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哲学团体联合会主席:地球只有一个 我们必须学会共处共在

国际哲学团体联合会主席德莫特·莫兰:地球只有一个,我们必须学会共处共在
【光明国际论坛对话】
“地球只有一个,我们必须学会共处共在”
——对新冠肺炎疫情和后疫情时代的哲学思考
1、病毒揭露了西方社会深处的等级结构
【|国际哲学团体联合会主席:地球只有一个 我们必须学会共处共在】杨光:尊敬的莫兰教授,您两年前作为国际哲学团体联合会主席在北京主持了世界哲学大会,给中国哲学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疫情期间,您在波士顿学院组织师生线上上课,同时也和许多哲学家一样对新冠病毒和疫情所引发的危机做出了哲学上的反思 。2020年注定会成为历史的节点,很荣幸有机会在“光明国际论坛对话”与您一起从哲学的角度讨论新冠病毒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 。
新冠病毒是一种处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半生命体,存活在宿主的活细胞中 。它可以跨越物种传播,还可以自我繁殖复制,并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变异 。它还能潜伏在宿主体内,隐而不发,这样就很难确定其实体性的存在 。这些特征决定了传统的本体论术语很难抓到其本质 。新冠病毒作为一个复杂多变的病理现象,如何为其进行本体论定位?病毒本身作为一种特殊的边界生命现象,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莫兰:确实,新冠病毒以及应对病毒是个十分复杂的现象 。我是个现象学哲学家,顾名思义,现象学是有关现象的科学,是研究显现给我们的事物和事件,以及它们的显现方式 。这就意味着,现象学研究一个主题时,是要理解它作为一个整体对于我们的意义和重要性 。以一种整体主义的方式看待病毒现象,现象学可以向我们展示这次大规模流行病有关人性的面向,而这在各种自然科学的研究中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 。新冠肺炎疫情不仅是个科学、医学或者是经济和社会学问题,病毒入侵也改变了我们在世界中的生活方式,即我们现象学所说的“生活世界” 。
疫情暴发以来,国际科学界一直在从不同角度研究新冠病毒,关于它的物理构成、传播方式以及人体所体现的症状,我们已经知道的很多了,但还有很多是未知的 。要想对病毒在科学上进行总体的把握,就需要科学家们在全球范围进行合作,分享他们的数据库和技术 。
从形而上学或本体论的立场出发,很难理解病毒到底是什么 。它确实是活的生命体和无生命的物质之间的存在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得不依赖生物科学来决定病毒的“本质” 。如果没有物理学和生物学的特殊知识结构,没有显微镜等仪器,我们根本无处知晓任何肉眼不可见的病毒的存在,我们经历的不过是其结果 。
杨光:病毒基因序列的变化实际上是一种结构性的改变,所以与其预设病毒在变幻的表象后面有一个不变的本质和实体,然后追问其是什么,不如从对其结构变化的分析入手,分辨病毒的种类和不同的显现和传播方式 。
莫兰:病毒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因为它唯一的功能就是复制自己的基因组,为此它需要一个宿主细胞 。这样看来,病毒像一种寄生虫,是在宿主中活动的微小颗粒,没有宿主它就不能移动和复制 。科学家认为病毒的自身传播是机械的,这个意义上像一种计算机病毒 。
这里的问题是,本是生物界的疾病入侵到人类的生活世界 。这次的大规模流行病或许与对自然环境的毁坏有关,所以我们要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 。而且,这里我们要听取专家的意见,哲学要向科学学习,但同时科学也要借鉴哲学,考虑到疾病更广泛的社会和伦理含义 。我们既无法肉眼看到病毒,另外一方面,我们也看不到指导我们人类行为的价值和规范,包括我们对科学知识的渴求 。科学家可以谈病毒,哲学家可以讨论生活世界的价值和整体语境 。
杨光:新冠病毒的携带者可以是无症状感染者,或者在一段病毒潜伏期后出现症状,而且经常容易与其他呼吸系统疾病的症状混淆,其毒性还可发生变异,来适应外在的生存环境 。从现象学的角度来看,它不是直接地、如其所是地显现自身的“现象” 。病毒的这种不确定性导致了疫情严重时,人们的恐惧和焦虑无处不在,并且迅速蔓延 。
请您从哲学,尤其是二十世纪西方哲学的显学,即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的角度描述新冠病毒及其影响 。
莫兰:病毒不仅是科学研究的实体,而且是一个活跃在不同层次上的整体现象,并能揭示出我们价值系统的运作 。但这里,我们不该运用太多的现象学概念和术语,因为它们在揭示现象的同时,有时也会起到遮蔽作用 。但二十世纪的伟大哲人海德格尔所揭示的人类存在的“共在”(与他人一起存在)特征是值得讨论的,例如不同的共同体和社团如何被新冠病毒所影响等问题 。
首先要指出,病毒揭露了我们西方自以为先进的社会是如何对待老年人的 。疫情让那些脆弱和容易感染的人暴露在外,这告诉我们,照顾老年人的社会体系需要从根本上进行改变 。青年人好像不容易感染,于是经常有年轻人轻率而随便地大规模聚集 。年轻人与长辈,祖父母与他们孙子辈之间可能会产生裂痕 。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的习俗,如人与人之间问候时的握手和亲吻,不得不被放弃了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病毒猖獗的大城市让人们向往乡下生活,但现在美国乡村的病毒也在扩散,所以旧的城市与农村的区分已经不再成立 。尽管病毒是盲目的,它并不知道传染的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些处于劣势的族群受影响的比例过高,出现了大量的重病病例和死亡 。而中产阶级因为有单独的居住环境,可以更好地实现隔离 。病毒揭露了我们社会深处的阶级等级结构 。尤其是在英美,社会和政治层面的讨论集中在不同的社区经历疫情的不平等方式,少数族裔染病的比例过高 。这可以找出很多原因,包括系统性的种族歧视 。那些少数族群往往居住条件差,工作环境不安全 。在十九世纪,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意识到新兴科技能减轻工人在机械工厂里劳动的辛苦,但惊讶于工人们的异化——他们对生产过程和利润的参与和分享其实是缺失的 。今天,让我们感到震撼的是外来工人的工作条件和我们城市里许多边缘人群聚集居住地区的条件 。从这个角度来看,新冠病毒召唤一种普遍的伦理意义上的回应,如提供舒适的住房、干净的空气、纯净的饮用水、安全的交通系统等 。我们要重新想象城市生活 。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