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生视频模型Sora说起:现实不存在了,还是我们不存在了?(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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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剧照 。
Sora的进步与局限
正是Sora强大的数据库及其学习能力,使得它在未来几乎能够影视化所有人类通过语言描述而想象的场景或情节片段,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它将能够使得每个人都成为“导演”,从而彻底改变当下短视频的制作方式以及其可能性 。这些由Sora所生成的视频与当下导演们所制作的影视之间存在哪些差异?
我们或许可以说 , 一大部分的影视作品都将遭到淘汰,或是能够以更加完美的方式被呈现出来 。但另一方面,有一些影视作品或许始终是Sora生成视频无法取代的 , 即那些有着强烈导演色彩的电影、有着精彩表演的作品以及那些涉及人类具体的处境以及对其进行反思的影视……在关于Sora模型的官方技术报告中 , 以及通过人们对其视频的分析发现,Sora的强大在于对物理世界的再现,这不仅包括具体的时空特色,如日本东京街头,还包括对于角色形象的精细再现,甚至连她脸上的瑕疵都能显现,并且以此表达出某种感情样态 。

从文生视频模型Sora说起:现实不存在了,还是我们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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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镜》第六季剧照 。
这也恰恰是Sora的短板 , 尤其当它遭遇具体的影视作品时 , 即使是纪录片,对于物理世界的展现背后也有一双人的眼睛以及提前的设计,它是作为某种“想法”而诞生的被剪辑的作品;而对于像电影这类形式 , 它们往往依赖于演员的表演而实现某种目的或传达某种思想——无论是贫瘠的思想还是深刻的哲思 。归根到底,它是“人”的作品,是一个又一个具体的人根据自身的认知、情感和目的而创作的崭新之物,因此它必然具有强烈的“人性”,或者说人的色彩 。
我们这里所说的“人性”一方面或许可以笼统地理解为传统人文主义中的概念,但另一方面它指的则是更加具体且关乎自身感受的东西,即我们是一种感受性(affectivite)和遭受(le Pathos)的存在 , 而非传统如笛卡尔与康德所认为的纯粹的理知(le pure intellection) 。在西方现代哲学的起源处,笛卡尔即通过“我思故我在”确定了“我思”对于自我主体性的绝对位置 , 一切通过身体感官而接收到的纷杂感觉材料都遭到抛弃 。在这里,身体的感受性是无足轻重的 , 或者被认为是某种恶魔所制造的虚幻梦境,唯一真实、清晰且确定的只有“我思” 。笛卡尔所开启的“理知”哲学在其后影响深远,经过康德对于先验认知形式的创造性诠释而成为现代哲学的主流,而在这一框架中,我们的身体、感官以及其感受性都遭到厌弃(康德晚年的“第三批判”重新思考人类的感性能力),唯一的真实只有脱离了纷杂感官表象而存在 。
从文生视频模型Sora说起:现实不存在了,还是我们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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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剧照 。
对于理知的推崇在某种程度上与现代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有着隐秘的共振 。个体被认为只有通过外部光的世界才能得以显现,而其主体性往往是与外部的客体所产生的一种关系效应 。因此物理世界——尤其是空间——构成了现代主体性最核心的要素 。这一哲学认知最终在胡塞尔所开启的现象学中遭到质疑,尤其是研究生命现象学的米歇尔·亨利,在他看来,胡塞尔的意向性观点依旧还不够还原,因为在其之前存在着一种更加源始的东西,即内在性,它是“一种先于意向性的现象性 , 先于一切关于世界的关系以及先于一切的绽出(ek-stase)” , 而彻底的内在性与感受性紧密相关 。
区别于亚里士多德对于“人是政治的动物”或是其后理知哲学关于“人是理性的动物”的定义,对于像米歇尔·亨利这样强调身体、感受性与内在性的现象学家而言,“我的身体是主体性的 , 尤其是这种主体性的本质是生命”(亨利这里所指的“生命”并非生物学意义上的,而是纯粹的关于身体、关于自身的经验) 。恰恰是这种关乎自身的感受性在现代社会正在渐渐地消散 ,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客体化、世界化的科学在生物领域所呈现的“生命体” 。也正是在此 , 福柯在现代政治中所发现的“生命政治”(biopolitics)才会产生,原本作为活生生并且继续活着的生命,如今在政治经济学以及现代科学技术眼中,变成了一具可供研究、保存与延续的生物体 。因此重要的不再是个体的感受以及其内在性,而是一系列来自外部对于生命的规训、指导和禁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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