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杨早金句以我后来的语言体验章太炎先生当然有误鲁迅先生也未必全对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一)跟所有的70后内地青年一样 , 我最初接触广东话 , 全赖1983年《大侠霍元甲》的引进 , 大家每天追着听“分碎巴您”(昏睡百年)——等等 , 不对啊 , 我1982年春节就去过广州了呀 。 是去探望在华南师范大学读硕士的父亲 。 不过只记得去食堂买早点那俩词儿了:“酥皮” , 就是现在的菠萝包 , 上面刷一层糖;“茶包” , 就是不刷糖的 。(请问绿茶老师 , 作为小茶包的爸爸 , 你有什么感想?)那么 , 这是我最早接触的广东话么?等等 , 更早一点——因为没有书看 , 我就抱着家里那几本跟我同岁的人文社白皮本鲁迅杂文集看 。 里面常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段落 , 比如《三闲集》的《在钟楼上(夜记之二)》: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白天来访的本省的青年 , 却大抵怀着非常的好意的 。 有几个热心于改革的 , 还希望我对于广州的缺点加以激烈的攻击 。 这热诚很使我感动 , 但我终于说是还未熟悉本地的情形 , 而且已经革命 , 觉得无甚可以攻击之处 , 轻轻地推却了 。 那当然要使他们很失望的 。 过了几天 , 尸一君就在《新时代》上说:“……我们中几个很不以他这句话为然 , 我们以为我们还有许多可骂的地方 , 我们正想骂骂自己 , 难道鲁迅先生竟看不出我们的缺点么?……”其实呢 , 我的话一半是真的 。 我何尝不想了解广州 , 批评广州呢 , 无奈概自被供在大钟楼上以来 , 工友以我为教授 , 学生以我为先生 , 广州人以我为“外江佬” , 孤孑特立 , 无从考查 。 而最大的阻碍则是言语 。 直到我离开广州的时候止 , 我所知道的言语 , 除一二三四……等数目外 , 只有一句凡有“外江佬”几乎无不因为特别而记住的Hanbaran(统统)和一句凡有学习异地言语者几乎无不最容易学得而记住的骂人话Tiu-na-ma而已 。这两句有时也有用 。 那是我已经搬在白云路寓屋里的时候了 , 有一天 , 巡警捉住了一个窃取电灯的偷儿 , 那管屋的陈公便跟着一面骂 , 一面打 。 骂了一大套 , 而我从中只听懂了这两句 。 然而似乎已经全懂得 , 心里想:“他所说的 , 大约是因为屋外的电灯几乎Hanbaran被他偷去 , 所以要Tiu-na-ma了 。 ”于是就仿佛解决了一件大问题似的 , 即刻安心归坐 , 自去再编我的《唐宋传奇集》 。鲁迅提到两个词 , Hanbaran和Tiu-na-ma 。 先说说Hanbaran , 应该写作“冚唪啉” , 就是统统、全部的意思 , 但是外江佬谁会写这仨字呢?也就是1982年 , 我第一次读到金庸小说 , 也是他创作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 。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那里面有一个广东人蒋四根 , 很少说话 , 只有一处说了一句我看不懂的话:曹能坐在筏子上 , 见岸上来了敌人 , 正自打不定主意 , 一听艄公长啸 , 吓得脸如土色 。 那艄公把桨一扳 , 停住了筏子 , 喝道:“一班契弟 , 你老母 , 哼八郎落水去 。 ”曹能哪里懂得他的广东话 , 睁大了眼发楞 , 只听得那边筏子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十三弟 , 动手吧!”这边筏子上的艄公叫道:“啱晒!”“契弟”表面字意是干弟弟 , 把兄弟 , 但在广州话里很恶毒 , 意思是男妓 , 我觉得还应该更精确一点 , 是“小受” 。 还有一个同义词是“屎忽鬼” , 屎忽是屁股 。 《功夫》里包租婆一骂屎忽鬼 , “毑形”(娘娘腔)的裁缝就掩面而逃 。“啱晒”用在这里也不合适 , 人家叫你动手 , 你说什么“合适”或者“正确”?还不如说句“死佢” 。金庸把Hanbaran写成“哼八郎” , 简直好笑 。 金庸的广东话一直很烂 。 在1955年《书剑恩仇录》初次连载时 , 他让蒋四根说的是:“你们一班契弟 , 哼八郎畀我落水去 。 ”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多用了个“畀”字 , 以为更广东 , 其实用错了 , 是“给我下水去”的粤语直译 。 这里应该用“同我落水去” 。 估计后来有人指正 , 或是金庸自己进阶了 , 就改了 。(我乱说的 , 说错的话——就说错了呗)(二)现在要来说说Tiu-na-ma 。 (以下内容儿童不宜 , 敬请注意 。 )所谓Tiu-na-ma , 丢那妈 , 这词跟“丫挺的”一样 , 也是省了尾词 。 骂全了更难听 , 如“丢你老母个臭戏” , 相当于网上常用的MMMP , 四川话 , 不懂?不懂算了 。鲁迅介绍完Tiu-na-ma , 继续议论道:但虽只这两句 , 我却发见了吾师太炎先生的错处了 。 记得先生在日本给我们讲文字学时 , 曾说《山海经》上“其州在尾上”的“州”是女性生殖器 。 这古语至今还留存在广东 , 读若Tiu 。 故Tiuhei二字 , 当写作“州戏” , 名词在前 , 动词在后的 。 我不记得他后来可曾将此说记在《新方言》里 , 但由今观之 , 则“州”乃动词 , 非名词也 。州戏与契弟:跟鲁迅金庸学广州话
以我后来的语言体验 , 章太炎先生当然有误 , 鲁迅先生也未必全对 。 “州”其实就是以前只敢写作“鸟” , 现在却公然写出来的“屌” , 一般是名词 , 周杰伦经常当形容词用(很屌哦) , 而在广东话里是用作动词 , 大多时候写成“丢” 。 甲A时代 , 广东宏远在白云山主场 , 满场都是“丢裁判” , 外省人还以为裁判走丢了 。再说“戏” , 广东话发成“嗨” ,就像“操”会转音成“靠” , 属于粗话的一种隐晦用法 , “丢”也经常转成(尤其女生说)“妖”或“超” , 同样 , “戏”也会转音为“西” 。香港有部情色片叫《一路向西》 , 改编自同名网络小说 。 这个名字是双关 , 既表明东莞在香港西面 , 也暗示主人公一路向“西”而去 。周星驰演的《唐伯虎点秋香》里 , 唐伯虎的母亲叫“朱茜” , 谐音“猪西” , 用的也是这个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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