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仙大叔

原来 , 当日欧阳笙因张丙丁从中作祟 , 故而兵败如倒 , 随即独骑向西逃窜 , 终于到得吐蕃境内怪石嶙峋的积石山下 。 但见山顶终年积雪 , 宛如乳膏一般外溢而出 , 陡然倒吸几口凉气 , 随即摇首浅叹 。 既已自知无幸 , 却亦毫不惧怕 , 只是顾念对迦衣的情谊 , 不自觉地自怀中摸出一个为白布包裹的物事来 , 用满是鲜血的双手颤颤展开 , 正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锁片 。“陌上人如玉……陌上人如玉……人如玉……”欧阳笙凝眸金锁片 , 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 , 满眼尽是无奈、柔情、怒火、不甘、悲恸、惊怖等等情感交织 , 嘴唇颤颤几下 , 嘶声道:迦……迦衣 , 我们就此别过了!欧阳笙说着 , 一把紧紧攥住金锁片 , 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 手上的鲜血滴滴落在脚边洁白的积雪上 , 宛如寒梅一般鲜艳 , 姹然生姿 。自然 , 欧阳笙是浑然无觉的 , 只隐隐觉得手掌生疼 , 双眉乍然竖立 , 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前方 。 一阵寒风袭来 , 将冰冷而沉重的战袍扯得笔直 , 猎猎而抖 。 满眼望去 , 为鲜血浸透的战袍透出阴森森的惊怖之气来 , 令人骇然!宝音和朝鲁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缓缓爬上山巅 , 艰难地直立而起 , 诚惶诚恐地望着一射之外的欧阳笙 , 各各不知所措 。 旋踵之间 , 宝音的属下速木台和朝鲁的属下德楞仓已同时赶到 , 分别挺刀扬剑便欲齐齐冲过去 , 却为宝音断喝止住——“站住 , 万万……万万不可”!两人不解地回身望向宝音 , 又望望朝鲁 , 朝鲁亦满脸无奈地低低道:你们……退下!速木台和德楞仓更是惊诧 , 极不情愿地艰难向后拔动脚步 , 同时身子一晃 , 无奈地朝傲立于绝崖之巅的欧阳笙恨恨瞧去 , 心想:此人仗持一身卓绝的武艺和置之死地的排兵布阵方略 , 硬是将我蒙古大军十损六七 , 眼下正是除之后快的大好机缘 , 不知两位将军缘何……难道 , 两位将军更别有所图?宝音和朝鲁自是明白 , 此即正是斩杀欧阳笙的绝好良机 , 且莫说其面临绝崖两手空空 , 便是手持利刃坐跨良驹 , 当此绝境亦是插翅难逃 。欧阳笙眼见身后的蒙古兵将鱼贯而聚 ,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地包围自己 , 足足有近百人之众 , 心知唯死而已 , 反倒坦然 , 缓缓斜过身子向围聚在自己身边的蒙古将士神色不动地嘎然道:要战便战 , 要杀便杀 , 我欧阳笙若怕死就不会穿上这身盔甲!声音虽急促 , 然在劲风的裹挟下如飞蝗般射向在场的蒙古军将耳中 , 隐然嗡嗡 。 各各心中一凛 , 纷纷后退几步 , 随即又欲饿虎般扑上去血拼 , 但蒙古自来号令如山 , 不得主将将令而动便是战功赫赫也难免一死 , 是以在场近百人无一敢动!朝鲁把眼向宝音望去 , 低低询道:将军 , 这当儿……将军有令 , 小弟惟命是从!朝鲁一面说 , 一面拱手 , 将头朝一旁歪下 , 表示为宝音是遵 。 宝音虽为左路军大将军 , 但素来急躁 , 更兼身躯肥胖 , 身临如此绝巅 , 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 刚欲张嘴 , 牙齿格格相撞 , 索性紧紧闭上 , 脑中忽而浮现出巴根的话来 , “方才的林公公是当今大宋太子的贴身太监 , 人称‘小林子’ 。 小林子说了 , 太子希望保住欧阳笙的小命” 。 彼时 , 宝音和朝鲁俱是一惊 , 正欲相询 , 眼见巴根面色沉重 , 目光坚定 , 自是绝非商量的语气 , 而是铁令 。对于铁令 , 蒙古人上至王公下至士卒 , 无一敢拗 。 只是 , 两人万万不知道 , 巴根之所以如此“偏执” , 实乃念及与赵昀母亲二十年前的露水之情 。两相对峙 , 逝者如斯 , 天近黄昏 , 寒风激烈 。 此即 , 侵骨的寒风一阵强过一阵 , 一阵狂过一阵 , 仿佛要将天地万物一皆冰封 。 宝音冻得不自觉地搓手跺脚御寒 , 双脚在坚硬的积雪上交互狠狠践踏着 , 不一会便印出两双宽大的脚迹 , 足足半尺来深 。 而一旁的朝鲁、速木台和德楞仓等将领的双脚只微微下陷 , 双腿却晃来晃去 , 俨然醉酒 。其后及左右的兵士一发狠狠单手按住胸口 , 不让冻风灌入 , 一手死死地握住刀枪 , 严防死守 , 耽耽逼视 。欧阳笙此即已然明白蒙军的意图 , 无疑旨在“活捉” , 并非见尸 。 念及于此 , 反而登时一喜 , 随即明白:与其活捉 , 不如就死 。 一旦落入蒙古人手里 , 自己便是能苟延残喘 , 缺胳膊断腿甚至更残酷的酷刑 , 难道蒙古人做不出?记得迦衣曾言及过 , 吕后当年对付戚夫人 , 不惜将其残害成“人彘” , 其惨绝人寰之举 , 实乃并世无双 。傲立绝巅 , 欧阳笙猛然一颤 , 身子剧烈摇晃几下 , 差点跌下悬崖 。 身后的蒙古军将瞧见 , 早已麻木的心弦亦跟着被狠狠拨动 , 一发惊诧 , 有的欢喜 , 有的惊恐 , 却都不及宝音和朝鲁的心境复杂 。在两人而言 , 既要欧阳笙死 , 也不敢眼见其死去 , 因为巴根的铁令是决计违拗不得的!正在惶惶之际 , 猛然听得欧阳笙仰天惨笑 , 忽而大喝道:太平日久,人物繁阜 。 垂髫之童,但习鼓舞; 斑白之老,不识干戈 , 唉……可恨啊 , 迦衣公主……别过啦!话落 , 但见欧阳笙的身子如同纸鸢般微微纵跃 , 在凌寒的空气中绕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来 , 随即直线坠下……迷迷糊糊之中 , 欧阳笙但觉耳旁呼呼风疾 , 身体为寒风严严实实包裹着 , 满是“空荡荡”的可怖 。 心里念念不忘迦衣 , 脑中自是幻出迦衣的影像来 , 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攥着那块金锁片 。 于疾风中 , 绝巅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啊呀……啊啊”的惊惧之声 , 欧阳笙猝然一震 , 旋即微微回过神来 , 心中闪过一句话 , 同时双泪齐流——“黯然销魂者 , 唯别而已矣”!宝音眼见欧阳笙竟自崖巅凌空纵跃而下 , 一颗心当真宛若遭遇铁锤重击 , 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 , 双脚却凝滞不动 , 惯性使然而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 朝鲁已跨出数步 , 瞥眼之际惊觉宝音摔倒在侧 , 立时定住身子 , 折身回手和速木台一道分别叉住其左右两边腋下 , 一把顶了起来 。 宝音满脸是雪沫 , 方欲张嘴道谢 , 雪沫纷纷而下 , 当即怒然地狠狠一抹 , 索性打住 , 气鼓鼓地惊诧望向欧阳笙坠崖处 , 目眩久久 。▲▲▲▲▲▲欧阳笙自积石山崖巅坠下后 , 身子如断线风筝般 , 笔直飘落 , 直跌得百丈之后 , 忽而为十几根胳膊粗的藤条网住 , 下跌之势登即止住 , 但十几根藤条亦跟着自崖石缝隙中缓缓剥离开去 , 渐渐下坠 。先时 , 欧阳笙身子如纸鸢般飘荡半空中 , 及至下跌七八十丈后 , 已然昏厥 。 不虞身子为藤条网住后 , 直勒得浑身巨痛 , 又自昏厥中苏醒 , 下意识地双手死死抓住藤条 , 歪着脑袋向旁侧目 , 不觉凛然大惊——但见下面深不见底 , 悠悠白雾漫漫聚散 , 一颗心几乎缩到嗓子眼 。 转念想想 , 忽而坦然起来 , 心道“究竟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 便是即刻再死 , 却也多活了这片刻的光阴 。 唉 , 只可惜 , 迦衣不在身旁”!想到迦衣 , 欧阳笙的心既温暖更冰凉 , 仿佛如同大病之中 , 忽冷忽热无可名状!“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咔——”自是藤条挨不住欧阳笙百余斤的身子自几百米的高空直直下坠之劲力 , 加之躺在上面的压力 , 开始发出自崖岩缝隙脱落的声音 。 欧阳笙惊觉 , 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两根藤条 , 本来预备再抓几根 , 但此即筋疲骨软浑身乏力 , 实在握不住 , 只焦得额头大汗淋漓 , 手背上青筋暴起 , 仿佛要逆天而攥住“生”的希望!可惜 , 随着“咔嚓”之声的渐息 , 欧阳笙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 不禁悲从中来 , 索性心一横 , 双手缓缓松开藤条 , 只右手仍死死握住金锁片 , 大有“生死相依”之凄 。便在此即 , 藤条和他的身子齐齐坠下 , 只一会身子便落在崖腰一处小小平台之上 , 欧阳笙吃痛 , 却只是轻轻“啊”了一声 , 便即滚向洞口 , 跟着昏厥 。地上 , 一股鲜血涓涓而流 , 竟然是自欧阳笙的后脑勺处渗出的 。鲜血 。 殷红的鲜血 。 越流越多 , 越漫越大 , 终于将欧阳笙的整个身子浸入其中!不一会 , 时及中夜 , 皎月当空 。 方才的小小平台上已不见欧阳笙的身影 , 但鲜血的印迹依然如故 , 只是被凌寒凝住 , 更显可怖 , 仿佛地狱里的一团鬼火 , 火红火红 , 火红火红!月行西天 , 冰冷的月光照进小小的山洞 , 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烛火摇曳 。 欧阳笙躺在一张石床上 , 上面铺着干草 , 头上包裹着布片 , 面色苍白 , 双目紧闭 , 一旁坐着一个身材矮小 , 白发苍苍但面色红润的老者 , 但见他慈爱地看着欧阳笙 , 眼神中流露出拳拳关怀之意 。约莫一顿饭后 , 欧阳笙悠悠地醒来 , 乍然见着眼前的老者 , 正欲开言却头痛欲裂 , 不禁脸现悲苦地“啊”了一声 。 老者笑笑 , 指了指欧阳笙的脑袋 , 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 温言地道:将军 , 你身负重伤 , 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竟然大难不死 , 真是福泽深厚呀!欧阳笙满眼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白发老者 , 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谁……谁?老者微微一颤 , 沉吟半晌 , 笑道:我嘛 , 今后你叫我药仙……药仙大叔吧!“啊 , 药……仙——大叔?”欧阳笙的脸上痉挛几下 , 眼里一片空洞 , 茫然道 。老者点点头 , 微微轻叹:唉 , 老朽采药为生 , 人们都称呼“药仙大叔”!欧阳笙似懂非懂地愣愣点头 , 忽而嘎声道:我……我……我是谁啊?话落 , 药仙大叔遽惊 , 身子晃了几下 , 颤声道:将军……你……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叫……叫什么?你忘了自己先前是干什么的了吗?欧阳笙下意识地摇头 , 怎赖头痛欲裂 , 双手紧紧环抱 , 低低地道:不……不记得了!药仙大叔的目光登时锋锐起来 , 在欧阳笙的身上连连扫来扫去 , 但见战袍上满是鲜血 , 有的地方已然漆黑 , 有的地方却鲜红如铁锈 。 料想前前后后 , 实不知道这战袍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 也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命丧疆场 , 多少父母失去孩子多少孩子失去父亲……多少……多少……药仙大叔瞧着瞧着 , 突然长叹一声 , 泥塑木雕地道:将……孩子啊 , 战争因贪婪而起 , 可是贪婪不光是人的本性 , 也是……药仙大叔本欲称呼“将军” , 眼见欧阳笙此即尽是迷惘 , 似乎全然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 于是缓缓闭上双眼 , 轻轻续道:也是神的本性啊 , 三界众生 , 概莫能外!欧阳笙更是不懂 , 嘎声道:神?药仙大叔不答 , 眼望他的右手 , 但见始终紧紧攥着那块金锁片 , 随即道:孩子 , 我看看可以吗?欧阳笙一愣 , 正欲相询 , 眼见药仙大叔的双眸盯着自己的右手 , 不觉微微抬起 , 缓缓张开手掌 , 亮出锁片来 , 展颜道:金锁片 , 我……我的!药仙大叔嘴巴“吧唧”一下 , 喜道:嗯 , 既然你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 今后……今后就叫作“阿锁”吧!欧阳笙一颤 , 惊然地喃喃道:阿……阿锁……阿锁 , 嗯 , 今后我就叫阿锁了 。药仙大叔双眼眯成一线 , 笑道:这名很合你用 。欧阳笙亦笑 , 满脸灿烂 , 随即道:药仙大叔 , 你……你为何叫这个名啊?药仙大叔别过脸去不答 , 神色木然 , 随即长叹一声 , 怔怔地遥望洞外皓月 , 良久不瞬 , 自是陷入回思 。▲▲▲▲▲▲佛言:善男子 , 我此索诃世界 , 释迦牟尼佛土一劫 , 于极乐世界无量光佛土 , 为一昼夜……为一昼夜……为一昼夜……为一昼夜……是故 , 古往今来 , 屡屡传言“天上一日 , 人间百年” 。 药仙大叔实为天上的上仙 , 前世为佛祖座下左护法光明叟 , 与右护法休屠罗一道护卫佛祖金身 。 悠悠万事 , 还得从头说起——约莫一万年 , 甚至一万万年以来 , 佛祖的金身皆由光明左右护法保护 , 其中光明叟是为左护法 , 而休屠罗是为右护法 。 三界在佛祖强大的佛光普照下 , 百千万年来相安无事 , 各行其道 , 无有侵犯 。 可是 , 任何事物都是等量之间的转换 , 便是佛祖法力高强 , 历经万万年的“不生不灭 , 不垢不净 , 不增不减”之法无生灭变迁的常住之身 , 亦是微有小劫 。当佛祖金身常住百千万年之后 , 亦必历经短暂的轮回 , 俗称“圆寂” , 继而“涅槃” 。 当佛祖圆寂 , 及至“法身归位” , 是需要经历一刹那光阴的 , 在这“一刹那”时间里三界众神及至妖魔皆可作乱 , 甚至颠倒三界次序 , 由此魔长道消 , 天下大乱 。然而 , 这“一刹那”的归位时间对于仙界而言 , 不过是一昼夜的功夫 , 只要保密得好 , 加之光明叟和休屠罗护卫得到位 , 一眨眼便即开启下一轮万万年的佛光普照之惠 , 福泽三界 。可惜 , 休屠罗表面上老实 , 对佛祖和光明叟表现得极为虔诚甚至低贱 , 内心却暗藏祸心 , 鬼蜮伎俩不为佛祖所察 。 及至佛祖法身“归位”将至时 , 休屠罗一举制服光明叟 , 便欲抢夺莲花座上的一颗佛祖舍利 , 从而一统三界 , 成为至尊 。 这时 , 光明叟的女儿 , 也即佛祖的特使“迦衣使者”舍身上前护卫 , 开启神光回护佛祖舍利 , 等待佛祖归位 。休屠罗没有料到 , 迦衣使者竟然得佛祖传授佛法神光 , 但叫莲花座下前后左右一丈之内皆为神光笼罩 , 只有迦衣一人可以入内 。 休屠罗既然将隐藏了百千万年的狼子野心暴露 , 自然是要宁死不屈的 , 否则佛祖归位 , 自己便得由“上仙”打入地狱 , 永无超生的机会 。念及于此 , 休屠罗变本加厉 , 露出凶恶的本来面目 , 和两名心腹摩天、刁殃一道用各种酷法折磨光明叟 。 迦衣使者眼见父亲被休屠罗折磨得死去活来 , 却无力出来相救 , 不禁痛苦万分 , 心神霎时大乱 。终于 , 休屠罗知道必须彻底毁掉光明叟的法身 , 令其灰飞烟灭 , 否则迦衣使者决计不会舍身出来相救 。果不然 。 就在光明叟法身即将为休屠罗毁灭之际 , 迦衣使者念父情深 , 当此实乃“幼为长所育 , 两别泣不休” 。 心神骤乱 , 一跃而出 , 击退休屠罗和摩天 , 不想刁殃上前奋然抢到了佛祖舍利 。光明叟见状 , 心知佛祖舍利已然离座莲花台 , 势必又得再增加“百日百夜”之功方可“归位” , 大惊之下命令迦衣使者吞下舍利 , 然后自己坐上莲花台 , 唯有如此则佛祖法身仍可如期如时归位 。此法 , 既然光明叟知道 , 休屠罗也是明白的 。迦衣使者身负护卫佛祖舍利的重责 , 眼见父亲无碍 , 便即如梦初醒 , 舍身自刁殃手中夺回佛祖舍利 , 然后一下子吞下 , 方欲扑上莲花台坐稳 , 却几番为休屠罗阻断 , 无法抢身上位 。 此即 , 佛祖舍利在迦衣使者体内发出强大的能量 , 因为没有莲花座加持 , 无法熄灭这种能量 。 而时间一旦稍长 , 自己立时法力全失 , 则体内的佛祖舍利不免再为休屠罗夺取 。 思念及此 , 迦衣使者扬起佛祖赐予的迦衣神剑大战休屠罗 , 意欲将其击败 , 从而为佛祖的归来争取机缘 。 不想 , 此即佛祖舍利在体内宛如滚滚波涛随之而汹涌澎湃 , 直激荡得迦衣心神不宁无法和休屠罗对拼 , 无奈之下迦衣使者索性“人剑合一” , 意在击伤休屠罗 。 若在以前 , 迦衣使者人剑合一则威力大增 , 但此即因吞食佛祖舍利 , 人剑合一后反而法力大减 , 竟然再也无法脱离分身 , 却为休屠罗一掌击上 , 当即坠入人间 。光明叟眼见女儿自天界坠落 , 不及思索亦舍身坠下 , 但忘却了佛祖先前制定的律例:三界众生 , 一旦越界重则法力全失灰飞烟灭 , 轻则法力大减 , 与凡人无异 。及至光明叟坠下人间 , 方已明白自己作为仙界上仙 , 此时和凡人一般无二 , 只是记忆尚存 。 自此后 , 光明叟化名“药仙大叔” , 以采药为生 , 希望恢复自己的仙身 , 同时扶危济困 , 救助病患 。 当然 , 更为主要的是希冀找寻“迦衣神剑” , 迎接佛祖归位 。因为他明白 , 女儿迦衣使者倘没有上仙救助 , 决计无法人剑脱离 , 永生永世无法自剑身分开而得仙体 。 不想 , 二十年前 , 当“迦衣神剑”下坠之际 , 佛祖舍利已有感应 , 佛祖不忍迦衣自此湮灭 , 于是用超光速的佛法将迦衣急速自神剑中分离出来 , 从而转世为“迦衣公主” 。自然 , 佛祖舍利和迦衣神剑则合二为一 , 坠落于天山某处 , 二十年来虽药仙大叔苦苦找寻 , 始终毫无所踪 。 休屠罗等仙众自然也是知晓佛祖圆寂前定下的铁律的:佛祖归来之前 , 任何仙、神、妖、魔、冥等等众生 , 决计不可脱离本界而相互“客串” , 不然重则法力尽失灰飞烟灭;轻则法力减半 , 或随时殒命 , 或开始轮回 。是以 , 尽管当佛祖舍利离开莲花座之始 , 三界各各大神大仙及至妖魔无不知悉 , 却不敢造次 , 无一逾矩 。 唯有极少数觊觎得到佛祖舍利从而一统三界的妖魔则闯入人间 , 结果是死的死残的残 , 便是苟延残喘者亦无异于废物 , 连一个江湖上三流、四流甚至末流的剑客都抵不过 。这便是迦衣在这人间二十年来 , 人间尚得安宁的主要因由 。 否则 , 早已如同地狱 , 甚至更惨 。 这也是休屠罗迟迟不敢以身犯险 , 亲临人间找寻迦衣神剑的因由 。休屠罗尽管在天界僭越尊位 , 但没有佛祖舍利加持的力量 , 依然只是“代为行权” , 丝毫不敢妄动 , 否则便可能被众神联合攻击 , 最终灰飞烟灭 。▲▲▲▲▲▲欧阳笙强力支撑着坐起 , 眼见药仙大叔仿佛入定一般呆呆地出神 , 不觉轻声道:药仙大叔……药仙——药仙大叔缓缓旋身 , 满脸慈祥地看着欧阳笙笑了笑 , 灿然地道:阿锁啊 , 很多事……很多事 , 一言难尽啊!你我今日如此际遇 , 足见我们有缘啊!如果 , 如果……日后我能再升仙界 , 一定大大地点化你 , 让你脱离这百千万劫的轮回之苦!欧阳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正欲启齿 , 药仙大叔又道:阿锁 , 我不管你此前是干什么的 , 无论是将军也好是元帅也罢 , 自今开始 , 你就安安生生地做一个普通人吧!欧阳笙点点头 , 目光坚定而从容 , 笑得极是真诚 , 果真宛如孩子一般满是“痴儿呆女”之态 。“来 , 阿锁 , 你把这身鲜血淋漓的战袍换下吧 , 这里恰好有一套便装 。 ”药仙大叔说着 , 已至另一个石凳上拿出一套衣服 , 递给欧阳笙 。 欧阳笙不暇思索 , 快速换好衣服 , 药仙大叔指着满是鲜血的战袍 , 显出一副肝胆相见的样子 , 逐字逐字地道:你们的先贤老子曾道 , “兵者 , 国之大事 , 生死之地 , 存亡之道 , 不可不察也” 。 阿锁啊 , 战争带来的 , 除了灾祸还是灾祸 , 能躲就躲 , 能熄就熄 , 千万不可火上加油啊!欧阳笙下意识地“嗯”了声 , 却不住地颔首 , 目光呆滞地瞪着药仙大叔 , 药仙大叔会意 , 继续道:这个洞叫药仙洞 , 是我隐居之处 , 从来不许外人涉足 。 念在我们缘分一场 , 你伤好后我设法送你下去 , 自此你便自谋前程吧!欧阳笙感念 , 艰难地双膝跪地 , 拜道:小人阿锁 , 再谢药仙大叔的活命之恩 , 生生世世永志不忘 。药仙大叔幽幽笑笑 , 无奈地闭上双眼 , 仿佛入定一般 。 阿锁则自己整理床铺 , 酣甜地睡去 。自此 , 药仙大叔用自己特有的办法 , 宛如猿猴一般轻捷地攀上积石山各处山腰或山峰或山脚 , 寻找野果供阿锁果腹 , 阿锁一面于药仙洞将养 , 一面刻苦习练武艺 , 忽忽三个月眨眼便逝 。临别之间 , 药仙大叔执其手而郑重地嘱咐道:阿锁啊 , 我不知道你此前究竟叫什么 , 但自今开始——阿锁不待药仙大叔话落 , 抢道:自今而后 , 我就是“阿锁”啦!药仙大叔满意地点头 , 随即展颜道:对啊对啊 , “阿锁”……真真一个脱胎换骨的阿锁!阿锁闻言双颊飞红 , 大有“谦让未遑”之感 , 却正色道:这三个月来 , 得闻药仙大叔讲经论道开启智慧 , 当真是受益匪浅 。 的确 , 前尘如梦 , 往事如烟 。 无论在下先时做过什么 , 一切都已过去 , 宛如南柯一梦啊!药仙一愕 , 随即大喜 , 激动地道:阿锁啊 , 老朽恭喜你啊——想不到你已自觉自悟!不错 , 烦恼即菩提 , 放下是道场 。 色身空相 , 明心才能见性 , 一切还是随缘最自在啊!阿锁合掌 , 口诵“阿弥陀佛” , 起身拜谢药仙大叔 , 两人皆是感佩无已 。次日侵晨 , 吃过果食 , 药仙大叔用早已准备好的藤条将阿锁缒下山脚 , 阿锁心念大恩 , 朝药仙洞连连跪拜 , 随即阔步漫行而去 。 不及三个时辰 , 恰遇蒙古散兵到处抓人 , 阿锁不知所措 , 慌乱中跃上一匹野马便即纵东狂奔 , 及至甩脱蒙古追兵时 , 已达大金国国境临洮府 。▲▲▲▲▲▲原来 , 宝音和朝鲁深知巴根一向铁令如山 , 既然言明活捉欧阳笙则决计不许其死去 。 而欧阳笙自数百丈高的悬崖纵身坠下 , 自然是死多生少 。 是故 , 宝音和朝鲁急急下山 , 亲自率领残余部众三百余人围绕积石山欧阳笙坠崖处 , 几乎方圆十里内挨个寻遍 , 却不见其尸首 。 无奈之下 , 宝音和朝鲁先行快马回去禀报巴根 , 以求得到巴根的宽恕 , 同时留下速木台和德楞仓率军继续搜寻 。十余日后 , 速木台和德楞仓带领手下两百余人几乎寻遍了积石山周围一草一木 , 始终无有欧阳笙的踪迹 。 恰在此即 , 巴根授意宝音重铸蒙古残军 , 朝鲁则和速木台一道在西夏战场清理一息尚存的宋军 , 以及前来寻亲寻友的大宋子民 。又忽忽两月之后 , 朝鲁回返大斡耳朵 , 速木台则独自戍守西夏战场 , 其后适逢迦衣偕元果侠三人通往西夏战场找寻欧阳笙下落 , 继而为蒙古兵追击 , 回返时被速木台拦截 , 迦衣不愿束手就擒 , 灵机一动打脱其下颚 , 趁隙逃脱 。 亦在此即 , 欧阳笙化为“阿锁” , 在蒙古残兵的追逐下逃往大金国境 。彼时 , 若非迦衣阻击速木台 , 欧阳笙或许已被擒获 。 冥冥之中 , 似是注定——注定赵昀的希望成空 , 注定欧阳笙和迦衣的情缘天残地缺 , 更比“襄王有梦 , 神女无心”而凄凄惨惨戚戚!▲▲▲▲▲▲阿锁到达临洮府终于彻底甩脱追兵 , 于是寻一家客栈要了酒肉 , 正吃得起兴 , 忽而看见一旁的一位食客会钞而去 , 登时想起自己身上竟然分文无有 。 于是一面低着头慢慢食用 , 一面偷偷瞥眼四下观察 , 眼见客栈生意不佳 , 除了自己外便只有一个村妇带着孩子用膳 , 柜台前店小二正痴痴地望着自己 , 仿佛觉察到了什么 , 更是让阿锁惴惴不安 , 俨然芒刺在背一般!当此之际 , 阿锁记忆全失 , 实不知究竟将欲何往 , 便是普天之下亦没有半个朋友 , 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 诚亦“灭人之国 , 必先去其史” , 念及于此 , 不禁悲自中来 , 挺了挺身子 , 一团和气地朝店小二点点头 , 店小二实乃“目达耳通”之人 , 见识何止千万 , 自是一目即明 , 撅着嘴儿只淡淡地回礼 , 俱是不屑之态 。 阿锁心道 , “唉 , 便是将我店外的那马折算成饭钱 , 终究是抵得过的 , 无论如何决计不可亏了这店家 , 决计不能为难了店小二”!思念既畅 , 心境自然忽而开阔起来 , 旋眼朝店外的那匹健马瞧去 , 但见四肢修长浑身肌肉滚动 , 自是一匹良驹 。 待得再扒几口饭食 , 喝几口老酒 , 街上忽而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喊叫声 , 阿锁侧耳静听 , 知道是几名男子追逐一个女子的声音 , 正自诧异 , 乍然瞧见一个女子宛如一块凌空飘舞的布片 , 眨眼便轻轻落到店外的健马上 , 然后倒转马头望西驰去!阿锁张皇失措 , 回眼看了一下店小二 , 只见店小二仍死死地瞪着自己 , 不及解释便即飞奔而出 , 亦朝西纵身飞赶而去 。 这时身后飘来一串臭骂 , 跟着一名武将率领十几名追兵纵马自身旁飞驰跃过 , 疾风荡起衣襟 , 直若手撕一般凌厉 。 街道两旁有些商户和行人避之不及 , 多有被践翻在地者 , 口中不住地呻吟着 , 却是敢怒不敢言 。 阿锁自得药仙大叔的教诲 , 目睹后大大地悲心悯人地一叹 , 随即勃然大怒 , 陡然激发体内一股不平之情 , 猛提一口气拼命在后面追了出去 。出城十余里 , 阿锁便即迷失了追逐的方向 , 在一片密林中不知所措 , 正欲回返 , 却见左边一条岔道上现出一马 , 正是自己的枣红健马 , 马上侧身坐着的赫然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 正笑吟吟地看着一脸狼狈的自己 。阿锁深呼吸几下 , 壮着胆子上前 , 那女子亦缓缓驰马过来 , 两人相距一丈时停下 , 阿锁朝那女子细细瞧去 , 只见其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 , 肌肤如脂 , 双眼炯然生光 , 身子如柳枝般在马背上摇来晃去 , 极具动感之美 。阿锁本来满心怒气 , 这会却一点点地如融冰般消散 , 微微沉吟便欲开口 , 正想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 可否把在下的马匹归还” 。 哪知 , 同时想到自己竟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 , 却如何去问询佳人 , 真真无法启齿 , 几度欲言又止 , 只是双颊胀得通红!这时 , 那女子忽而嫣然笑笑 , 春风满面地道:这位公子 , 你不惜耗费如此劲力追出这么远 , 是为了这匹畜生吧?话落 , 那姑娘轻轻拍了拍马头 , 满是挑衅地望着阿锁 。 阿锁点点头 , 双眸闪烁良久方才嗫嚅道:不……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 可……可否把在下的马匹归还……还?那女子小嘴轻轻一撇 , 双眉微扬而顺势将头一低 , 故作羞涩地道:公子呀 ,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 怎么就先自问人家闺名啦!阿锁一颤 , 心中俱是迷惘 , 忽而想到“委委佗佗 , 如山如河 , 象服是宜”的句子来 , 不由讪笑几声 , 立时从容 , 拱手致礼道:在下阿锁 , 幸会姑娘!“阿……阿锁?”那女子似乎不信眼前如此标致的一位翩翩公子 , 竟然会取一个俗气到底的名字 , 亦讪讪笑笑 , 眼睛在阿锁身上扫了几下 , 微微叹道:你的名字不好 , 太……那女子歪着头 , 仰望林海 , 沉吟须臾随即满眼兴奋地道:你如何会有这样一个俗气的名字呀 , 你姓什么?阿锁并不生气 , 毕竟自己失忆以来 , 别说姓甚名谁 , 便是将欲何往亦全然不知 , 既然药仙大叔给自己取名“阿锁” , 且一再嘱咐忘记先前的那个“自己” , 自是有道理的 。 心中茫然顿逝 , 随即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就叫阿锁!那女子眼见阿锁似乎有难言之隐 , 亦不再相询 , 漫漫点头 , 又沉吟片刻 , 忽而跃下健马 , 款步上前 , 朝阿锁福了福 , 温言道:小女子姓柳 , 杨柳的柳 , 名轻水 , 大金国人 。阿锁亦拱手回礼 , 指了指眼前的枣红健马 , 轻询道:柳姑娘 , 这马……在下没有盘缠 , 指着这马换点盘缠呢!柳轻水闻言遽惊 , 左手曼妙地轻轻捂了捂樱桃小嘴 , 双瞳剪水地眨了眨 , 嫣然巧笑道:公……不知公子从何而来 , 家在何方 , 缘何便如此寒酸?阿锁茫然 , 嗫嚅道:不瞒柳姑娘 , 在下对过去的事全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 实不知家在何方 , 亦不知自己是谁 , 只是承蒙一位武林异人搭救 , 为在下取名“阿锁” 。柳轻水轻轻地“哦”了声 , 细细地上下打量“阿锁”一番 , 不由顿生恻隐之心 , 柔声道:公子呀 , 如……如你不介意 , 嗯……可否和小妹一道结伴而行 , 这样或许比你独自飘荡在这茫茫人海强一些呢!阿锁见说 , 立时大喜 , 连连点头 , 快慰地道:感承柳姑娘不弃 , 在下愿意相随而行!话落 , 林中闪出一彪人马 , 正是先时追逐柳轻水而去的那十几人 , 当先者乃是一名武将 , 但见其虎背熊腰 , 满脸横肉 , 一腔怒气地逼视柳轻水和阿锁 , 阴恻恻地道:死丫头 , 这次看你往哪跑!柳轻水似乎并不害怕 , 漫不经心地朝阿锁看了看 , 心想“本姑娘早就知道你们来了 , 但自有阿锁在 , 来了又能如何”!随即 , 矜情作态地显出一副乞怜的神色向阿锁瞧去 , 只见阿锁全神戒备着周遭的情势 , 柳轻水温言地道:阿锁大哥 , 待会儿动起手来 , 你……你——阿锁回眼瞧见柳轻水的乞怜神色 , 身子猛然一震 , 当即激发出内心的一股义薄云天的豪气来 ,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宽言道:我自然帮你!▲▲▲▲▲▲原来 , 二十年前 , 西夏高手车天、大理高手左春秋和大金高手章国洲便已在江湖上各各独霸一方 。 三人虽然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 , 然亦谁也敌不过谁 , 武功皆在伯仲之间 。当年 , 蒙古意欲南侵大宋 , 继而图取天下 , 三人获悉之后结盟于大金 , 意欲暗中刺杀蒙古王 , 以求平息战乱 。 可是 , 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之后团结一致 , “父亡子继兄终弟及”的精神根深蒂固 , 决计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更改的!自然 , 便是当年三人刺杀成功 , 对蒙古国而言亦毫无损伤 , 不过是换了一名王位继承人 , 自上而下的将士该当如何排兵布阵疆场用命 , 一如前故 。所幸 , 当年若非迦衣降生 , 生生将巴根吓退 , 这场灾祸是无论如何不可避免的 。 便是大宋屈辱求和 , 一旦车天、左春秋和章国洲的计划得逞 , 则更加坚定了蒙古人屠戮天下的决心 , 受苦受累的无疑是天下各国百姓 。 唐代诗人王建在他的《渡辽水》中泣血道 , “渡辽水 , 此去咸阳五千里 。 来时父母知隔生 , 重著衣裳如送死 。 亦有白骨归咸阳 , 营家各与题本乡 。 身在应无回渡日 , 驻马相看辽水傍” 。二十年前 , 一旦蒙古人血洗南宋 , 或许便是这种悲凄惨象的再现!当然 , 二十年来若非集“焚膏继晷”、“卧薪尝胆”之功图强 , 欧阳笙当日所率领的大宋健儿更是不堪一击 , 宛如摧枯拉朽一般 , 轰然而败 。彼时 , 西夏一战固然大宋全军覆没 , 蒙古大军亦元气大损 , 虽是可以乘势杀到大宋境内 , 然大辽和大金却虎视眈眈 , 纷纷布重兵压境 , 尤其是大金竟然屡屡进犯蒙古国都大斡耳朵 , 激得蒙古王窝阔台赫然而怒 , 定下“先灭大金后亡大宋”的国策!是以及至宝音朝鲁在积石山寻欧阳笙不到 , 归返后并未受到巴根重责 , 反而被窝阔台委以重任 , 两人同时夹攻前来进犯的小股大金军队 , 而领头将领正是章国洲!本来 , 章国洲武艺和谋略俱臻一流 , 所率领的又是大金国精锐之师 , 虽宝音和朝鲁合而攻之 , 然究竟蒙古军将方自西夏战场归来 , 实际上“惨胜如败” 。 及至与大金国虎狼之师正面交锋 , 不几合立时败象大现 , 便在这时副将胡沙虎得其兄胡佛灯的授意 , 暗中分兵退出 , 只余数千人相随章国洲血战蒙古数万大军 , 终于被死死包围 。 不久后 , 宝音和朝鲁残酷屠杀所有大金将士 , 章国洲却下落不明 , 不知是被乱军杀死亦或遁逃 。虽然蒙古全境封锁月余 , 仍不见章国洲踪迹 。 及至胡佛灯上表大金皇帝 , 狠狠地数落章国洲的各项罪状 , 且将其女儿抓捕 , 关进大牢 , 意欲凌迟处死!其后 , 车天和左春秋得闻故人之女被陷 , 念及当年和章国洲的交情 , 是以联手救出章漫天 , 却被胡沙虎领军击散 , 章漫天途中遇见柳轻水 , 柳轻水协助章漫天躲过追击 , 自己却被胡沙虎盯住 , 直到遇见阿锁 。▲▲▲▲▲▲阿锁见那武将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 , 直愣愣地逼视着自己 , 四周的十几名军士亦大有跃跃欲上之势 , 不禁微微长叹 , 自是想起在药仙洞里疗伤之时 , 药仙大叔屡屡的劝慰之辞“忘记战争 , 放下前事” 。柳轻水眼见阿锁由全神戒备转而松懈 , 大是惊诧 , 以为阿锁欲求自保 , 当即焦眉愁眼地道:阿锁大哥 , 你……你可别撇下小女子不顾啊 , 这帮人可凶着呢!阿锁木然 , 痴痴地道:可是 , 药仙大叔……我——柳轻水慌然地上前 , 紧紧地挨近阿锁 , 继续故作满是惊怖之态 , 颤声道:药仙大叔?他是谁!阿锁凝神瞧着面前的武将 , 将头微微一侧 , 温言地对柳轻水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 他要我放下“刀兵劫” 。阿锁话落 , 柳轻水满是失望和惊惧 , 一面极快思虑对策 , 一面戒备着那当先武将 。 只见那武将突然哈哈大笑 , 自是对阿锁的话已然在耳 , 轻轻扬了扬手里的大刀 , 厉声道:这位公子 , 本将军和你无冤无仇 ,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 否则可别怪本将军的刀剑无眼 。适才 , 阿锁本已熄灭争斗之心 , 这会眼见那武将凶神恶煞的样子 , 又瞧瞧柳轻水似乎更显楚楚可怜 , 不禁大是不忿 , 抢上一步朝那武将拱了拱手 , 嘎声道:不知将军缘何要和这区区小女子为难?有道是“好男不跟女斗” , 便是这小女子有过有错 , 只要非关杀人放火的罪责 , 在下以为都是可以原宥的 。那武将冷笑几声 , 斜眼逼视阿锁 , 右手轻轻晃了几下手里的大刀 , 金刚怒目地道:小子 , 本将军见你方才在后面一气穷追十余里 , 若非仗以非凡武艺 , 是决计做不到的 。 此刻 , 便是你能自本将军手中将这姑娘救走 , 亦难逃官府的缉捕 。 小子 , 你好自为之 , 否则别怪本将军不客气!那武将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凌厉 , 自是锋芒毕露 , 毫不给阿锁半分情面 , 阿锁亦冷笑几声 , 当即恼羞成怒 , 双眉倒立 , 嘎声道:不知将军如何“不客气”法 , 在下倒想见识见识 。那武将一愣 , 倒吸一口凉气 , 慢慢地绕着阿锁缓步转了一圈 , 同时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遍 , 随即道:哼 , 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落 , 柳轻水正巴望阿锁出手协助 , 立时抢道:有胆量报上大名 , 便是今日我俩不幸败下 , 他日也得有个寻你处!那武将不意眼前这小姑娘如此胆色 , 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敬意 , 大声道:小姑娘 , 你可听好了 , 本将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 胡沙虎便是!话落 , 柳轻水当即凛然 , 心道“原来人人闻之丧胆的胡沙虎便是此人 , 此人和其兄胡佛灯两人狼狈为奸 , 更兼当今皇后从旁支持 , 行事更是有恃无恐 , 甚至素来不把皇上和太子放在眼里 , 完颜家族无疑成了他们胡家的傀儡”!思念于此 , 柳轻水在阿锁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 阿锁亦自大怒 , 飞身上前便欲抢夺胡沙虎的大刀 , 不想十几名军士立时包围过来 。好在阿锁早年由公孙胜的师弟上官雄教授武艺 , 其后于大宋军中历练 , 这会虽武艺绝非一流 , 但胆略自是不逊于人 , 是以合身扑上之际全无防备 , 只一招便将胡沙虎的大刀夺了过来 , 若非十几名军士久经沙场训练有度 , 同时一发进击阿锁背后 , 阿锁已然挟持了胡沙虎 。及待阿锁回身横刀朝身后的军士们格挡过去时 , 已有三名军士为柳轻水击翻在地 。 胡沙虎不意眼前这个被面前小姑娘口口称为“阿锁”的人究竟是何斤两 , 但只这数招之间已知自己决计不敌 , 便是联合身边十几名军士亦难取胜 , 当即后跃数步 , 满脸气愤地拱手道:不知阁下究竟是何来历 , 缘何偏偏和本将军过不去!阿锁见问 , 眼见身旁的军士们同时罢斗于旁 , 一发如履薄冰地侍立着 , 于是满是关切地朝柳轻水望了望 , 柳轻水极是得色地道:他叫阿锁!怎啦 , 敢情臭名昭著的胡将军怕了?“怕 , 哈哈哈哈 , 我会怕?”胡沙虎不忿 , 脱口道 , 同时慢慢接过一旁军士递过来的一把长剑 , 随即冷笑道:想我胡沙虎在大金国的地盘上 , 几曾怕过谁?姑娘 , 若非你阻扰本将军缉拿凶犯 , 本将军……何等尊贵 , 可犯不上和你动手!柳轻水深知此即胡沙虎已然见势服软 , 识时务通机变 , 决计不敢强硬 , 是以更是不屑 , 傲然地道:你胡家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 哼……缉拿凶犯?何为凶犯 , 依我看呐 , 普天之下凡是和你胡家作对的 , 人人皆可算得上是凶犯 , 罪大恶极——是也不是?胡沙虎闻言一震 , 正欲发作 , 却见一旁的阿锁始终全神地凝视着自己 , 是以淡淡笑笑 , 随即仰头望天 , 终于不再说话 。 柳轻水察言观色 , 知道自己说中胡沙虎的痛点 , 不由大是喜慰 , 继续抢白道:胡将军 , 敢问你所缉拿的是否便是当今大将军章国洲的千金章漫天姑娘?胡沙虎微微动容 , 却只一闪而过 , 盯着柳轻水道:是又如何?朝廷上的事 , 岂是凭你一个区区黄毛丫头管得的!说着 , 胡沙虎不愿再和阿锁动手 , 进而道:当然啦 , 只要姑娘告知章漫天所匿行迹 , 本将军保证此后决计不和姑娘为难!柳轻水双眼上翻 , 微微冷笑 , 跟着满眼挑衅地突然大吼道:如果本姑娘不说呢?胡沙虎一凛 , 兀自“嘿嘿”两声 , 大有“顺之昌逆之亡”的势头 , 双眸上翻地逐字逐字道:那就请姑娘宣示姓甚名谁 , 倘日后遇上 , 自是有个说理处!柳轻水看了阿锁一眼 , 只见阿锁正凝视胡沙虎 , 眼里怒色起伏不定 , 心知阿锁决计不会袖手 , 朗声道:小女子柳轻水 , 杨柳的柳 , 轻水是也!身随声动 , 及至“也”字落下 , 柳轻水已然跃出 , 挺出长剑朝胡沙虎的当胸狠狠刺去!胡沙虎不意眼前这个小小女子竟然如此狠毒 , 俯仰之间忘却闪避 , 只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 眼见长剑破空刺来 , 蓦地怛然失色 , 脑海中当即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 “死” 。 饶是阿锁瞧见 , 亦惊骇不已 , 却不知究竟该出手截下柳轻水的长剑 , 还是任由其一剑结果眼前这个传言中的“恶将军” 。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 但见一支令箭破空而至 , 宛如长虹一般击撞于柳轻水的剑身上 , 生生将去势卸在一旁 , 柳轻水心知眼前这剑既然刺偏 , 而身子若继续前冲则无疑将破绽处卖给胡沙虎 , 是以立时定住身子而放脱长剑 , 同时旋身以求自保 。不想 , 胡沙虎久经战阵 , 一瞥之间眼见长剑被荡开 , 已然思谋出对策来 , 立时急欲反身扑上 , 以“擒拿手”制服柳轻水 。 身子方欲晃出 , 双手已呈合抱之势扑向柳轻水 , 柳轻水和阿锁则一皆毛骨悚然 , 既闪避不及更相救不及 , 不想这时一支令箭再次破空飞来 , 生生将胡沙虎和柳轻水隔开在一线之间 , 随即一个声音飘来:胡将军……手下留情!不待话落 , 胡沙虎和柳轻水各自向后跃开数步 , 纷纷转首向来人处瞧去 , 但见一匹健马已驰到众人面前 , 正笑吟吟地向胡沙虎遥遥拱手 , 满脸歉意地道:胡将军 , 得罪了!来人正是大金国太子完颜鹤的贴身侍卫刘才彦 。 胡沙虎冷笑几声 , 略略回礼 , 淡淡地道:刘大人不侍奉太子身边 , 却跑到这里来消遣本将军 , 不知是何居心?说这话的时候 , 胡沙虎的眼睛始终不离柳轻水的身子 , 满脸狠戾之色令人生畏 。 刘才彦兀自笑笑 , 朝阿锁和柳轻水略略点头 , 两人同时回礼 , 复道:方才三位的对答 , 在下不意恰恰听得明白 。 胡将军 , 在下是奉太子之命前来传谕 , 却不是来和胡将军为难的 , 望胡将军明鉴!胡沙虎一愣 , 满腹狐疑地斜眼向刘才彦瞧去 , 鼻孔微微“哼”了声 , 眉高眼低地道:刘大人在太子爷身边行事 , 究竟哪句话是太子爷的意思 , 哪句话是大人自己的主张 , 胡某人实难分辨 , 亦难以……难以奉命!胡沙虎领军出来追击章漫天 , 自是受了表姐卫绍皇后口谕 , “必须生擒章漫天 , 任谁指令皆可概不奉行” 。 是以 , 便是刘才彦果真受命于尊 , 亦可暂时置之不理 , 却不敢公然抗拒 , 是以故作此言 。刘才彦一愕 , 瞥了一眼傲睨自若的胡沙虎 , 立时会意 , 哈哈大笑几声 , 遽然大怒地双目逼视过去 , 忿而作色道:胡沙虎 , 你好大胆子 , 竟敢公然违抗太子爷口谕 , 是想造反吗?刘才彦这一声断喝 , 虽不致令胡沙虎害怕 , 但已然斩断其疑虑之心 。 其余军士见刘才彦如此盛怒 , 个个皆屈膝跪拜听旨 , 胡沙虎此即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挺胸直立 , 略微沉吟终于无奈地单膝跪下 , 顺势将头低垂 , 腮帮却咬得鼓鼓的 ,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 刘才彦见状 , 故意冷眼瞧着怒气冲冲且胸中不平的胡沙虎 , 良久方才声色俱厉地道 , “太子口谕:章国洲乃国之栋梁 , 虽前番征战蒙军不力 , 致使全军覆没 , 然其历年来所积功勋卓著 , 大金国上下无人能出其右 。 因此 , 皇上和本太子特旨开恩 , 不再追究其女章漫天连坐之罪 , 无论胡将军擒获与否 , 酌情一律赦免”!胡沙虎听罢 , 尤自不信 , 缓缓抬眼朝刘才彦瞧去 , 微微冷笑 , 一嚬一笑地道:刘大人 , 既然是皇上和太子爷的意思 , 本将军区区一介奴才 , 自是不敢自专 。 不过 , 倘若有虚 , 那刘大人可得当心了 。刘才彦眼见胡沙虎冷笑 , 已然知晓其必会出言不逊 , 是以及待话落立时飞身上前 , 一把踢翻胡沙虎 , 同时拔出长剑抵住胡沙虎的脖子 , 声色俱厉地道:胡将军 , 你威胁我?再敢放屁 , 皇上特旨 , 先斩后奏!胡沙虎不意往日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刘才彦这会竟然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 当真大有结果自己的狠势 , 心道“若非果真是皇上特旨 , 凭借自己是当今皇后表弟的这层关系 , 自是他的半个主子 , 无论如何他决计不敢放肆如斯” , 当即冷汗直冒如堕冰窖 。 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 变色拱手道:刘大人恕罪 , 小人……小人听旨!说着 , 胡沙虎拜伏磕头 , 微微浅叹 。 当此之际 , 刘才彦亦唏嘘不已 , 如同“偃旗息鼓”、“兵不血刃”一般轻松 , 极快拭去额头汗珠 , 立时倒转长剑 , 随即掉首背向胡沙虎 , 满是昂然地道:胡将军 , 你我既然各为其主 , 自是不必相残的好!便是偶有龃龉之处 , 在私我尚可退一步;在公那就由不得我了——所谓“身不由己” , 你是明白的!胡沙虎缓缓站起 , 恨恨地朝柳轻水和阿锁各瞪一眼 , 然后道:唉 , 对在下也是如此啊 。 刘大人效命太子爷 , 在下效命皇后 , 确实各为其主嘛 。刘才彦一凛 , 嘎声道:不错 ,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 不论太子爷亦或皇后之尊 , 自是皆效忠皇上!胡沙虎知道较口舌之利 , 自己定然绕不过刘才彦 , 只微微冷笑 , 挺了挺胸 , 慨然道:如大人没有其他驱驰 , 本将军先行告退!刘才彦旋身 , 淡淡一笑 , 客客气气地拱手道:不敢 , 将军自便 。胡沙虎无奈地摇摇头 , 又朝柳轻水和阿锁望了几眼 , 翻身上马 , 率领所部怅然而去 。柳轻水和阿锁见眼前这位年轻人喝退凶神恶煞的胡沙虎 , 一皆上前致谢 , 刘才彦道:在下刘才彦 , 一直暗中跟随胡沙虎 , 本想待其擒获章漫天时再现身相救 , 如其不从则立时公布其反叛大罪 , 不想柳姑娘仗义相救 , 随即担心胡沙虎为难姑娘 , 是以一直暗中窥视着 。柳轻水见说 , 轻轻笑笑 , 一把将阿锁拉到面前 , 嘻嘻地道:刚才呀 , 若不是阿锁居中拦阻 , 那姓胡的才不把我放在眼里呢 , 一旦没了制约 , 没准刘大人可见不到本姑娘咯 。刘才彦一愣 , 随即会意柳轻水是在责怪自己出手不够及时 , 以致无端受到惊吓 , 不禁讪讪地笑道:我瞧阿锁兄弟轻功极佳 , 武艺亦非庸俗之辈 , 只是不知缘何便屡屡犹豫 , 致令胡沙虎抢夺先机?这话既是赞了阿锁的武艺 , 更是表明自己即便不现身 , 胡沙虎亦不能奈何他二人 , 只是阿锁出手太过妇人之仁罢了 。 阿锁讪讪笑笑 , 轻轻摸了摸脑袋 , 结结巴巴地道:不瞒刘大人所知 , 在下先前负伤 , 后来……后来记忆全失 , 武功也……也记不全 , 只随性而出招罢了!哈哈 , 这下可让刘大人见笑了!刘才彦惊诧 , 不意眼前之人竟然处记忆全失之际仍能于危难之中救人 , 且身手不凡 , 大是喜慰地道:阿锁兄弟 , 你我一见如故 , 虽然刻下我要事缠身 , 不能多与相谈 。 但日后相逢 , 定当把酒言欢 , 一醉方休!阿锁更是喜慰 , 激动道:好 , 好……方才听胡沙虎道刘大人乃太子爷身边的侍卫 , 日后小弟自去拜会 , 与大人畅叙契阔!刘才彦哈哈大笑 , 朝柳轻水瞥了一眼 , 喜眉笑眼地道:嗯 , 要来便和柳姑娘一道来 , 好事成双嘛!话落 , 阿锁固是惊诧 , 柳轻水更是羞愧 , 极快低下头去 , 慢慢旋过身子 。 阿锁正欲解释 , 自己和柳轻水实乃萍水相逢别无情义 , 但眼见柳轻水似乎含羞默认 , 而刘才彦却哈哈大笑 , 只得泥塑木雕地应声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刘才彦闻言 , 在阿锁肩上轻轻一拍 , 飞身上马 , 扬鞭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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