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进厂打了一礼拜螺丝后,我悟了( 三 )


第二天便是培训和签合同 。
总结来说就是学习工厂的企业文化 , 虽然是培训 , 但是正常算工资 。 合同是规范的 , 但之前签署的员工声明等文件 , 则要工人签署自愿接受一定程度的加班工作 , 接受轮班 , 包括夜班 。
随后工厂大力鼓吹了团队文化和员工的个人发展 。
但真实的情况往往难以如愿 。 我所在的工厂设置了KTV和图书馆等 , 但KTV的营业时间是晚上6点至9点 。 而工人上的长白班 , 从早上8点半 , 到晚上9点 。 长夜班则是从晚上9点到早上8点 。 KTV中的设施和普通的工人几乎没什么关系 。
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 , 显然与当下年轻人的需求彻底脱节 , 图书馆的利用率很低 , 其中不少报刊杂志还是2020年的 。
会被替代吗?
“过两年就全部自动化了 。 ”一位女工对上工第一天的阿军说 。
“放心 , 再怎么自动化 , 车间都要留两三个人的 。 ”阿军安抚着女工 , 仅仅一天 , 阿军就和女工混熟了 , 这是一种能在工厂长期生存下去的能力 , 我确实没有 。
我们还是先被安排到白班 , 但确实“好景不长” , 一周后全员都要转至夜班 。
前天到宿舍的时候 , 室友小林算工资时很积极 , 却没有出现在车间 , 他“跑路”了 。
对于小林的“跑路” , 车间的“拉长”(管理人员) , 并未感到意外 , 而是指挥着我们开始工作 。
穿上防静电服 , 换上厂鞋 , 这就是基本的装备 。 在车间中 , 只需要通过工牌进行人员的辨别 , 夹在衣服上的是普工 , 戴脖子上的是管理人员 。
车间门上的LED灯提示 , 里面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未发生工伤事件了 。
推开门 , 机器的转动声才传了过来 。
车间里 , 大多都是中年人 , 年轻的工人不多见 。 我们所在的流水线任务是做血糖仪的组装代工 , 我被安排去组装血糖仪的泵 。
弄这一个和鹌鹑蛋差不多大的东西 , 流水线上有25名工人 。
带我的“师父”是1999年的 , 他也刚来没几天 。 具体的工作内容 , 就是把一个线圈 , 装到一个形似小猪佩奇的模具里面 。
用“师父”的话来说 , 这是项轻活 , 要把自己手上的镊子想象成是手术台上的镊子 。 难度不大 , 很快我就学会了 。 按照当天的产量要求 , 我们需要组装2500多个泵 , 干完了才能下班 。
车间里灯火通明 , 窗户用白色的胶带封着 , 每个工人的头顶上都会有一盏鸵鸟蛋大小的灯 , 锃光瓦亮 , 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
不一会 , “师父”悄悄问我:“你会不会说粤语?”我点点头后 , 他开始了加密通话 。
他吐槽起这里的管理人员 , 闲事管太多 , 坐姿也要管;盯着工人 , 不让看手机……很快聊到车间女工的相貌 , “好看的都不在咱们车间” 。
“一看这就是个养老厂 , 在这里找不到对象 。 ”“师父”对我说 。
高中毕业后 , “师父”进过很多工厂 , 玩具厂、电子厂……上一家干了半年 。 他告诉我 , 自己是常年“驻厂”的 。
“我也想去做点服务业的 , 不想进厂了 , 干久了有点木讷 , 想多和人接触 , 端盘子送外卖也行 。 ”按他的说法 , 他是看到路边两个招聘人员在太阳底下暴晒 , 抱着同情心进来的 , 他打算在这干一两个月就走人 , “熬一个月就好了 , 有钱了” 。
车间中的工作过于重复简单 , 如果不和工友攀谈 , 一天真的会闷死 。 看着坐在旁边看守大型机械的工友 , 我心生羡慕 。
在工厂中 , 上手难度越低 , 就意味着越容易被替代 。
上工的第二天 , 我又被安排装电池盒里的弹簧 , 放在指定的位置 , 用镊子摁一下即可 , 全程就两个动作 。

安装电池盒弹簧 徐德痕/摄
我深深感受到了工作观念不同带来的冲击 。
“周末两倍工资 , 不要白不要” , 一名工人很欢快地说 。 明显感觉到 , 到了周末大家干劲更强了 。 一天抵平时两天的工资 , 平时晚上加三个小时班也能抵大半天的工资 , 得靠加班才能挣到钱 。 因此 , 即使工作提前完成了 , 也要待到准点下班 , 他们并不痛恨加班 , 反而埋怨限制加班时间 。
等到第一个夜班的时候 , 我被安排去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大型机械 , 看上去高端的工作 , 其实枯燥无味 。
把零部件放到机器里 , 再由机器自动完成焊接就行了 , 全程不超过4个动作 。 还没到夜里12点 , 我就已经开始犯困 。
在工人面前 , 机器像是庞然大物 。 它们更智能 , 而流水线一环紧扣一环 , 工人必须运动起来 , 在我看来 , 我们更像是重复运动的机器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