在蒙古帝国治下 , 大融合达到了世界性的新水平和新规模 , 从人员、纺织品和食材到宗教、艺术、珠宝 , 从科学技术、军事武器和行政管理理念到微生物、香料、服饰等 , 所有这些都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速度在流动 。 所有的族群都被连根拔起 , 所有的族群认同都被重塑 。 在东亚史的框架下 , 这是几百年来蒙古人第一次统一“大中国” 。 中原南部和北部的大一统局面促进了经济交流 , 推动了文化发展(如戏剧、绘画、思想、地理等) 。 中原南部地区被纳入蒙古帝国的世界版图中 , “颠覆了南宋王朝受制于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而形成的地方主义视角” 。 同时众多研究表明 , 在大元兀鲁思 , 西藏人、突厥人、穆斯林、女真人和契丹人也都扮演了比较重要的角色 。 在东北亚地区 , 蒙古人强迫成千上万的高丽降民迁到辽东南部 。 随后 , 高丽境内的很多民户主动迁到辽东南部 , 希望获得经济利益和政治机会 。 帝国新建立起来的行政结构跨越了旧王朝的藩篱 。 蒙古人在高丽首都开京开衙设府 , 在高丽北方设军事辖区 , 所有这些官衙和辖区 , 都直接隶属大都 , 而不是开京的高丽政府 。 在辽东地区 , 蒙古建立的多重管辖制度统辖着蒙古贵族、高丽降将、汉人、女真人和高丽人 。 与过去几百年相比 , 蒙古海陆交通运输网络的联系空前紧密 , 这促进了大都与辽东地区、开京乃至更遥远地区之间的人员往来、物资交换和文化交流 。 如果基于区域而不是国家(或王朝)的视野来理解当时的经济、政治、军事和社会大融合的新规模和新水平 , 我们就会很容易地理解 , 为什么个人和家族利益往往凌驾于王朝、国家或语言的认同之上 。 在时代的剧变中 , 这种现象特别突出 。 这是笔者将要探讨的第三个主题 。 如果说蒙古帝国的崛起改变了世界历史和文化 , 那么14世纪中叶帝国的瓦解也同样具有深远的意义 。 庞大而松散的帝国大厦轰然倒塌 , 不仅造成数十年的苦难、死亡和离乱 , 而且也形成政治的新动力、新机会和新真空 。 蒙古帝国治下的大融合模式 , 浓墨重彩地勾勒出这个帝国的末日暮光景象 。 早在半世纪前 , 司律思(Henry Serruys)——这位无论以多么严苛的学术标准来衡量都不失为头脑清晰、目光敏锐的学者 , 在谈到中蒙关系时说:“ 14 世纪的中国几乎不存在现代意义的民族国家意识 , 后者意味着个人归属于明确的民族或国家 , 或者归属于和其他种族截然不同的特定种族 。 当时 , 所谓的效忠是指对某个统治家族、某个王朝、某个领袖、某个将军或某个军官效忠 。 ”事实上 , 当时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关系 , 已经超越了某一王朝或某一国家 。 对于身处 14 世纪数十年动荡局势的人们来说 , 蒙古帝国的一体化 , 进一步开阔了他们的视野 , 而基于这种视野的合作加强和联盟缔结则超越了王朝归属或语言认同 。 由此 , 帝国的本质在其瓦解的过程中充分显露出来 。 本书的第四个主题是将高丽王朝视为大元兀鲁思一部分的必要性 。 王氏 , 不仅是高丽统治家族 , 也是蒙古治下的欧亚大陆精英 。 高丽王氏 , 凭借成吉思汗的驸马(küregen)这一身份 , 深刻融入西藏、吐鲁番、波斯、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精英体系 。 许多韩国学者认为 , 高丽的地位非常独特或反常 , 蒙古治下的高丽有如下特征:虽然军事落败 , 但在行政上保持独立;蒙古和高丽之间是征服和被征服关系;高丽虽然独立 , 但是处于蒙元干涉下 。 也有人认为 , 高丽有自己的文化认同和族群认同 , 所以属于独立国家 。 在日本殖民统治朝鲜半岛的 20 世纪前半期和随后的冷战时期 , 韩国学界在谈到帝国的时候常聚焦于“独立”或“认同” , 这一点可以理解 , 但如果将问题置于这种框架下 , 就无法阐明问题 , 甚至会模糊问题 。 事实上 , 蒙古帝国无意于强迫被征服地区尊崇它的文化或习俗 。 另外 , 高丽的地位也并不独特 。 在很多方面 , 高丽的地位和许多欧亚大陆的小政权类似 。 譬如 , 西藏的萨迦派政权、吐鲁番的畏兀儿、亚美尼亚的地方“君主”、罗斯公国的王公、窝阔台汗国的科尔曼和赫拉特的卡尔特等 , 这些政权或者被蒙古兼并 , 或者被蒙古缔造 。 当然 , 亡于蒙古之手的宋朝、金国(1115—1234)、花刺子模王朝 , 属于例外 。 但最重要的是 , 蒙古和这些政权之间 , 并非统治和被统治关系 。 只要有可能 , 政权、族群也好 , 游牧社会、农业社会也罢 , 全部被纳入蒙古帝国 。 如接下来的章节所述 , 对于 13 、 14 世纪的高丽 , 我们必须将其置于蒙古帝国的全球视域下去理解 。 尽管理解的深度和准确度可能会有差异 , 但是西欧和西亚的观察家认为 , 在蒙古帝国治下 , 高丽定期遣使蒙古首都朝贡 。 当然 , 他们对高丽的这种认识 , 源于蒙古帝国治下 , 欧亚大部分地区的信息传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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