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不同风格的意识流形式( 二 )


在《追忆逝去的时光》中 , 主人公由睡到醒 , 由醒到睡 , 用活跃的意识让僵硬的碎片重新获得了生命力 。 普鲁斯特的语句构成了一种存在方式 , 不断让读者抬起头来 , 脱离文本 , 将这种经验拓展到自身的生命体验中 。 极度私人化的艺术话语由于碎片的丰富性而变得坚实 , 让读者得以在一块蛋糕中窥见“我的世界” , 一次目光投射的改变 , 一次注意力的分散 , 都会让“我的世界”的每个细胞发生变化 。 这是私密世界的脆弱之处 , 也是其难以磨灭之处 , 即使我们在理性中封闭了某些回忆与体验 , 感官终会在不经意的时刻将它们唤醒 。
萨拉马戈:叙事音调的巧妙转换
仅有的随身带着的这几部 , 一些他不再经常阅读的古典拉丁文作家 , 有几个十分珍爱的英语诗人 , 三个或四个巴西作家 , 葡萄牙作家不超过一打 。 其中一本尚属于“高地桥梁”号上的图书馆 , 他忘记了在下船前把书送回去 。 现在 , 若爱尔兰图书管理员发现图书丢失 , 粗野沉重的指责会落到卢济塔尼亚祖国头上 , 奴隶与小偷之地 , 正如拜伦曾说和奥布莱恩将会说的那样 。 自这些最不重要的地点 , 最细小的事件 , 却总能产生巨大的世界性的后果 。 但我是清白的 , 我发誓 , 只是一次健忘 , 除此无他 。 把书放在床头桌上 , 为了在这几天内能够读完它 , 他期望如此 , 书名是《迷宫的上帝》 , 其作者赫伯特·奎因 , 也是爱尔兰人 , 这并非古怪的巧合 。 但是这名字 , 赫伯特·奎因 , 才是最为怪诞 , 因为很容易将它念成 , Quem , 请注意 , Quain , Quem , 由于某人在“高地桥梁”号上识得了他而不再籍籍无名的作者 , 如今 , 若那里有的是唯一的副本 , 竟或连这一本也遗失了 , 我们则更有理由问:Quem(谁)?旅行的沉闷与标题的暗示无比诱人 , 一个有上帝的迷宫 , 怎样的上帝 , 什么样的迷宫 , 怎样迷宫式的上帝……事实上我要告诉你们……
【新京报|不同风格的意识流形式】——《里卡尔多·雷耶斯离世那年》(黄茜译)
《里卡尔多·雷耶斯离世那年》并非意识流小说 , 但萨拉马戈精当地将雷耶斯的内心独白穿插进整体叙述中 。 小说讲的是1935年底雷耶斯从里约热内卢回到祖国葡萄牙 , 在里斯本毫无目的地生活了几个月 , 最后主动选择死去的故事 。 第一章 , 回国后的当天 , 雷耶斯整理旅行箱时发现自己的书中有一本属于船上的图书馆 , 名叫《迷宫的上帝》 , 这本书归他所有是个意外 , 这意外却喻示着他的命运 。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 。
“现在 , 若爱尔兰图书管理员发现……世界性的后果 。 ”
这里是谁在说话?萨拉马戈 , 还是雷耶斯?从雄辩的语言风格上看 , 有理由认为是前者 。 萨拉马戈现身在叙事中 , 和雷耶斯进行了一次对话 。 强烈的历史意识让萨拉马戈想到拜伦对葡萄牙的指责 , 雷耶斯随后用独白进行了辩解 , “但我是清白的……”不过有没有可能是雷耶斯?身为诗人 , 雷耶斯的意识中出现拜伦合情合理 , 也可以和后面的辩解形成连贯的逻辑 。 如果是雷耶斯在说 , “拜伦曾说和奥布莱恩将会说的那样”这句就会显得诡异 , “奥布莱恩”不可能被雷耶斯的意识捕捉到 , 因为奥布莱恩“将会说”而还未说 。 在这半句话中 , 萨拉马戈强行挤进了雷耶斯的意识 。 无论怎么理解这段话 , 都能体会出这部作品叙述风格的迷人之处:缝隙间的自由连接和巧妙转换 , 意识流、不分行的对话、全知视角叙事、作者的评论浑然一体 , 组成一个繁复、精微的文本 。
独白过后 , 转变为传统的第三人称叙事 , 随后作者本人又出来提醒我们 , “请注意” , “我们则有理由问:Quem?(谁)” , 到所摘段落的最后 , 萨拉马戈直接跳出来 , “我要告诉你们……”直接面对我们 , 唤醒我们的注意力 , 目的是强调把“Quain”念成“Quem”(谁)的重要性 , 因为这正是雷耶斯的迷惘 , 也是他的命运 。 之后的整整一本书中 , 雷耶斯或明或暗地想到的就是这个无解的谜题:我是谁?何谓真实的自我?该往何处去?古老的议题 , 被萨拉马戈再次在葡萄牙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的动乱历史背景中、在双重虚构出来的雷耶斯身上演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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