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x李厚辰:我们身处一个“催熟”的时代( 二 )


02.
从叔本华到尼采
在这里提到叔本华真是太合适了。
叔本华是这种矛盾生活表述的集大成者,不管是对现实生活的悲观和虚无,再加上对艺术本身某种形而上学的信仰,可以说,他的悲观主义哲学是现代人这种艺术精神生活的源发点。
而叔本华对艺术的认识,确实构成了我们今天对艺术“神话”的基础。在叔本华的哲学构建中,“意志”成为一种无法洞察的“物自体”,而我们的经验、智性,仅仅是浮于表象的肤浅之物,无法真正认识“意志”,导致一切表象的满足和追求,都不过是一种假象。
但艺术是特殊的,叔本华认为艺术发生于意志的缺席之处,因为审美是一种“无目的性”的活动,这也许正暗合了今日人将艺术当作对“生活目的”的逃避之意。
正是这种对于“目的”的避免,导致艺术可以以最低的歪曲而通达一种“充分的客观性”。
叔本华不仅认为艺术创造具有这样伟大的特征,这也是艺术鉴赏的必须。鉴赏艺术,每个人也得以摆脱凡俗事务的纠缠,逼近充分客观地审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这真是编造了一套太美妙的故事,今日之人,未必有叔本华那种对“物自体”不可知的哲学旨趣,但因为这种现代生活,我们很容易在现实经验必然是一种肤浅表象上与叔本华“殊途同归”。
在我们自身无所停驻之时,将自己放置在叔本华式的“艺术品味乌托邦”中,将其对真实生活的逃避与叔本华的“无目的性”应和。
更重要的,是相信艺术文学品味在作品的经验表象之下,在艺术的内部,隐藏着一种逼近真实的理念。我们通过鉴赏过程,就得以把握,或者说与这种理念连接,并将自己安放在这样一种接近真实本质之处。
即使你没有读过《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对“现实世界必然痛苦”的信念,和“艺术之美更接近真实本质”的信念,也足够将你催熟了。
你可以用资本主义批判相信前者,也可以用佛学接近前者;你也可以用浪漫主义相信后者,或者在布尔迪厄式的文化资本区分中相信后者。这些过程殊途同归的达到一种叔本华式的生活图景。
在这样一种生活图景中,我们似乎在悲剧性的现实和本质性的艺术中达成了生活的平衡,虽然这是一种暮气沉沉的老年气质,但至少乐得智慧。
我们也许唯一羡慕的,是丁真式的,未被现代文明染指的淳朴少年感。但这肯定不是我们可以追求的一种少年感,催熟是一个不可倒退的过程。
这就成为第二个我们值得引述叔本华的缘由。
陈丹青x李厚辰:我们身处一个“催熟”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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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看来,编织这个艺术乌托邦的木心,却完全不生活在这个催熟的图景中,他与这个是完全相反的。而木心最钟爱的尼采,是年轻时崇拜叔本华,而逐渐意识到叔本华的局限,认为其“早熟而幼稚”,进而超越叔本华的哲人,这里面兴许有我们需要的那种少年感。
克服叔本华式的世界图景,也就是克服我们一直以来的“理想”和“现实”二元,这成为我们的课题。
03.
叔本华式审美游戏
所以我们如何克服叔本华呢?依靠一套哲学思辨么?这当然不会是全无帮助的,叔本华对于康德的理解和接受本就有很大的问题。
但在这里我还不想太进入技术性的理论分析,而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对比一种“少年感”和“早熟而幼稚”的艺术乌托邦,分别建基在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之上。
世界上当然并不存在完美的生活,人当然有的是困难需要面对。
论语中也有著名的“子畏于匡”的情节,古希腊人用狄俄倪索斯节庆宣泄困苦。叔本华也好谈各式各样的痛苦,也许他还最好谈“孤独”,他总认为孤独的人是不凡的。孔子不太欣赏这种孤独,他反而说:“德不孤,必有邻。”
今天我们先不关注生活的困苦从何而来,这已经讨论过很多了,我们来看看我们如何面对困苦中的情绪。
例如你面对孤独,这是一种原子化高流动的城市生活的必然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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