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张五常:经济学为何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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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张五常教授于2016年4月20日在宁波诺丁汉大学主题为“经济学为何失败”的主题演讲整理
本次演讲中 , 张五常教授分析了当前经济学理论的弊病和失误 , 他认为 , 经济学理论需要摒弃一些华而不实的复杂模型回归实证 , 唯有简单的理论方能解释复杂的世界 。
关于自私的争论:从斯密到博弈论
1776年 , 亚当?斯密发表了《国富论》 , 是非常重要的作品 。 他的一个重要论调 , 就是人类的自私带来社会的财富 。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性的论调 。 怎么来看这个论调对经济学的发展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 斯密讲到的人类自私 , 不是说人类天生自私 , 而是说人类不可以不自私;他并不是假设人类自私 , 不是说人类天生自私 , 而是说他们不可以不自私 。 这一点很清楚的 ,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是斯密的理论重点 。 他说 , 你要靠兄弟姊妹来养你是不可以的 , 你不能靠别人的同情心来存在 。 他说人类的自私是适者生存的效果 , 这个适者生存的效果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科学发展的论点 。 后来那位人类伟大的生物学家达尔文 , 就是凭着这个提出了自然淘汰思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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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淘汰被认为是人类几千年来历史上最重要的思维 , 一直流传到今天 , 他的思想就是起源于斯密的理论 。 斯密说 , 人类自私是因为他们不可以不自私 。 假如他不自私 , 就会遭到淘汰 。 这是斯密理论的一个伟大重点 , 影响了达尔文 , 跟着达尔文就是整个科学的发展 。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
关于人类的自私 , 到了斯密之后的李嘉图 , 他没有说过人是不可以不自私的 , 他也不是说人是天生自私的 。 李嘉图把这个自私变成假设 , 是一个假设 , 假设人是自私的 。 从李嘉图开始 , 经济学的发展就变成公理性的 , 英文叫做axiomatic(公理的;不证自明的) 。 你把它叫做假设也可以 , 武断的假设也可以 , 意思就是说 , 你不要跟我争论 , 就是这样子的 。
人类争取极大化 , 自私是一个假设 , 你不要跟我辩论 , 这是一回事 。 但是我回到斯密这个问题 , 到底人的自私怎么来的?斯密说 , 为了要适者生存 , 所以要自私 。 这是一个很大问题 , 非常大的问题 。 也就是可以说 , 这是斯密的一个很大的漏洞 , 他这一点也影响了达尔文 。 达尔文曾经被人家批评到底是不是有适者生存?到了达尔文的时候 , 也就是我自己在六十年代初期在美国念书的时候 , 适者生存这个是很重要的 。 而是不是适者生存呢?我们看上去当然是适者生存 。 根据斯密说适者生存 , 斯密影响达尔文 。
到了1976年 , 刚好是斯密1776年发表《国富论》两百年后 , 有个人叫道金斯(Richard Dawkins) , 他说 , 人类不是为了适者生存而自私的 , 他说人类自私是因为基因里面有自私 。 他写了一本书 , 1976年发表 , 也是一本伟大的论著 , 那本书叫《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 , 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
三个人讲人类的自私 , 有不同的态度 。 斯密的自私是不能不自私 , 你不自私就会遭到淘汰 , 所以斯密的自私是适者生存的结果 。 到了李嘉图 , 就是到我们这个年代 , 我们说就不要管他是不是自私 , 我们就武断假设他是自私 , 这是maximization postulate 。 到了道金斯 , 他说人类自私不是假设 , 也不是适者生存 , 根本是人的基因里面 , 所有生物的基因里面就有这个自私的基因 。 1976年这本书 , 是非常重要的论著 , 这本书不浅的 。
再回过头来看 , 我非常佩服斯密 。 我认为 , 历史上最好是斯密 , 我非常佩服他 。 当我批评斯密的时候 , 你们不要以为我不喜欢斯密 , 我把斯密捧到天上去 。 但是斯密这个问题呢?他这个适者生存的自私问题 , 这个自私不会毁灭人类的 。 你想想看这个逻辑 , 人类自私是为了适者生存 , 又怎么会为了自私自己毁灭自己呢?他是为了生存才自私 , 他不会为了自私而毁灭自己 。 但是道金斯不一样 , 他说人天生就有自私的基因 , 他要毁灭自己绝对不困难 , 这简直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 在斯密的时候 , 自私不会毁灭人类 , 你看整本书 , 那时候人类的演进是往好的方面走 。
但是 , 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不是斯密的世界 , 你看整个二十世纪 , 多少次人类要毁灭自己 。 第二次世界大战 , 日本人又霸占 , 加上文化大革命 , 又有人民公社 , 很多次人类很可能自己毁灭自己的 。 现在的问题是 , 人类可能毁灭自己!这点在斯密的理论里面是不可能的 , 他说适者生存 , 人类怎么会自己毁灭自己呢?而道金斯认为人是有自私基因的 , 自私是可以毁灭自己的 。
自私自利会无疑给人类带来好处 , 这点我同意 , 这是绝对的 , 贸易会带来好处 。 但是 , 自私自利会可以带来互相残杀 , 会带来欺骗 , 就是人类的自私是可以毁灭自己的 , 这就是问题所在 。 要怎么去讲这个问题呢?斯密说人类自私不可以毁灭自己 , 你回看达尔文的时候 , 没有证据说是很多动物都绝迹了 , 我们现在回过去看 , 很多动物都绝迹了 。 为什么会绝迹呢?你看道金斯的看法 , 假如自私是从基因里面引起的 , 它绝对有机会毁灭自己的 。 假如说是适者生存 , 自私是不会毁灭自己的 。 适者生存又引起达尔文的自然淘汰 , 也是适者生存 。
在达尔文的时代 , 没有看到这么多年以来 , 很多动物都是自己灭绝自己的 , 现在回过去看的话 , 很多生物都是灭绝的 。 到了道金斯 , 这个问题就是说人可以自己毁灭自己 , 是基因里面有自私 。 而李嘉图说自私是一个武断的假设 , 就是你不要跟我争论 ,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 , 人类就是自私的 。 他说这种自私也可以自己毁灭自己的 。 所以呢 , 到我出道没多久 , 就产生了这个问题 , 就是人类会毁灭自己的问题 。
经济学的发展 , 就引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要毁灭自己?从七十年代开始 , 经济学发展地相当快 , 到现在的八十年代开始 , 人类可以毁灭自己 。 这种经济学分析呢 , 就叫做博弈理论 , 博弈理论由此而来 。 博弈论在五十年代曾经红极一时 ,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就销声匿迹了 。 我也学过一两个学期 , 然后就没有人理了 。 但是七十年代中期开始 , 博弈理论又回头了 。
为什么博弈理论受到重视呢?就是斯密那个问题 , 是说自私会给社会带来好处这个问题 , 这一点经济学家不能接受 , 经济学家不能同意 , 自私会带来社会好处 , 但是也会带来毁灭人类的坏处 。 然而从自然淘汰那方面来看 , 很难说这个自然淘汰的自私 , 很难说自然淘汰的结果 , 这个自私会毁灭人类的 , 这是说不通的 。 假如你说道金斯说的自私是基因里面的 , 会毁灭人类 。 这个假设 , 李嘉图这个假设人类自私也可以毁灭人类 。 就是经济学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 , 对人类自取灭亡的倾向 , 是不能否认有这个倾向的 。
我的老师赫舒拉发(Jack Hirshleifer) , 他就研究这个东西 , 是他教我 , 我很感激他 , 但他教了我之后自己也跑到博弈论那方面去了 。 (此处有笑声)因为他怎么解释人类会自取灭亡呢?人类会自取灭亡的倾向是相当明显的 , 用斯密的架构怎么解释呢?所以他走向博弈论的那方面 。 我是接受这个自私的假设 , 我是接受斯密的 , 你说自然淘汰 , 我可以接受 , 但是我用什么处理方法来解释人类灭亡呢?我引进了交易费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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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引进交易费用呢?怎么把交易费用放进去呢?这是很大的问题 , 我把它放进去了 。 我不是交易费用的创始人 , 科斯在1937年有提过 , 1960年又再提 , 还很多人都提过的 , 什么讯息费用之类的 。 但是怎么处理呢?我认为科斯处理的不够好 。 怎么把交易费用放进去?怎么解释拥有讯息费用人就变得自私?有交易费用 , 害得人类可以自取灭亡 。 假如是斯密所说的那种自私 , 又引进了交易费用 , 在逻辑上是推不出人类会自取灭亡的 , 是推不到的 。 现在我这里呢?你自私 , 假设人是自私的 , 可以灭亡 。
为什么会灭亡?那我把交易费用引进来就可以解释的到 。 但是怎么放进去呢?怎么把交易费用放进去呢?大家都只是说说而已 , 只是会说而已 。 那个德姆塞斯(Harold Demsetz)他也只是会说而已 , 他能够解释什么呢?经济学者太关心什么东西对社会好 , 什么东西对社会不好 。 我怎么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 社会经济学者 , 假如人饿死了 , 我只需要知道他为什么饿死 , 但他饿死好还是不好 , 就不关我的事 。 你们要很清楚 , 经济学到底能够做到什么 。
比如说 , 从事福利经济学的那些全部是废物 , 从事这方面研究的人都是去解释 , 为什么人会快乐 , 或者会不快乐?这是很傻的事情 , 白痴才做这种事情 , 但有人从事这样的研究 , 经济学教授中有人做这样的事情 。 这是很傻的事情 , 我怎么晓得你快不快乐?这一类的经济学家 , 天下蠢材无数 。
经济理论需要回归实证
我再回到这个问题上 , 自私会给社会带来利益这一点是肯定的 , 自私也会带有害处 , 会毁灭自己 , 该怎么处理?这两方面一起出现 , 我的答案 , 据我所知 , 唯一的方法就是引进交易费用 , 这是我知道的唯一方法 , 除非你采用的是另一条线 , 重新改过那公理搞来搞去 。 我不去走博弈理论这条路 , 因为我认为它无从验证 。 这个博弈论其实是卷土重来 。 六十年代没人理它 , 它再回头 , 就是我1968年提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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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68年就提出过那个抬石头的例子 , 我对阿尔钦提出这个例子:两个人抬着石头下山 , 各自抬石头 , 每人每次可以抬50斤 , 但是两个人一起抬可以抬到120斤 , 那就多出20斤 。 那当然是联手抬好了 , 我抬一边你抬一边 。 我把需要的力气推到你那边 , 你又把需要的力气推到我这边 , 结果是多少斤?我们知道 , 结果是不会少于100斤的 , 假如少于100斤就干脆分开抬了 。
但是也达不到120斤 , 因为我推你 , 你也推我 。 那怎么决定呢?假如两个人合作抬的话 , 就是110斤 , 你怎么决定这个数字?因为我提到这一点 , 而且在1969年我发表的那篇文章提到卸责偷懒的问题 , 结果他们就1972年发表了一篇文章 , 就是用卸责偷懒来推出这个公司理论 , 非常非常的红极一时 。 我不同意那篇文章 , 但他是我的老师 , 我说了他不听 。 (此处有笑声)他问我好不好 , 跟着又提到勒索、恐吓 , 跟着就是威廉姆森 , 整本书就是讲一些抽像的术语 , 跟着发展就是博弈理论 , 博弈理论就好像在说故事一样 。
但问题是 , 现在这个问题是经济学应该是一个实证的科学 。 李嘉图之后 , 跟着有马歇尔 , 有罗宾逊夫人 , 有这些伟大的思想家 , 说得很清楚 , 经济学应该是一个实证的科学 , 是可以验证的 。 现在的问题就是 , 也就是我提出这个抬石头问题 , 这个卸责的问题 。 我把我需要的这个量推到你那边 , 我就卸责了 , 我偷懒了 , 这就产生恐吓的问题 , 跟着就是博弈理论 , 博弈理论卷土重来就是从这些问题开始的 。
在验证方面 , 你说甲的出现会导致乙的出现 , 假如没有乙的话呢 , 就不会有甲 。 假如没有乙却有甲 , 那就是错的 。 关键就是 , 甲跟乙都是能看得到的 。 下雨看得到雨 , 伸手出去也是湿的;天上有云 , 看上去就是有云 , 下雨 , 天上有云 。 假如没有云的话就不会有雨 , 没有云而有雨的话呢?有云才会下雨的假设就是错的 。 所以验证出能看到云就能看到雨 。 那假如说卸责偷懒 , 你怎么知道我卸责偷懒呢?我说恐吓 , 你怎么知道我在恐吓呢?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 所以我跟许多经济学家争论 , 他们看到的都是无从观察的 , 要验证的话 , 就是要正式的一个规格 , 公理性的 , 经济学就是axiomatic 。
经济学有很多种方法来解释 , 但是公理性的解释 , 变成把经济学在社会科学中居然和自然科学走在一起了 。 自然科学是公理性的 , 数学是公理性的 , 数学不能解释他没有验证的 。 你说它是公理性 , 他可以验证 , 生物学是公理性也是需要验证的 。 那么经济学经过李嘉图之后 , 在某方面是公理性的 。 经济历史不是公理性的 , 经济学是需要能够验证的 。
假如甲发生 , 乙也跟着发生 。 没有乙 , 就没有甲 。 假如没有乙有甲那就是错的 , 甲和乙都要能够看到的 , 看不到怎么验证?你说欺骗 , 我怎么晓得你是在欺骗 。 我看到一个漂亮女人 , 我惊心大眼地看着她 , 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有什么意图?你不能说我看她 , 就说我张五常有意图 。
所以我对经济学的发展非常失望 , 充满了机会主义啊 , 恐吓啊 , 勒索啊 , 博弈啊 , 我怎么晓得什么意图?经济学那些充满了无从观察的术语全都是废物 , 只有一个无从观察的术语 , 我不能不接受 , 只有一个 , 就是需求量 , 我不能不接受 。 价格下降 , 需求量增加 , 这是需求定律 。 价格下降看得见 , 需求量是没有这件事情的 , 需求量是意图的量 , 真实世界里没有需求量这件事 , 但是不能没有这一点 , 因为不能没有需求定律 , 所以这点我不能不接受 , 所以我只好接受需求量 。
仅仅是需求量一样东西 , 我已经搞了好多年了 。 我想不出什么处理的方法 , 因为没有这样东西存在 , 需求定律这个东西存在 , 世界上没有需求量这个东西 , 需求量是意图的需求 , 我怎么晓得是不是你的需求 , 但是我不能够没有这一点 , 我不可能没有需求定律 , 没有需求定律就没有经济 , 这个需求量我一定要处理 , 我能够处理的到 , 就是我跟其他经济学家的分别 。 我可以解释的到 , 你们解释不到 。 仅仅因为一个需求量 , 真实上没有这样东西 , 只有一样东西 , 就已经很乱 , 还加上几十样东西让我怎么搞 。
勒索啊 , 恐吓啊 , 偷懒啊 , 这么多我怎么处理?你说博弈 , 更离谱 , 就是因为当年我提出那个卸责的问题 , 在1969的文章里面提到卸责这个问题 , 偷懒的问题 , 跟着就被我的老师阿尔钦和德姆塞斯在1972年写了一篇文章 , 以这个卸责偷懒为主题 , 再加上恐吓勒索 , 跟着就是威廉姆斯的机会主义 , 再跟着就是博弈理论卷土重来 。 你问我 , 你可以发表博弈论的文章 , 你甚至可以因此拿到诺贝尔奖 , 你可以升级为大教授 , 但是这对于解释世事来说是废物 , 一点用处也没有 。
我讲一个真实的故事给你们听 , 我自己的老师 , 我很佩服我这个老师阿尔钦 , 他跟朋友三个人写了这篇文章 , 其中就提到勒索这个问题 , 他们举一个很重要的例子 。 他说 , 假如你去运输石油的时候 , 这个输油管在地下 , 只是从这个油田接到你的炼油厂那边 , 假如你去租这个输油管的话呢 , 是很头痛的 。 因为万一人家一下子不租给你不是完蛋了吗?所以这个输油管炼油厂是要自己建的 , 因为你租人家的话 , 人家勒索你怎么办?人家一下子不租你不是就要停工了 。 他说那些输油管一定是炼油厂自己建的 , 但是运油的油船就不是了 , 他说油船就可以租了 。 他说你这条船不行我就用另一条船 , 不一定是要靠你这一条船 。 所以他们在文章中结论 , 主要的证据 , 运油船是租用的 , 但是输油管是自己建的 , 这是勒索问题的效果 , 一下子没有人可以勒索到你 , 你不租船我可以租别人的船 , 但是输油管一下不租给你就没有办法了 。
我当年是加州石油公司的主要顾问 , 我替他们处理运油的问题 , 我写了两份报告很厚的 。 我看到他们的这篇文章错的一塌糊涂 , 石油公司租用油管是常有的事情 , 但是石油公司自己买自己的油船 , 和他们说的正相反 。 那我怎么办呢?我那些研究的资料是签了合约 , 是不可以给任何人知道的 , 但摆明了老师和其他两个人一起合写的那篇文章中的最重要的例子 , 错的一团糟 。
那我该怎么做?我跟石油公司商量 , 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一点 , 也就是租船还是自己买船 , 还有租油管 , 这些实例告诉我的老师?”他们考虑了半天 , 说:“好吧 , 你讲吧 。 ”我就对我的老师说 , 你的文章错了 。 我说勒索是错的 , 我说油管输油管很多时候都是租用的 , 反而大的石油公司大家都自己买自己的运油船的 。 那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把他们文章里那个例子给划掉 , 其他不改 , 照样刊登 。 那有什么意思呢?那是一篇很出名的文章 , 就没有了这个例子 , 但没有了那个例子并不代表你是对的 。
所以这个问题 , 关于那些无从观测的例子太多了 。 你要验证 , 比如说一定要有云 , 要下雨的话一定有要看到云 , 你要看到雨看到云 。 原则上一定是要可以看得见的 , 你看不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 唯一不得不接受的 , 对经济学来说 , 是需求量 , 没有这样东西的 , 真实世界里没有的 , 但是我们不能说没有这个需求量 , 因为没有需求量就没有需求定律了 。
所以说 , 价格下降需求量增加 , 经济学理论就这么多了 , 所有的经济学理论 , 所有的 , 就是这一句话:价格下降 , 需求量增加 。 就这么多 , 没有其他 , 其他的都是骗你的 。 假如你连需求量都不能接受 , 那就没有经济理论了 。 所以我一生都在处理需求量 。
用复杂的理论解释复杂的世界没有前途
谈谈自己的经验 。 经济学在我之前 , 马歇尔是好的 , 费雪是好的 , 罗宾逊夫人是好的 , 希克斯比较一般 , 萨缪尔森也是一般 。 但是50年代的时候 , 那些经济发展的学说 , 一律胡说八道 。 到了1961年我毕业之后去了研究院 , 1962进了研究院 , 经济学的发展有几年是比较好的时候 , 因为那个时候芝加哥大学 , Stigler , Aaron Director , 还有Milton Friedman , 后来有Ronald Coase 。 我在加州大学的时候 , 有Alchian在 , 有Brunner在 , 有Baldwin在 , 有Hirshleifer在 。 那个时候 , 六十年代初期 , 那个是经济学的黄金时代 , 也就是越战之前 , 这是好的 。 那个时候我们开始讲验证 , 那个时候的文章开始说验证 。
可是到了越战之后就麻烦了 , 六十年代后期七十年代初 , 我看着美国经济学的制度 , 因为他们要反传统 , 他们那个时候勉强地拉学生去当兵 , 根本打越南是很无聊的 , 因为越南人也没得罪你 , 你叫那些年轻人去死 , 去打越南的日子是很难过的 , 很多毒蚊子 , 你非要把他们逼去打仗 , 他们就争论起来了 , 学校里出了很多炸弹事件 。
我去华盛顿大学的时候 , 1969年 , 上课的时候围起来不准我去上课 , 几百个学生 , 有的同事还带着枪去保护我 。 就是这个时候开始要数文章 。 年轻的教授们说:“老教授为什么比我厉害?你又不懂数学 , 我学过数学 , 你连数学都不懂 , 你凭什么比我高薪水?为什么你有终生雇佣合约 , 而我没有?”于是就开始吵起来 , 吵得一塌糊涂 , 所以就逼着开始有这个数文章的准则 。
我是很特别的 , 1969年一出道 , 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就是终生雇佣 , 跟着三个月之后 , 我没有要求的 , 是他们投票通过 , 升我为大教授 。 跟着呢 , 院长那个时候是诺斯 , 跟我说:“要数文章不关你的事 , 你是例外 , 你有没有文章出都是那么多薪水 , 你做什么我们不管 。 ”所以我那时候的文章能一直流传到今天 , 都变成经典 。
你们要明白我为什么要选走这条路 , 我1967年写完《佃农理论》 。 《佃农理论》一写完 , 那时候比较有份量的经济学者 , 现在再回想起来才知道 , 他们那时候认为我是价格理论的第一把手 , 你们现在看我的《佃农理论》就知道 , 我证明佃农理论的那个分析 , 有经济学在里面 , 有很好的价格理论在里面 , 而且我从事验证 , 那是我在学生时代的事情 。 跟着 , 我又找到了合约的选择 。 所以我1969年出道的时候 , 一开始就拿到终身雇佣合约 , 几个月之后就升为大教授 。 那个时候是毫无疑问的 , 同事之间一提到张五常 , 毫无疑问地认为是价格理论最好的 。 你可以想象1969年暑假我回到香港 , 我去跑工厂跑市场 , 看到那时候的现象 , 我一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 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有多震撼 。
一个物理学的本科生 , 你问他为什么茶杯会掉地上 , 为什么会那样子 , 都会解释给你听 。 而我是那时众所公认的价格理论的、几乎等于就是第一把手 , 我在芝加哥大学教过高级理论 , 而且我的《佃农理论》震撼西方 , 我回到香港看到那些现象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你叫我怎么选择?我可以选择放弃经济学 , 我不一定要靠经济学找饭吃的 , 所以我就认为经济学一定要改革 。
所以我到了华大之后 , 知道经济学全都是废物 , 生产函数啊 , 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用的 , 看到街边讨价还价这些现象 , 为什么要讨价还价?经济学在什么地方提到过讨价还价 , 而满街都是在讲价格 , 你怎么解释?没有人告诉我 。 你说麻不麻烦呢?在激烈竞争的市场里面居然有人讨价还价 , 这在经济学中是没有可能的 。 在工厂看到那些件工合约 。 所以 , 那个时候的问题 , 是我考虑要不要放弃经济学 , 不放弃就要做一点事情 。
我去了华盛顿大学 , 我对那些同事说 , 你们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 那时候诺斯在 , 巴塞尔也在 , 他们都知道经济学有问题 , 他们一直认为要全盘革新 , 重新来过 , 唯一的人选就是我 。 经济学要革新 , 这个人就是你 , 你不做就没人做了 , 以前的戴维德就是这么说的 , 大家都指着我做 , 现在讲起来是40多年前的事 。 我的《经济解释》 , 去年开始算是做好了 , 有四斤那么重 , 我现在还要把它整理一次 , 再加长一点 。
回看起来 , 经济学为什么搞得这么乱?为什么这么麻烦?我解释给你们听 , 那些无从观察的术语太多了 , 这是第一点 。 太多了 。 这些是无从验证的 。 我不是很想批评诺贝尔奖 , 因为我自己拿不到 。 说起来真是难以相信的 。 物理啊 , 化学啊 , 生物学啊 , 如果他们想要拿到诺贝尔奖 , 他们的理论是要经过验证的 , 一定要有验证 , 为什么经济学不需要呢?假如经济学要验证过 , 那以前所有拿到过的诺贝尔奖都不值得拿 。 为什么经济学不需要验证?你们说经济学是不是一个实证的科学?这是公理性的 , 跟物理一样 , axiomatic , 未必一定要验证 , 但是物理学、生物学都是axiomatic , 自然科学都是需要验证的 。 那博弈理论怎么验证呢?看不到怎么验证 。
你们说我看到长发的女人 , 怎么知道我是想入非非呢?无从验证 。 所以这个问题 , 博弈论拿了很多诺贝尔奖 , 怎么可能呢?你们接不接受经济学是不是实证科学?但是假如你们接受经济学是实证科学的话 , 而这个实证科学是公理性的 , 你就要讲究验证 。 你没有验证 , 你的理论我就不能接受 , 所有的科学理论都是这样的 。 所以我也搞不清楚 , 拿到诺贝尔奖的是要讲究验证的 。 为什么他们有不同的看法呢?瑞典的朋友不知道 , 他们不知道经济学是一门实证科学 , 到今天都不知道 , 那我没话讲了 , 他们不知道我没得讲 。
第二个问题呢?假如说到用实证科学来讲 , 那是一定要有实验室 , 化学有实验室 , 生物学有实验室 , 物理学有实验室 。 那假如经济学也要变成实证科学的话 , 也需要个实验室 。 实验室来干嘛呢?就是真实世界 。 我绝对反对那些经济学家在教室里做什么实验 , 你相信那些实验吗?你怎么可能在教室里让学生给你一粒糖看你吃不吃啊?你们不要笑 , 真的有人为此拿了诺贝尔奖 , 有人这样从事验证 , 真有其事 , Vernon Smith为此拿到了诺贝尔奖 。 但是我认为这是不应该的 , 真实世界才是经济学唯一实验室 , 你们要出去走走看看 。
我整天都在街边走来走去 , 人家以为我发了神经 , 他们说这个大教授发了神经满街走 。 我最近写了一篇文章 , 叫《五常谈艺术、文化与收藏》 , 你们有多少人看过这篇文章?最近在网上 , 你们到网上去找 , 你就可以知道我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 , 因为我一天到晚在街上跑来跑去 , 你要搞收藏就要在街边走 , 你要去研究讯息费用哪些高哪些低 。 我1975年就开始在马路上跑 , 已经有41年了 , 这不是开玩笑的 , 这么走是划得来的 。 我不是只能写得出经济分析的文章 , 我在收藏方面也学了很多东西 , 最主要是收藏方面 , 我是替基金收藏 , 赚到了钱 , 但是学到的知识都是有用的 。
我不是说你要照我这样子整天在马路上跑 , 但是你要知道 , 比如我批评新《劳动合同法》 , 我知道得非常清楚 , 因为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开工厂的 , 怎么可以推出这种法律来呢?这些人自己完全没有做过工厂 。 开工厂是很难的 , 所以谁搞出这些劳动法就该罚他去开厂 。 那些支持《劳动合同法》的人 , 假如他们破产的话 , 就可以杀掉 。 不可以完全不知道情况就推出这样的法律 , 经济学家不肯去跑真实世界 , 政府数据怎么信得过?
第三点呢?经济学上很多理论都看不见的 。 萨缪尔森的那些 , 从物理那里搬过来 , 譬如说物理上的均衡 , 是个真事 。 你把乒乓球往地上抛 , 球在地上会滚来滚去 , 然后会停下来 , 这是均衡 。 月亮怎么绕着地球转 , 有个什么轨道 , 这些都是均衡 。 但是经济学的均衡不是事实 , 完全不是事实 。 我在芝加哥大学 , 1967年我去的时候 , 有位明星学生去发表他自己博士论文的伟大发现 , 大名家在坐 , 我那时是学生 , 就口出大言 , 我说外面市场为什么会波动?他那时说外面的市场怎么波动 , 怎么可以找到均衡点 。
那些芝加哥大学的名教授看到这位明星学生 , 觉得终于出了一个好学生 。 我拍案而起 , 我说你们都是傻子 , 你告诉我均衡是真事吗?你往窗外看 , 你告诉我外面什么时候的经济是均衡的?这些都不是真事 。 芝加哥大学发神经 , 这种垃圾论文你们还给他一个博士 , 这是开玩笑吗?这是不愉快的事 。
最后一个日本人 , 一个教数学的日本教授 , Hirofumi Uzawa ,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世 , 很出名的 , 他当时在场 , 他说:“Steven , 你对 , 我们错 。 因为你呢 , 你是经济学 , 我们现在搞的不是经济学 。 你不要发脾气 , 这是另一种学问 , 与经济学无关 , 是从事数学的 。 ”他就打个圆场 。
对这个问题呢 , 把物理上的东西搬过来 , 又把经济学当物理学来处理 , 都是用数学搞来搞去 , 概念都是物理学搬过来的 , 这是很大的问题 。 跟着呢 , 就是说把经济学搞得太复杂了 , 世界是非常复杂的 , 你到外面去看看就知道了 , 你用复杂的理论来解释复杂的世界是没有机会的 。 你要相信我 , 世界复杂 , 你又跟着复杂 , 复杂对复杂怎么搞?你要解释复杂的世事 , 你要用的越简单越好 。 现在经济学乱教一通 , 理论这么复杂 , 我写的那本《经济解释》理论是非常简单的 , 但是我从简单走入非常的深入 。 同学们说看不懂 , 要重复再重复 , 说来说去 , 有的人说重复的太多 , 有的人说批评的不够 , 但来来去去的就是很简单的理论 。
你们想象一下 , 世界这么复杂 , 你用复杂的理论来解释复杂的世事 , 当然很难成功 。 所以有的时候呢 , 我对同事们说 , 我真的搞不清楚 。 因为那些经济理论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 , 我就不知道说什么 。 假如我现在蠢一点的话 , 我就会觉得他们是天才 , 我不懂 。 可是当年呢 , 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嘛 , 这是你们说的 , 但是我现在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 到底我的天才到哪儿去了?没有理由那么多天才 。
我看到那些文章真不知道说什么 , 全部是数学方程式 。 我不管你的理论怎么样 , 我不管你怎么复杂 , 你只要告诉我 , 你只要说两句 , 说两句到底你的理论是什么?你说不出来 , 就像我的《佃农理论》 , 你问我佃农理论是什么 , 我两句话就可以解释给你听 , 什么事情我都两句话解释给你听 。 你们这篇文章的理论是什么呢?都说不出来 , 都是抽象的东西 。
所以现在这个问题 , 世界复杂 , 用复杂的理论解释复杂的世界 , 这成功的机会是零 。 那我的简单理论是什么呢?就是一条需求曲线 , 就这么多 , 没有其他的 。 什么生产函数啊 , 弹性系数啊 , 统统不要理它们 , 就是一条需求曲线 。 对着镜子看 , 边际用值就变成边际成本 。 反过来呢?需求曲线就变成了供给曲线 , 加多几个弄下去 , 我就用件工处理 , 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
复杂点就是 , 社会是多人竞争 。 那多人竞争就麻烦 , 因为那准则的选择呢 , 用价钱是一个准则 , 你可以用别的准则 , 你就要解释为什么哪种准则会被选择 。 在我1974年的文章里面 , 价格理论就谈了这个问题 。 但是假如你有了准则以后呢 , 你引进的竞争要复杂很多 , 但是就要简单 。 但其中呢 , 你的处理呢 , 就要把交易费用或者制度费用加进去 , 但怎么摆进去呢?那个问题来来去去就是要简单 , 放进去的时候呢 , 出来的东西呢 , 要很漂亮 。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 , 很简单 , 从调查到文章寄出去我只花了两个星期时间 。 我的那篇文章讲的是什么呢?讲的是优良座位的票价为什么偏低 , 就是这个题目 。 也就是你去买票 , 有些贵票 , 有些比较便宜的票 , 几个层面的票 , 为什么贵的票一定是先卖呢?差点的位置呢 , 一定是迟一点才卖?留空呢?当时香港的戏院分很多种的 , 有楼上楼下 , 有些贵位置 , 有些便宜位置 , 始终都是价格贵的位置一定先卖光 。
据说去听音乐会也是这样子 , 好的位置一定是先卖 。 为什么先卖呢?我的解释就是 , 我的答案很简单 , 贵的不是先卖的话 , 便宜位子的人就会跑到贵的位子去坐 , 但如果贵的位子卖完了 , 就不会出现这种跳座现象 , 假如我是戏院老板的话 , 我就把贵的位子价格弄得便宜点 , 虽然是高价位 , 但还是比低价位要便宜 , 这样能防止跳座的行为 。 你说是不是非常之简单?那时我在香港电影院的位置 , 分楼上楼下 , 楼下又分三个层次 , 现在没有这种分别了 , 那时候有的 , 分不同价钱 , 楼上的贵价位子先卖 , 楼下最贵的先卖 。 我就说 , 因为楼下的人不会跑楼上去 , 楼上的人也不会跑下来 , 所以楼上楼下是不同的 。 所以你们看 , 非常简单 。 解释简单 , 理论简单 , 清清楚楚 , 验证也简单 , 因为楼上楼下不会彼此换位子 。
1977年发表的简单的文章 , 到今天还存在 , 说不定一百年后还在 , 好的经济学文章就是这样子 。 我1973年发表的文章《蜜蜂的神话》 , 我花了三个月时间 , 说蜜蜂 , 现在这篇文章还存在着 , 这篇一百年后也一定还存在 , 非常的简单 。 其他的我的《佃农理论》 , 1968年发表的 , 现在差不多五十年了 , 还在 。 就是因为简单 , 非常之简单 , 知得比较深 , 虽然没有像票价和蜜蜂的文章那么浅 , 但是都还在 。
写文章为的是传世 , 不是过审
做学问你们追求的是什么呢?你们为的是什么呢?我很同情现在做教授的那些老师们 , 这样不行那样又不行 , 写中文又说不算 , 什么学报有规定 , 大的学报有奖金 , 小的学报没有奖金 , 这么多约束怎么写得出好文章来 。 当年我是很幸运的 , 没有人叫我写 。 我去了华大 , 才不过三个月 , 就升我做正教授 。 诺斯亲自对我说:“人家都要发表文章 , 你不需要 , 不管怎么样薪水最高就是你的了 , 你就自生自灭吧!”院长也这么说 , 你想你自己的东西就行 。 后来我出去石油公司做顾问 , 赚了很多钱 , 我说我不好意思再拿你们华大的薪水了 。 不需要不需要 , 你照样赚你的钱 。 推来推去 , 最后还给他们一半我的薪水 。
我在石油公司做顾问时写的篇文章是非常好的一篇文章 , 但是不准发表 , 看过的人都说非常精彩 , 但不准发表 。 石油公司跟我说得很清楚 , 他们说:“我们是被告 , 有罪 , 我只是要你告诉我 , 我们是不是有罪 , 到底有没有犯罪 , 我们是不是有阴谋 , 我们要知道 , 你一定要说真话 。 ”资料什么都可以拿得到 , 可惜不准发表 。
回想起香港的情况 , 对经济学来说 , 这么多年来一篇好文章我都没看过 。 不是说你们不行 , 我怎么知道你们行不行 , 只是你们没有这个机会 。 你们为什么没有这个机会呢?政府花了很多钱的 , 又要受到文章怎么写、投哪些学报的规定的限制 。 如果当年我跟你们是一样的际遇的话 , 我也是写不出来的 , 那我也一事无成 。 你们可能是天才 , 谁知道你是天才 , 在这种环境下完全没有可能的 , 什么都要算分数很难的 。
有人批评我 , 所有发表的文章是不需要经过评审的 , 所以应该是不算数 , 那你要怎么说都好 。 你要知道 , 我在香港被评审了无数次 , 谁评审我的文章 。 我的文章一推出来 , 人家听到我写了文章 , 都还没有写就有几个学报都来订 , 因为他们知道我这个人是不会吹牛的 , 是忠于学术的 , 他们知道我写文章就是为了过瘾 。
有时候他们说 , 文章太长了 , 能不能剪短?我写了一篇文章 , 是讲中国的婚姻 , 解释怎么样娶妾室 , 怎么样绑小脚 , 怎么样杀婴儿 , 种种中国婚姻的问题 , 写到最后的时候一大段都是大骂功用分析 , 骂得凄惨 。 那篇文章寄去伦敦 , 他们说太长了 , 不够位置 , 可不可以减少几页纸 , 我就把破口大骂的那段撕掉 , 说不要那一段了 。 文章登出来 , Buchanan就大骂:“最好的一段你为什么要撕掉?”所以你们要记住 , 做学问是为了兴趣 , 追求的是真理 , 希望的是传世 。
你们听到我不会说自己是什么博士 , 什么教授 , 这些头衔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 重要的 , 比如说《佃农理论》是我写的 , 够了没有?够了吧 , 你写给我看看 。 我不是只有《佃农理论》 , 我有十几篇文章都是这个水平 , 现在《经济解释》是我写的 , 所以你们应该是走我的路线 , 但是现在不让你走 , 上面逼你要数文章 。 就像我当年从事摄影沙龙一样 , 以前在欧洲的摄影沙龙也是这样子 。 你们知道梵高吗?他没有办法把一个作品交到沙龙 。
莫奈那些作品也是 , 一直都没有办法进去 。 因为评选沙龙的那些人士 , 原先认为他们那些作品都是废物 。 当年进不去的那些人呢 , 现在的作品动不动一张就要卖几十亿美金 。 现在国家逼你们写那些所谓的沙龙作品 , 你们心里想的是评审员到底喜不喜欢我的文章 。 这篇文章我写的 , 我喜欢就可以了 , 关你评审员什么事?这都是悲剧 。
英国有皇家沙龙 , 法国有皇家沙龙 , 当年的沙龙名家一个都没有成就 。 像英国的一个大师Turner , 开饭都不够钱 , 他一生画了七千张画 , 粗制滥造 , 真正的大名家 , 现在一张Turner的作品拿出来两亿美金都算是便宜了 , 他没有可能参加沙龙 。 你们现在就是被逼跑沙龙 , 大学的规定没得救的 。 比如说美国的学报 , 很多人批评张五常没有一篇文章在《美国经济学报》(AER)出现 。 我的那篇《蜜蜂的神话》是他们写信来求我的 , 我说我不是给你的 , 我是写给科斯的 , 有什么关系 ,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文章只要有分量 , 写完之后 , 在地上挖个洞 , 埋到三尺之下都会被人再挖掘出来 。 你的文章没有分量 , 在哪里发表都是垃圾!
到时间了 , 谢谢各位 , 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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