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铁骑莫与争
平旦时分 , 欧阳笙和迦衣醒来 , 此时暴雨初歇 , 晴空万里 。欧阳笙昨夜已知迦衣身为皇子 , 此番不远千里挺鹿走险而迢迢来此的使命 。 自然 , 欧阳笙要鼎力相助 , 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 也是对义弟的情谊 。两人清理完洞中炭灰 , 行出几步不禁怅然回望——但见驼峰神骏 , 巧夺天工甚且气势宏伟 , 登即双双依恋百生 , 一发慨然!对迦衣来说 , 在这里她才算是真正结识欧阳笙并了解他的过去经历 , 当然也了了埋藏在心底多时的夙愿 。 她答应过琴瑟村那位阿妈 , 收下金锁片便是自认欧阳家的媳妇儿 。 如果 , 一辈子寻不见欧阳笙也罢 , 自然不必践此诺言 。 可是 , 这往往是不容易做到的 , 因为有些记忆是时间无法抹去的 , 甚至会生根 , 然后自行长大 , 扎得人心如剜 , 夜夜辗转 。了结 。 对 , 唯有了结夙愿 , 方可心安 。 如鲠在喉 , 唯有拔出才能舒适!此前 , 这也是缘何迦衣时不时便要拿出那块金锁片凝视、抚摸、惆怅、痛苦 , 以至于茫然的情由!诚所谓“受人之托 , 终人之事” 。 而这块金锁片所“托付”的 , 在情是代老人家寻到儿子的愿望 , 在理则应允自此成为欧阳家的儿媳 。唉 , 这块金锁片啊 , 实可谓重负万钧 , 一下子锁住了迦衣的“心”!然而 , 迦衣本善 , 且此即情窦初开 , 似乎对某些遥远而模糊的男女之情亦不会断然拒绝 , 甚而微有向往的意愿 。 这就好比愈是上了铁链的狗 , 愈是向往自由 。 越是关在笼中的鸟 , 越是渴望天空 。 故此 , 便有了和欧阳笙情缘的开端 。其实 , 这次不远千里出使大辽 , 一则为了父皇为了大宋黎民 , 一则也想见见这寰宇天下 , 依稀渴盼见到手持“金锁片”的男子 。 没想到 , 当真天遂人愿!迦衣记得先前和乔碧落一起学习《礼记》 , 其中有言道“今大道既隐 , 天下为家” 。想到“乔碧落” , 迦衣顿觉神清气爽 , 容光焕发 , 嘴角微扬 , 不觉痴痴地看向欧阳笙 。 欧阳笙亦更是之于迦衣的出现感遇忘身 , 然念及双亲亡故之痛 , 不免刺心裂肝 , 尽是黯然销魂之态 。迦衣自是理解欧阳笙之苦 , 于是自怀中拿出金锁片 , 走到欧阳笙身旁 , 淡淡地道:欧阳大哥 , 我们……我们就面向这奇绝神骏的驼峰 , 遥祭你……遥祭……伯……伯父伯母吧!迦衣本欲说“遥祭你父母” , 但遽然想到此时已和欧阳笙结拜 , 且先时已期许其母 , 似乎不是外人 。当然 , 便是终于毁约不承认做他妻子 , 至不济不过乔碧落知晓老人家的意思 。 此外 , 尽管天大地大 , 谁知此秘?“嗯 , 要的……要的……就在这里祭拜我的父母 , 祭拜我那——”欧阳笙想到父母 , 忽而情深至极 , 终于哽咽起来 , 再也说不下去 。两人将各自身上的金锁片拿出来 , 齐齐摆在一块光亮的石头上 , 然后面向驼峰忽而跪下 。 欧阳笙泪眼迷离 , 痴痴地瞧着金锁片上面的文字 , 不觉轻吟:陌上人如玉 , 公子……公子世无双!说着 , 旋眼望着迦衣郑重地道:迦衣贤弟啊 , 我娘自是希望我早日寻得良人 , 延续咱欧阳家族香火啊 。话落 , 迦衣乍然脸红 , 却极力掩饰 , 然后远望驼峰 。 欧阳笙亦眼望驼峰 , 不见迦衣应答 , 继而道:唉 , 如果……如果你是女儿家 , 该是多好!那么 , 我娘自可瞑目了 。 便是……便是你日后反悔 , 却也是好的 , 至少老人家的心愿了却 , 不留遗憾啊!迦衣身子一颤 , 不觉疑虑起来 , 偷眼朝欧阳笙瞧去 , 但见欧阳笙仍是一副漠然的神色 , 慢慢放下心来 , 见貌辨色地道:欧阳大哥 , 看你说的 , 我迦衣堂堂……堂堂大宋皇子 , 怎么能是一个姑娘家呢?说这话时 , 迦衣内心突突直跳 , 双颊亦浮起一圈红晕 , 幸好欧阳笙并没在意 。欧阳笙笑了 , 看着迦衣 , 淡淡地道:我说如果嘛 , 便是你真是女儿身 , 还不如现在呢!迦衣一愕 , 满是不解地道:不如现在?欧阳笙瞪着迦衣 , 极快地点头 , 同时认真道:对 , 常言“兄弟如手如足 , 妻子如烂衣服 。 我欧阳笙堂堂男子汉 , 当然是稀罕和你成为兄弟啦!迦衣苦笑无语 , 微微一叹 , 双颊飞红 , 讪讪地道:万一……万一我当真是女儿身呢?欧阳笙不解 , 指着迦衣哈哈大笑 , 旋即凝视金锁片 , 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娶你咯!迦衣不由“啊”的一颤 , 跟着“格格”地笑了 , 她笑得很妩媚 , 亦很凄然 , 满脸复杂之光 。当然 , 欧阳笙没有看见 , 只是仍凝视着面前石头上的两块金锁片 , 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 在脸上纵横起来 。▲▲▲▲▲▲两人离开驼峰 ,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为那伙山贼发觉并包围 , 经过激烈的争战 , 迦衣和欧阳笙虽武艺并不十分低劣 , 然究竟是“双拳难敌四手”——眼下何止四手 , 简直是四十手四百手 , 而且他们还有“渔网阵”的独门法宝 。迦衣和欧阳笙为渔网阵擒获 , 然后两人被众山贼拖到一个极为隐蔽的山谷 , 拜见贼首 。 只见此人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 , 生得极为健壮 , 两眼如炬双颊若霞 , 臂阔腰圆四肢细长 , 一看便知是一条好汉!迦衣和欧阳笙被绑在两株树上 , 相距不过一丈之间 , 两人身旁尽是抖刀摇枪的亡命之徒 , 满眼凶光闪烁 。显然 , 他们要的是迦衣和欧阳笙的命 。 或许 , 准确说是迦衣的命 。 但既然欧阳笙不幸撞上 , 他的命自然也得搭上 。不然 , 他们会有无尽的麻烦 。 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 , 要么劫财 , 要么杀绝!迦衣亦曾相随韩太师学习过辨貌观人的本事 , 当此生死之际 , 迦衣决计不愿意欧阳笙相与自己陪葬 。他得活着 , 甚而他活着不是说他的命比自己的值钱 , 而是他有他未完成的心愿 , 他需要拿着两块金锁片回到琴瑟村 , 然后拜祭他的双亲 , 瞧一瞧生养他的故土 , 继而娶妻生子 , 延继香火!迦衣凝视贼首 , 眼见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 不由心中一喜 , 仿佛于漆黑处乍见一丝光明 。他犹豫什么呢?是主顾的诺言没有兑现 , 还是……迦衣不愿意再想了 , 她需要快速想出对策:知彼方可决胜!这时 , 贼首的目光恰好扫视过来 , 锋锐得如同一把刀子——一把嗜血却不沾血的刀子 。 不沾血的刀子往往比沾血的刀子可怕 , 往往是“削铁无声吹毛即断” , 当年梁山好汉杨志杀牛二的那把刀 , 不恰是不沾血么?迦衣遽然心惊 , 因为她分明从贼首那刀子般锐利的目光里 , 读到了可怕的杀机 , 这种杀机几乎只有当世掌权者才会有 , 比如自己的父皇 , 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眼色 。 可是 , 依然不及如此可怕!迦衣立时定了定神 , 亦死死盯着贼首 , 强自镇定却漫不经心地道:在下乃大宋皇裔 , 你们若图财 , 尽管开口!迦衣知道 , 这贼首意在自己的性命 , 与其遮掩不如坦诚 , 向死而生往往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 于是先假意“财帛动人心” , 以此试探 。 不想 , 贼首似乎并不吃惊 , 其余山贼亦是如此 , 并无骚动 , 也无一悚容 。贼首“哈哈”浅笑 , 收回刀子一样的目光 , 淡淡地道:我知道!迦衣“嗯”了一声 , 自然也没有惊愕之色 , 微微一笑 , 叹道:我知道……你知道!而你 , 却不知道我知道!贼首自怀中摸出一柄弯刀 , 右手轻灵地捏着刀柄左手的大拇指缓缓在刀刃上来回滑动 , 满是一副惋惜的神色 , “嘿嘿”笑道:知道便好 , 我……有人要……你的命 。 可惜呀 , 真是可惜了!那贼首说话本来中气十足 , 但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 , 似乎命若游丝 , 发出的声音只有自己才听得清楚 。 旋即 , 扼腕长叹道:便是寻常布衣草民家的野孩子 , 长这样大死了也可惜呀 , 何况……堂堂皇子!迦衣极少云游四方 , 自小几乎没有出过临安城 。 因此 , 之于南宋口音自是谙熟 , 但凡出得南宋国境 , 一路上几乎极难遇见操持南宋口音的行路人 。 尽管此即只和山贼贼首对语几句 , 迦衣已然断定 , 此人必是南宋子民!思念既此 , 迦衣内心乍然狂喜 , 不觉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侥幸之光 , 却强力按捺掩饰 , 怔怔地瞪着贼首 , 眼珠子转得飞快 。欧阳笙方才力战群贼而不屈 , 早是耗尽精力 , 这会被反绑在树上 , 反而觉得轻松 , 心道“不过有死而已 , 一切任凭天意” 。 不经意间 , 瞧见迦衣脸上的笑意 , 不由惊诧起来 , 痴痴暗道:我这迦衣兄弟 , 难不成吓傻了?山贼贼首当然也瞧见了 , 骤然忿而作色地跳将起来 , 将手里的弯刀向一旁掷出 , 精准地插在一根柱子上 , 而后提着一柄大刀走到迦衣面前 , 但见刀光一闪 , 迦衣身后那株一尺来粗的大树被齐齐斩断 , 余枝则与迦衣的头顶齐平 。欧阳笙瞧见 , 不觉乍然惶恐 , 浑身上下软绵绵地依附在树上 , 眨着眼巴巴地望着山贼 , 虽大汗涔涔却一无所语 。迦衣全然无惧 , 似乎满面春风 , 而后嫣然笑道:大王 , 我知道你是一条好汉 , 虽不幸落草然实际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话落 , 贼首一惊 , 脸上一丝喜色一闪而过 , 而后瞪着迦衣不语 。 迦衣佯装无视 , 缓缓低下头去 , 盯着双脚不再说话 。显然 , 不语就是最好的答词 , 他在给迦衣继续说话的机会 。 迦衣自是心如明镜 , 沉默半晌 , 仍笑着道:在下虽不知好汉大名 , 却识得我大宋英雄豪杰 , 如蒙不弃 , 可以为好汉昭雪平反 。话落 , 贼首似乎不相信迦衣的话 , 犹似梦中一般 , 倒吸一口凉气 , 嗫嚅道:你……你知道我是大宋子民?迦衣抿嘴笑笑 , 微微摇首 , 却瞪着贼首不语 , 贼首一哆 , 继而迷惘地道:既是不知 , 缘何……缘何知道我有……冤屈!迦衣这时缓缓抬首 , 看向贼首 , 那贼首似乎浑身不自在 , 目光竟然闪避迦衣的双眸 , 惶惶不安地游移起来 。 迦衣会意 , 故意“格格”一笑 , 嫣然道:我听声音 , 知晓好汉定是大宋子民 。 我观好汉身手 , 知晓好汉绝非自甘堕落之辈 , 而是身怀抱负却无奈落草 , 亦如……亦如当年的梁山众英雄 , 虽身负一世贼名 , 然个个忠孝两全义薄云天!话落 , 那贼首将刀一扔 , 身子一颤便即慌然跪下 , 其余山贼亦皆跪下 。 迦衣惊愕 , 随即想起一句古话 , “凡善怕者 , 心身有所正 , 言有所规 , 纠有所止 , 偶有逾矩 , 安不出大格” , 知道自己和欧阳笙终于没有性命之虞了!贼首痛哭流涕 , 摇头晃脑地道:小人……小人乃……乃宁远军承宣使张宪大将军之孙 , 张丙丁是也!迦衣心惊 , 脱口道:啊 , 阁下……张将军之后!迦衣曾听父皇提及张宪将军的各种英雄事迹 , 不觉钦佩之至 , 是以铭记于心 。 张将军一辈子追随岳武穆抵抗金兵 , 后来为奸人陷害 , 最终全家流放 。迦衣深呼吸几下 , 失声道:可是……可是后来……后来先帝爷孝宗皇帝不是为你家昭雪了吗?张丙丁闻言更是痛哭流涕 , 颤声道:是!但小人当年无奈落草 , 害怕朝廷容我不得 , 只得当此偷生——实在是有辱祖宗英名啊!说着 , 山贼们已得其眼色为迦衣和欧阳笙松绑 , 然后扶到椅子上坐好 。 张丙丁在前 , 其余山贼在后 , 大家一律虔诚向迦衣和欧阳笙跪拜请罪 。迦衣身子虚弱 , 但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 双手向上抬了抬 , 示意大家起身 。 张丙丁感动 , 向迦衣讲述自己的身世——原来 , 张丙丁的爷爷张宪为岳武穆最为得力的虎将 , 当年岳武穆发愿“直捣黄龙 , 迎回徽钦二帝” 。 其时 , 岳家军力战金军 , 几乎摧枯拉朽百战百胜 , 是一支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劲旅 , 由是金人叹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 然而奸相秦桧当时权倾朝野 , 极力主张同金人议和 。 不唯如此 , 当时的大宋自来重文轻武 , “议和”自然比“亮剑”更符合当权者的愿望 。 最为核心的是 , 一旦岳武穆果真将徽钦二帝迎回 , 那么宋高宗将置身何处?这点 , 或许是作为大将军岳武穆忽略的关键所在——尽管对国家的赤胆忠心可昭日月 , 然对当时最高统治者的政治意图全然不解 。是啊 , 普天之下 , 谁没有“帝王梦”?谁不愿意位尊九五而坐拥天下?“二帝”虽然是高宗的亲父亲兄 , 但如果他们被迎还 , 自己的皇位肯定不能保全了 。 换言之 , 赵构乃因金人虏走“二帝” , 自己方始窃据天下!自然 , 岳武穆的愿望威胁到了自己的帝王梦 。 那么 , 岳武穆非死不可 。 作为皇帝 , 也自然不愿意留下千古骂名 , 因为他深知岳武穆乃当世第一忠臣 。 如果说当时南宋还有忠臣的话 , 岳武穆排第二 , 没人敢自诩“第一” 。这时 , 秦桧精准地领会到了主子的“难言之隐”、“如鲠之痛” , 大喜“建功”的时机到了——莫须有 , 武穆亡 。▲▲▲▲▲▲作恶的人 , 往往因不安于怀而喜好妄生“株连”之心 。 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岳武穆后 , 自是害怕他的下属挟嫌报复 , 于是网罗各种罪名陷害张宪 , 并严刑拷打 , 致令其体无完肤 , 最终张宪还是宁死不屈 。 无奈之下 , 秦桧党羽亲自替写供词 , 将张宪残忍杀害 。随即 , 张宪家人遭到流放处置 。 当时张宪之孙张丙丁年仅三岁 。管家念其主忠义 , 不忍全家在流放途中亡故 , 是以用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把张丙丁换了出来 , 然后带着张丙丁一路逃亡 , 先时在西夏隐居 , 后来西夏为蒙古袭扰 , 国内不宁 , 无奈之下继续西进来到大辽国境 。大辽乃契丹人后裔 , 无论相貌言谈文字皆与大宋不同 , 是以管家不敢光明正大在此生活 , 只能游走于西夏蒙古大辽三国的边境上生活 。 数十年来 , 三国边境虽然无有战事 , 但也一无农耕二无商贸 , 根本无法生活 。 无奈之下 , 管家带领年幼的张丙丁加入了当时的山贼队伍 。 不想 , 张丙丁究竟乃将门之后 , 大有先祖遗风 , 于一群山贼草寇之中自是犹如凤凰掉进乌鸦群!及至张丙丁七岁时 , 管家将其家事悉数告知 , 然后于一场大病中自刎身故 。 后来 , 张丙丁方才明白 , 管家之所以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 其中自是无奈于事身山贼 , 有辱祖先 。 这也是张丙丁一辈子不知道管家姓甚名谁的缘由 。▲▲▲▲▲▲迦衣听到这里 , 不禁感叹:想我大宋自是不乏英雄豪杰 , 只可惜……可惜先帝爷忠奸不明啊!话落 , 张丙丁登时现出感今怀昔之态 , 不由涕泪双流 , 哽咽道:殿下明鉴……明鉴啊!欧阳笙不曾经历家破人亡的惨事 , 自是无法理解张丙丁此时此刻的情愫 , 却亦心惊于张丙丁乃堂堂男子汉 , 却在如此之多的手下面前落泪 , 不由自忖:此人必是到了真正伤心之时 , 否则那断珠似的泪花如何便能一倾而下!念及于此 , 欧阳笙心中一震 , 盯着张丙丁颤颤起身 , 满心郑重地道:张大哥 , 迦衣兄……迦衣殿下在此 , 你心中有冤有屈有诉有求 , 这会儿尽可向殿下言明吧 , 日后也可昭雪啊!张丙丁朝欧阳笙感激地点点头 , 嘴巴哆了几下 , 旋又垂首 , 自是陷入回忆 , 眼里蓄满泪水 。自管家死后 , 张丙丁其时尚幼 , 在那群穷凶极恶的山贼中自此无依无靠势力孤单 。 然管家亦曾教导张丙丁 , 必须想法子亲近贼首 , 而后拜其为义父 。唯有如此 , 方可出头 。 否则 , 出头即死 。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 言不顺则事不利” , 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生存法则 。那时 , 张丙丁并不理解管家的良苦用心和见地深远 , 却对他的话往往深信不疑 。 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正确性 , 因为数百山贼之中 , 唯有管家和自己肤色、相貌、语言尽皆相同 , 而其余贼众则聚合了蒙古、大辽、西夏、吐蕃甚至萨满等各种彪悍亡命之徒 。 当然 , 亦不乏草莽英雄 。▲▲▲▲▲▲迦衣静静地听着 , 扫视身旁的山贼人等 , 忽而将目光落在一名年轻的山贼身上 , 一眼瞧去自是尚未成年!迦衣心有不忍 , 身子轻轻一颤 , 嘎声道:那……那管家的孩子 , 后来……如何了?张丙丁顿了顿 , 使劲地眨了眨眼睛 , 似要将泪水强自抑回去 , 旋即黯然道:流放途中 , 管家的孩子由于父母不在身旁 , 整日整夜哭叫不休 , 时日既久 , 终于惹恼了押送的军官 。 据说 , 军官要杀死那孩子 , 后来为一名断臂的武僧救走了 。迦衣听得紧张 , 及至这会乍然惊喜 , 瞪着张丙丁颤声道:真……真的?救——救走了……断臂武僧?张丙丁满是感念地咬着牙齿 , 认真地点头道:这是小人后来继承义父首领位置后 , 重金着人打听得知的可靠消息 , 据说那断臂武僧系六和寺一名半路出家的和尚 , 也是当年梁山好汉之一 。欧阳笙闻言双眸精光闪闪 , 身子“腾”地站起 , 跟着缓缓落座 , 同时脱口道:啊……武松啊 , 我师父生前每常提起他老人家的威名 , 简直钦佩不已啊!张丙丁亦感叹 , 却正色道:是啊 , 后来小人化妆 , 携带重金潜入南宋 , 亲往六和寺找寻 , 却……张丙丁说着 , 自是百感交集 , 越激动越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 迦衣倒听得急切了 , 把眼巴巴地凝视张丙丁 , 自是追问的意思 。 张丙丁闭眼 , 微微一叹 , 死眉瞪眼地道:唉 , 可恨……可恨天不假年 , 小人去晚了——去的前一年 , 大师已圆寂 。话落 , 迦衣和欧阳笙皆扼腕兴嗟 , 不再相询 。 张丙丁轻轻地抹了抹眼角泪痕 , 继而道:那年 , 正值大雪初霁 , 整个南宋王朝皆沉浸在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里……“到得六和寺 , 不见武松和自己的小恩人 , 询问寺中主持 , 主持如实告曰:武松法师圆寂之时已料定有位姓张的施主必会次年携金来此报恩 , 所谓“大恩如大仇” , 法师嘱咐徒儿远游布法 , 造福苍生” 。再相问 , 原来小恩人其时尚未取名 , 只有小名“牛牛” , 随后武松为其取名“道空” , 江湖人称“道空和尚”的便是!欧阳笙自来无父无母 , 然得知父母讯息时已然阴阳两隔 , 自是更重亲情 , 不由显出一副哆嗦寒心之状 , 满是小心地跟着问道:道空和尚的父母呢 , 你有没有去拜会?张丙丁摇头 , 幽幽浅叹 , 良久方道:主持告诉小人 , 道空和尚乃管家和一个丫鬟的私生子 , 丫鬟产下道空和尚便即出血而亡 。 唉 , 而今这样忠心护主的管家 , 或许……唉!迦衣悲痛 , 面现苦色 , 楚楚可怜地道:那……那你家人?迦衣似乎不敢多问一字 , 但情到深处 , 又不得不问 , 是以尽是惊惶之态 。 张丙丁此时似乎释然 , 轻松地笑了笑 , 淡淡道:死的死 , 散的散 , 没有音讯了 。 自此……自此后 , 小人虽啸聚于此 , 然决计不伤害老弱 , 亦决计不轻易造杀生的孽!相反 , 以暴制暴是我们兄弟们的立足之本 。话落 , 三人不再言语 , 一皆垂首 。 其余山贼 , 平日里虽个个见惯杀人放火 , 见惯刀口舔血 , 见惯身首异处 , 然此刻也一律默然 , 无有喧哗者 。迦衣自是对张丙丁的遭遇深表同情 , 当即寻来纸墨为其向赵扩表书 , 陈述张家如此英雄事迹 。 随即 , 张丙丁派出得力亲信三十人连夜兼程往达大宋 , 意欲面呈皇上 。迦衣此时方露出难得一笑 , 斩钉截铁地道:父皇见到这封表辞 , 定是立马为你也平反 , 此前你便有千般不是 , 亦无人敢再言其他了 。张丙丁闻言 , 当即伏地而跪 , 摇头晃脑地悲痛道:感承殿下再造之恩 , 小人……小人得遇殿下 , 实乃三生有幸!迦衣慌然起身 , 极快地扶起张丙丁 , 笑道:应该的 , 应该的!张丙丁感动 , 看了一旁的欧阳笙一眼 , 似乎明白什么 , 旋即朝身后的山贼们望了望 , 略略沉吟 , 极其郑重地对迦衣道:小人心知殿下此番前来 , 实乃身系国运 , 如……如蒙不弃 , 小人愿赴汤蹈火 , 一力协助殿下成功!迦衣疑惑 , 双眉一竖 , 瞪着张丙丁紧张地道:你……你不单知道我的身份 , 还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张丙丁亦紧张地点了点头 , 满是虔诚地道:是的 , 小人不幸受制于蒙古人差遣 , 不敢不从啊 。 究竟 , 而今蒙古人虎踞漠北雄视天下 , 便是大辽和西夏也不敢有丝毫不从之心啊 , 稍有违拗便重兵压境 , 何况……何况我等山贼草寇乌合之众!迦衣听着 , 极为理解地点点头 , 张丙丁见迦衣全无皇子固有的“不可一世颐指气使”之态 , 心中大喜却不见于颜色 , 一面命手下寻些野物烤食 , 一面继续为迦衣和欧阳笙讲述受蒙古人威逼之耻 。▲▲▲▲▲▲原来 , 当日赵昀奉赵扩之命携重金远赴大辽 , 意欲结好大辽皇帝耶律延禧 。 行至大辽边境时为山贼截获 , 此山贼绝非张丙丁所领导的山贼 , 而是专奉蒙古王窝阔台之命靠劫财赎罪的亡命之徒 。此三国交界的边关素来山贼横行草寇不绝 , 毕竟三国军将皆不敢轻易越界 , 以致战乱骤生 。 是以 , 三国对这些山贼虽是深恶痛绝 , 但也仅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有时候为了祸乱敌国而故意将本国山贼往敌国驱赶 。 由是 , 无数山贼团伙在此一带游刃而生 , 虽身处三国重兵戍卫之境 , 却无疑世外桃源 , 活得潇洒自在 。当日 , 若非那伙山贼所劫之物乃是觐见大辽皇帝的国礼 , 耶律延禧也决计不会怒发冲冠 , 亲自整兵剿灭 。 同样 , 倘若那伙山贼知道所劫之物是觐见大辽皇帝之国礼 , 便是窝阔台立马下令赦免他们之罪过 , 他们也决计不敢行此飞蛾扑火之举 。 当然 , 便是耶律延禧知道那伙山贼系窝阔台安置于此 , 专干此等营生的刺头 , 便是整兵出击 , 亦绝不致就地全歼 。可是 , 世事诸事 , 所谓“难可逆见” 。那伙山贼为耶律延禧歼灭 , 窝阔台自然是怒不可遏 , 但当此之际亦是绝不可逞匹夫之勇的 , 故而只在蒙古和大辽边境结集三军以“围猎”之名施行军演 , 以此威慑大辽皇帝耶律延禧 。 耶律延禧此时亦心如明镜 , 然究竟本国实力大大不济 , 敢怒而不敢言 , 只得悄悄派出使臣前往萨满教 , 拜会萨满教主拓拔野 。 拓拔野也是一代雄主 , 心知蒙古势力远非萨满可敌 , 当然不会为耶律延禧所利用 , 礼金美女照收不误 , 却敷衍所求 , 只一力自图强大 。耶律延禧眼见萨满坐视不管 , 却无力亦在边境亮剑蒙古 , 于是派出使臣犒劳蒙古三军 , 一而再再而三 , 蒙古大军方始撤退 。自此 , 三国安宁 , 无有战事 。其后不久 , 巴根为延继蒙古既定之“天下大局”的策略 , 重新选派一批犯人强加训练 , 然后送达边境 , 使之继续劫道营生 , 同时扰乱边关秩序 , 阻隔商人入境大辽 , 致使大辽数年来皆无有新鲜血液流入 , 最终只得闭关锁国 , 国力越来越衰弱 , 开始自行倒退 。不想 , 张丙丁所部历经大小百余战 , 从吐蕃和大辽边境一直威慑到蒙古和大辽边境的山贼 , 终于成长为势力最大的一伙亡命之徒 。 及至巴根新选派之精锐到此 , 张丙丁率众与交 , 虽自己一方伤亡惨重 , 然彻底击败对方 , 并抢夺其全部精良武器 , 且将余贼一并归属到自己麾下 。窝阔台得知 , 当即便要令拉克申率军剿灭 。 拉克申此时虽然年事已高 , 但对付这帮草寇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 这既是窝阔台对拉克申的照顾 , 也是对其的奖赏 。因为任何一名久经沙场戎马一生的老将 , 一旦没有战事反而不习惯 。 对付张丙丁这伙山贼 , 虽不是战事 , 却是关系蒙古国体面的大事 , 因此不得不出兵 , 拉克申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有时候 , 杀鸡用牛刀 , 未尝不好 。 至少 , 猴子瞧见 , 一定会变得老实!事实上确实如此 , 拉克申尚未出兵 , 吐蕃、西夏和大辽三国军将已各自奉命将张丙丁一伙山贼逼到蒙古边境 。 他们这样做 , 明则为协助蒙古国 , 向其示好;实则害怕拉克申突然“假途灭虢” , 给本国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 。 毕竟 , 对于强大的蒙古而言 , 三国君主皆心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意外……明天 , 究竟哪个先来?对于国力贫弱的三国而言 , 皆是惶恐不安 。 自古“弱国无外交” , 实所谓“冷暖自知” 。张丙丁此时方才得知大祸临头 , 可是他有选择吗 , 有退路吗?自然 , 都没有 。不过 , 张丙丁曾见义父每每深夜于绝峰之上正襟危坐 , 然后反复吟唱一段凄凉而豪气的诗章 , 彼时张丙丁犹小 , 只依稀记得数句:十步杀一人 , 千里不留行 。 事了拂衣去 , 深藏身与名……救赵挥金槌 , 邯郸先震惊 。 千秋二壮士 , 烜赫大梁城 。张丙丁自然是豪杰 , 但也是血肉之躯啊——为不累及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 他不得不独自去面见拉克申领死 。 讲义气 , 往往是身为亡命之徒的他们相互取暖抱团壮大的唯一法宝 。不料 , 居中的巴根突然拿出窝阔台的指令 , 表示愿意诏安他们 。 而且许诺 , 蒙古王意在天下 , 一旦将来六国歼灭天下一统 , 他便是蒙古国的功臣 , 册封万户长!张丙丁是名门之后 , 然不幸事身草莽 , 这会见此功名 , 焉有不动心之理?尽管将来或则蒙古王坐天下 , 但只要自己不帮助蒙古大军攻打大宋 , 亦算恩义 , 不负先祖 。张丙丁计议已定 , 随巴根面见窝阔台 , 窝阔台亦是当面许诺 , 只要张丙丁在此一带为蒙古效力 , 日后一旦天下一统 , 他便是开国功勋 , 位极人臣!▲▲▲▲▲▲欧阳笙听到这里 , 脸上渐渐起了怒色 , 一抹青光隐隐而现 , 哆嗦着呼吸几下 , 嘎声道:你……你答应了?张丙丁瞧见 , 慌然将头一沉 , 满脸羞愧的样子嗡嗡地“嗯”了声 , 旋即轻轻点头 。 迦衣体谅张丙丁 , 朝欧阳笙努努嘴 , 示意他不要说话 。迦衣抿嘴笑笑 , 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 , 嫣然地道:张大哥 , 后来怎样了?迦衣知道 , 张丙丁后来一定是变节了 , 不然先前抓住自己和欧阳笙后 , 他绝不至犹豫 。犹豫 , 就是前瞻后顾 。 这不是武断无谋 , 更非优柔寡断 , 而是良知犹存!迦衣相信自己的直觉 , 身为女人直觉往往就是真相 , 就是事实!张丙丁顿了顿 , 方欲再言 , 瞥眼间瞧见一旁的几只兔肉和野山鸡已然烤熟 , 香喷喷的油脂自肉皮上“滋滋”地冒出 , 然后一点点滴在炭火上 , 燃起一柱柱火花来 。张丙丁不好意思地讪讪而笑 , 慌然将烤肉指了指 , 同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 作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情状来 , 大声道:来 , 迦衣殿下……欧阳公子 , 咱……边吃边说 。迦衣“格格”地笑笑 , 附和道:也好 , 也好 , 边吃边说!欧阳笙眼见迦衣一味地“护短” , 登即明白什么 , 不由“呵呵”摇了摇头 , 不再较真 。 更且 , 此时早已饿极 , 见到如此鲜肥的野味当然登时食指大动 , 馋涎欲滴地快步上前 , 激动道:嗯 , 记得我师父曾道苏学士的“宁可食无肉 , 不可居无竹” , 我便是宁可无竹 , 也非要顿顿吃肉!话落 , 三人皆笑 。 迦衣轻轻咬了一口兔肉 , 顿觉和昨天在驼峰洞中所食味道大不相同 , 不单外焦里嫩且肥而不腻 , 吃到嘴里更是爽滑可口味道浓郁 , 简直是皇宫中的盛宴都难以企及的美味 , 不由当即翘起大拇指 , 高声赞道:嗯 , 好吃……绝佳 , 真是绝佳!张丙丁笑笑 , 满嘴油腻地道:殿下说笑了 , 殿下山珍海味什么没吃过 , 怎会稀罕这山野之物 。欧阳笙此时只顾着吃 , 也不再说话 , 迦衣瞧见只是好笑 , 心道:张丙丁心中有苦水 , 欧阳大哥你可切切别惹恼了人家 , 致令他动念不定啊!张丙丁眼见迦衣默然沉思什么 , 亦明白这些天来 , 迦衣沿途跋涉 , 一路上未必便就有酒店客舍 , 有时候一连数日都在山中行走 , 能吃一口热食已属万幸 , 恐怕早是脱去了宫中娇气的口福之欲 。 更且 , 及至自己率队追杀 , 也未必有机缘进食 , 这会能吃到如此野物 , 当然美味无疑 。迦衣见张丙丁痴痴地看着自己 , 不禁遽然而笑 , 拿腔做势地道:苏学士呀 , 不光有“肉呀竹呀”的高论 , 亦有千古绝唱呢?张丙丁微笑着静听 , 欧阳笙却急急道:说说 , 是啥绝唱 。迦衣抿嘴浅笑 , 故意顿了顿 , 然后盯着欧阳笙道:关于肉 , 就是这山野之物的肉 。“黄州好猪肉 , 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 , 贫者不解煮;慢著火 , 少著水 , 火候足时它自美 。 每日起来打一碗 , 饱得自家君莫管” 。 迦衣眼见两人更是惊诧地瞧着自己 , 于是边吟边看着手里的兔肉 , 心情乍即大好起来 。张丙丁方欲接茬 , 迦衣以手止住 , 温言抚慰道:张大哥 , 那蒙古王窝阔台后来是不是有负于你?张丙丁身子一颤 , 惴惴不安地看着迦衣 , 轻轻颔首 , 同时满是敬服地偷眼朝迦衣斜斜瞥视 , 心中顿即如麻 。张丙丁曾自诩行遍江湖阅人无数 , 然之于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子” , 似乎确实琢磨不透 , 心里不禁升起一丝莫名的畏惧 。 随即 , 陷入回忆 , 脸色亦缓缓沉了下来 , 眼里又出现刀子一样锋利的光芒 , 慢悠悠地道:后来 , 后来嘛……张丙丁记忆犹新 , 后来——张丙丁眼见窝阔台那刀劈斧凿的轮廓 , 深信其绝非奸诈之辈 , 又见窝阔台相待甚厚 , 于是决意指天誓日肝胆披沥为其效忠 。当夜 , 张丙丁大醉 , 于蒙古军帐歇寝 。 自拜山贼首领为义父以来 , 张丙丁每每夤夜便被义父从被窝里拧出来 , 然后于后山绝峰习练武艺 。 无论寒暑 , 无论春秋 , 如此十数年不易 。 便或后来义父亡故 , 自己也保持着这样的习性 , 便是重疾在身 , 也没有落下一天 。 故此 , 张丙丁虽不曾得遇名师 , 然武艺基础极好 , 体健如牛 。是日深夜 , 张丙丁恰时醒来 , 急欲小解 。 穿好衣服出得军帐 , 但见蒙古草原上茫茫一片 , 独独无有山峰 , 便是山丘亦是少见 。 无奈之下 , 张丙丁信步漫行 , 思量着日后的功名 , 思量着自此光宗耀祖 , 思量着不可限量的富贵前程 , 张丙丁内心如煮 , 激动莫名!然而 , 事实的真相 , 往往出乎意料 。 至少 , 但凡别人拍着胸脯的承诺多是不可轻信的 , 往往轻如鸿毛 , 甚至是谎言 。张丙丁走到一处军帐 , 忽而听见一个声音 , 虽然极为模糊 , 但“张丙丁”三个字却字字清晰 , 听来不觉浑身一颤 , 有如芒刺扎心!张丙丁蹑足悄悄潜伏于外 , 侧耳静听 , 越听越烦躁 , 越听越愤怒 , 及至毛骨悚然起来 。原来 , 窝阔台只是在利用张丙丁 , 目的是为了制衡大辽西夏和吐蕃 , 一则可以劫取钱财 , 打探消息 , 一则可以令三国各自为政 , 互不往来 , 永不结盟!日后 , 一旦窝阔台一统天下 , 那么张丙丁便是“狗烹”的下场 。 这是不可更改的决议 , 将来也会成为事实 。 因为蒙古王高瞻远瞩雄才大略 , 他不愿后世知晓他太多不折手段的秘密——用龌龊的方式征服天下!张丙丁终于愤怒了 。 可是 , 他除了愤怒实在是别无他法 , 亦不可能刺杀窝阔台 。 甚至 , 不能将咫尺之间的两名嬉笑自己将成为“狗烹”的蒙古小将当场斩杀 。他不可以有任何异举 , 一旦如此则永远也走不出这茫茫大草原 。葬身这里?不可能 , 决计不可能!自己可是张家唯一的血脉 , 唯一的希望!一旦自己死去 , 蒙古人随便找个人便可成为后继的傀儡 。 唉 , 人在屋檐下 , 英雄气短又如何?此时 , 皓月当空 , 光耀如昼 。 张丙丁痴痴地站在大帐外 , 右手紧紧握住腰间钢刀 , 左手却拼命掐住右手手腕 , 双颊和脖颈胀得通红 , 身子一颤一颤地抖着——他在与自己决斗!煎熬?对 , 煎熬!他想呐喊 , 喉咙却仿佛被棉花堵住!他几乎咬碎钢牙 , 唇间鲜血滴滴渗出 , 然后缓缓流到下巴上 , 旋即一滴滴落到衣服上 。蓦然 。 张丙丁的手缓缓离开刀柄 , 脸上浮现苦笑 。 但闻一声牛喘 , 足尖一点 , 身形轻晃便即离去 。次日 , 张丙丁拜见了窝阔台 。 这时他的神色显得比昨日更为恭敬、顺从甚至温和起来 , 简直像是窝阔台豢养的一条猎犬 。窝阔台当然是高兴的 , 但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危机 , 因为恭顺的背后 , 往往别有所图 , 甚至是叛逆和僭越!当然 , 张丙丁是清醒的 , 窝阔台的命虽然金贵 , 但蒙古国势已然雄视天下 , 便是窝阔台死了 , 后继之君照样可以一统天下!不过 , 张丙丁也不甘心空手而回 。 他向窝阔台索要了绝好的宝马绝好的宝刀和绝好的宝剑 , 这三样东西在寻常人眼里或许分文不值 , 但对于在边关上干刀口舔血的营生的人而言 , 往往决定生死 。窝阔台本来可以拒绝 , 但他不敢拒绝 , 因为他志在天下 。 志在天下的人 , 往往可以容忍一时的屈辱 , 亦因为窝阔台从先帝爷成吉思汗那里受教明白:忍 , 是心字头上一把刀 , 忍并不意味着懦弱和胆怯 , 胸有成竹的忍是一种自信 , 是一种博大的涵养 , 广阔的胸怀 , 是站在更高层次上的宽容 。 只有忍 , 才能成就强者 , 成就大业!窝阔台记得 , 先帝爷成吉思汗当年被仇敌蔑儿乞惕人偷袭了营帐 , 妻子孛儿帖被劫走 , 回来时却已怀胎十月 , 挺着个大肚子协助自己一步步一统草原 。作为一代草原霸主 , 这是何等的耻辱啊!可是 , 成吉思汗不单接受了妻子孛儿帖 , 也接受了她肚中的孩子赤术 。 最终 , 儿子赤术辅佐他驰骋疆场 , 威震天下 。 妻子孛儿帖则成了他身后最坚强的后盾 , 母仪天下!“好 , 我答应你!”窝阔台看着趴在地上诚惶诚恐 , 嘴里却狮子大开的张丙丁 , 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机 , 却故作春风得意地道 。▲▲▲▲▲▲迦衣听得既神往 , 同时也悚然 , 欧阳笙亦是如此 , 更多了几分肃然起敬来 。 张丙丁颤颤地向迦衣瞧了瞧 , 继续道:后来 , 窝阔台给了我一张画像 , 告知是南宋皇子殿下 , 谆谆叮嘱“必杀之”!迦衣“呵呵”笑笑 , 似乎并不惊讶 , 因为她知道所谓“皇子殿下”便是自己 。 张丙丁缓缓自怀中拿出一张画像 , 极其郑重地交给迦衣 , 迦衣接过来 , 看着看着不禁黯然起来 , 情凄意切地自忖:我女扮男装悄悄出城 , 一路上官吏皆不敢阻拦 , 而且我于大宋国境上尽是乘轿 , 出了国境方始乘马 。 真正见过我面颜知晓我身份的人 , 唯有……唯有父皇、皇兄和碧落呀!难……难道?不会的 , 不会的!迦衣遽然痛苦至极 , 痴痴地凝视远方 , 忽而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画像 , 但见惟妙惟肖 , 便如印刻上去一般 , 心子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有内鬼……汉奸!迦衣心里虽这样笃定 。 可是 , 她实在不愿意猜度 , 因为这三个人 , 无论哪一个都是自己的至亲 , 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啊!迦衣不愿意思索 , 可是她无法停止思索 。 自己的身体可以控制 , 大脑的思维却无法控制 , 任谁也做不到!迦衣突然间仿佛陷入冰窖 , 直比欧阳笙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也同时知道父母双亡的事实更惊心 , 更伤感 , 更彷徨 , 更绝望!唉 , 罢罢罢 , 不去想了!迦衣叠好画像 , 用绢布包好 , 然后贴身放好 。 不去想可以 , 但不能忘记 。 忘记意味着背叛 , 背叛自己的心!迦衣知道 , 自己非贤非圣 , 刻下实在做不到 。张丙丁和欧阳笙眼见迦衣内心痛苦 , 犹若百转千结 , 双双大是惊讶 , 一皆无语 。迦衣发觉 , 勉强笑笑 , 淡淡地道:张大哥 , 你……你尽可放心 , 父皇接到我的书信后 , 你便是……便是杀过官军亦可无虞了!张丙丁方欲再谢 , 迦衣看着欧阳笙续道:欧阳大哥 , 我们……我们还是全力争取机会 , 面见大辽皇帝吧!眼见欧阳笙点头 , 迦衣满脸复杂地道:大宋江山 , 锦绣万里 。 一旦开战 , 那便要生灵涂炭了 。张丙丁正欲接茬 , 迦衣又抢道:张大哥 , 你遣散这些弟兄们吧 , 他们自哪里来便回到哪里去!你们俩同我面见大辽皇帝 , 成与不成 , 在天!张丙丁鉴貌辨色 , 知道这是命令 , 而非征求 , 微微沉吟 , 不敢不从 , 旋即不住地点头 , 朗声道:好……好 , 一切唯殿下是从!
推荐阅读
- 关于蒙古送的三万只羊,你可能还想知道这些
- 边墙村|特色种植 助民增收——内蒙古自治区太仆寺旗边墙村的脱贫之路
- 蒙古国|蒙古国3万只捐赠羊全部抵达中国
- 超市允许卖过期食品了?
- 蒙古国捐赠的首批12000只羊加工后正运往武汉
- 捐赠羊|首批已加工蒙古国捐赠羊开始运往湖北
- 草原边际线--“杀鞑”刺青气坏蒙古将领
- 武汉人进来,准备吃羊肉了
- 大饥荒岁月蒙古族姑娘的人性善良
- 蒙古送的三万只羊里有你想不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