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梅姨同居者:她用BB机通话 舍不得花钱
我放慢了语速 , 用指尖敲击着寻人启事上的画像 , “梅——姨 , 您——见——过——吗?”但这位客家老伯依然在摇头 。 过去一个月 , 一张梅姨的肖像广泛流传 。 人们谈起她 , 除了愤恨这个被指拐卖了9个儿童的女人 , 也忌惮这个迟迟未落网 , 又如幽灵般的存在 。 两年前的一天 , 申军良来到位于粤北山区的一处村落 , 据已经落网的一名人贩说 , 他的孩子经梅姨之手被拐卖 , 而梅姨的同居者就住在此处 。 打听 , 一记提防的目光投来;再问 , 响起他听不懂的客家话 。
村庄 。 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采访人员 钟笑玫 拍摄 这天 , 我进入村庄 , 沿着申军良寻找梅姨的路线 , 试图重遇他过去两年的希冀与困苦 。 村子里的人多是同姓 , 彼此沾些亲故 。 问小卖部店主老伯之前 , 我拿着寻人启事询问了十余位村民 , 和曾经的申军良一样 , 我期待着他们能说些什么 , 但收到的是:“没见过”、“不清楚”和“不知道” 。 “梅姨 , ”我说 , “人贩子 , 两年前被拐孩子的家长来村里找过她 。 ”老伯目不转睛盯着电视里播放的谍战剧 , 一边耸肩 , 一边冲我这个方向摆手 , 客家话夹杂着普通话 , 说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 “我们叫她潘嫲 。 ”不知何时进门坐下的女人嘟囔了一句 。 (一) “潘嫲”、“潘嫂”、“阿潘” , 近15年前 , 紫金县黄砂村村民曾这样称呼一个女人 。 她矮矮胖胖 , 一口外地客家话 , 跟着鳏夫彭家庆同居 , 在村里待了两年 。 期间 , 她频繁地离开和归来 , 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营生 , 更不聊自己的娘家和婚恋史 , 让人觉得神秘又蹊跷 。 “潘冬梅(音) 。 ”一个来小卖部买零食的女孩念了一个名字 。 我望过去 , 女孩立马跑出了小店 。 女人像是被点醒 , 冒出句“我也不知道” , 也匆匆离开 。 2019年11月22日的午后 , 接近30摄氏度的气温把村道上的鸡粪烘干 。 用红布把孩子裹在背后的妇女自然地绕开 。 头发泛白的老妪大大咧咧地踩上去 , 把竹凳拖到门前晒太阳 。 我继续在村里寻访 。 许多人用戒备或抗拒的眼神打量着我 , 甚至有人远远看见我就回家关门 。 两年前 , 申军良曾面临和我同样的境地 。 公诉机关指控 , 申军良11个月大的儿子申聪被抢那天 , 几人合伙将妻子于晓莉捆绑后强行抱走了申聪 , 交给了人贩子张维平 。 张维平以13000元卖出申聪后 , 其他4人瓜分了10000元赃款 。 2017年11月2日 , 人贩张维平在法庭上交代 , 自己拐卖的9名男孩均由一位叫“梅姨”的中间人卖到紫金县 。 一次交易结束 , 梅姨曾带他去见了县里水墩镇黄砂村的一个男人 。 据他观察 , 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 。 那年11月底 , 申军良拿着广州警方根据张维平描述所绘制的画像 , 和其他被拐孩子的家长来了黄砂村 。 见人就发 , 见房就贴 。 一行四五人 , 顺着村里南北方向的主道走到头 。 有的村民紧紧抿嘴 , 摇头 , 不说话 。 有的直接用普通话说不知道、没看到过 。 远远看见他们一行人走过来 , 有人紧忙关上庭院里用来围住鸡鸭的栅栏 , 回到屋里 。 申军良张贴寻人启事的胶带声一响 , 吸着烟的老伯立刻用客家话呵斥制止住了他 。
村庄只一条主干道 , 从上边延出小道到各家门口 。 因为圈养鸡鸭鹅 , 几乎每家门前都会用栏杆围出一块空地 。 “水泥路很窄 , 房子挨得特别紧 。 村子特别小 , 人情也很冷漠生疏 。 我听不懂他们讲的什么 。 人家也什么都不问 , 当我们是透明人 。 ”申军良感觉自己很弱势 , 打听个人怎么这么难? 申军良记得 , 一天下午他和其他家长正在村里打听 。 一个老伯给他打电话 , 用客家话和普通话拼凑出:“你是不是找小孩?”申军良既着急又慌张 , 费劲地问对方的位置 。 天冷 , 老伯穿着外褂 , 站在路口等 。 见到申军良一行人 , 他从口袋搜出一张叠成方块大小的寻人启事 。 “你们是不是找这个女人?”他问 。 “对 。 ”申军良屏住呼吸 。 老伯用手指点点“悬赏10万”四个字 。 “是钱吗?”申军良话音刚落 , 老伯就猛点头 。 “五万 , 找到梅姨 。 十万 , 找到孩子 。 ”申军良说 。 老伯告诉申军良 , 画像上的人是彭家庆“老婆” 。 申军良听得迷迷糊糊 , 怎么也听不明白“彭家庆”到底是哪几个字 , 只好拿纸让老伯写 。 老伯急得抓耳挠腮 , 写几笔卡壳几秒 , 歪歪扭扭写下彭家庆的真名 。 酬金是三百还是五百 , 申军良已经不记得了 。 只记得当时就一个想法——“先买住他” 。 申军良让老伯继续帮忙打听 , 用五个手指头反复在老伯面前比划 , “找到马上就有(钱)” 。 天色将晚 , 老伯用手指向村庄深处 , “他(彭家庆)家就在那边” 。 (二) 紫金县黄砂村居住着近220户人家 , 与另外两个自然村组成了一个行政村——水墩 。 紧邻经济发达的珠三角 , 村里的大多数青壮年男性涌去了广州、深圳等地方打工 。 发家致富的人在城里购置了房产 , 留下些年久失修的瓦房和被代耕的田地 。 靠打工维持生计的人 , 每月寄钱给家里的老人和小孩 , 盘算着攒到钱让老屋贴上瓷砖、装上防盗窗 。 寻找梅姨的第三天 , 我又进村了 。 两个女人坐在桂花树下 , 对着我手里的两幅画像 , 你一言我一语回忆起潘嫲 。 第一张模拟画像里清瘦的脸“一点也不像” 。 更新的画像里 , 脸盘更大、鼻头更圆的那个人让她们感到熟悉 。 她们说 , 要是下巴更短一点 , 嘴更厚一点 , 就更像了 。 在她们印象里 , 潘嫲皮肤黄黑 , 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 , 偶尔在彭家庆家菜地里忙活 。 有次 , 潘嫲带了一个小女孩回到村里 , 别人问起 , 只说是亲戚养不起给她带的 。 她们记得 , 潘嫲一个星期最多有两天出现在村里 , 总是坐着摩的来回 。 每当她们记不起关于潘嫲的事情 , 就会说“你问她老公嘛” 。 65岁左右的彭家庆无疑是村里最了解潘嫲的人 。 二十多年前 , 妻子因车祸去世 , 他靠做泥水工把四个儿女带大 。 约十五年前 , 在别人的介绍下 , 他与这个自称“潘冬梅”(音)的女人交往 。 断断续续同居两三年后 , “潘冬梅”不告而别 , 再也没有回来 。 2017年11月 , 申军良拿着寻人启事找到彭家庆家 , 只见到他的儿媳和如今的老伴 。 那天彭家庆不在家 , 家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 申军良留下几张寻人启事走了 。 再去时 , 老太太告诉他 , 彭家庆没在家 , 连屋外不锈钢栅栏的门都没开 。 申军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悻悻走开了 。 有天 , 一名采访人员带着他找到了当地村委和派出所 , 两边各派了一个人帮忙协调 。 村委工作人员知会彭家庆在家等候 , 警察开着车 , 载着申军良和采访人员去了黄砂村 。 村内没设路灯 , 晚上8点左右 , 小山村已陷入漆黑和安静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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