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知庄自叙训言》鹤湄蒂尕字禺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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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祖鹤湄公《五知庄自叙训言》予昆季三人 , 析箸于康熙丙辰之十月 , 是年 , 先太中宪公正六十有八也 。 予举丈夫子七 , 曩在临安署中 , 已属别麓二弟代为计产派分 , 欲睹其早立门户 , 予将坐观厥成 。 因陛见入都 , 特授赴秦 , 迁延七载 , 却犹未果 。 岁庚寅 , 二弟取家中房产册籍 , 条分缕析 , 附寄于予 , (1)且谓予为儿辈析箸之年 , 与先太中宪公为予兄弟析箸之年 , 正适相等 。 予因抚卷叹曰:是岂彼苍有意 , 欲令父之分若子 , 一如祖之分父 , 且欲儿辈之效乃父 , 以绍乃祖 , 隐示以传家创守 , 有先后同揆者乎 。 因复覈册籍 , 瞭如指掌 , 靡不犹烛照数计 , 遂决意举行 。 第边关迢递 , 尚未专人驰信回楚也 。 会六月 , 旋奉(2) ,特旨 , 陞授中州观察 , 星驰就道 。 届任后案牍纷如 , 无暇为家产计 , 又因循五载 。 屈指在临汝时 , 蓋十易春秋 , 而予已年七十有二矣 。 本大析枝不可以缓 , 爰瓜分珪剖 , 援曩册而再订之 , 且遡夫前徽成烈 , 并系之训言 , 以昭垂世之意焉 。 夫创业固难 , 守成亦不易 , 若以守而兼创 , 则尤有未易言者 。先赠公恢浩祖 , 生太中宪公弟兄六 , 分田各一石八斗耳 。太中宪(3)公以舌耕肇造于外 , 刘周两太恭人以勤俭操作于内 , 发轫于戊子 , 历宦于秦豫闽浙间 , 凡二十余载 , 而乃得创此门第 , 以上扩先绪而下啟后昆 。 顾兹今日之土田堂构 , 何一非我父以攻苦而致之者乎 , 何一非尔祖所积累而贻之者乎 。 其甘苦之阅历 , 祖笔世业 , 谱弁言可读也 。 其垂裕之规模 , 予泣血状有行 , 实甚悉也 。 览家乘而知开创之所(4)自 , 无容一一赘述 。 惟忆壬寅秋 , 太中宪公补任邵武 , 留予弟兄肄业于家 。 予年十九 , 虽以家务相付 , 然濒行 , 惟以扃关力学为叮咛 。 讵卯辰西山进剿 , 军供之拮据维艰 。 乙己迁居入城 , 修造之经营 , 独瘁手足既劳于土木 , 而精神又萃于揣摩 , 灯火咿唔 , 酷暑严寒 , 昼夜不辍 , 幸于丙午得与宴鹿鸣 。 是秋太中宪公亦分校闽闱 , 适予题名报至 , 亲颜差(5)为色喜 。 乃公车北入 , 就将过锐 , 二竪逡巡 , 春闱未果 。 尔时念切功名 , 当頺然脱晕时 , 如醉如梦 , 魂魄直在礼闱 。 应试甦后 , 犹约记二论题 , 厥后闱题正与合辙 。 运数迍邅 , 趣归夙驾 , 遂不能步吾父子丑联捷之武 , 终身遂成憾事 。 厥冬 , 太中宪公秩满 , 陞授会稽二千石 , 乃上官以接缉误题 , 留滞樵川一载 。 予于戊申夏赴闽 , 定省直 , 俟部(6)覆无议 , 乃随熊轼偕之于越任焉 。 越为浙东剧郡 , 予旁赞新猷 , 未数月而舆颂以腾 。 乃整归棹 , 再上春官 , 讵庚戌癸丑两试不第 , 而且戌夏遭刘恭人摧折之惨 , 丑春豪右有燕台篾父之诬 。 予在邸 , 舌敝形疲 , 正幸解散 , 而新抚蒞浙 。 予闻其惑于浸润 , 兼程赴越 , 冀先事暴白 , 化其城府 , 岂越辙方停业 , 已薏谗早中矣 。 时二弟亦踉(7)跄奔至 , 太中宪公自信有素 , 绝无跼蹐之状 。 命予布置井井 , 以祖母涂太恭人九袠届辰 , 留二弟随侍杭城 , 遣予奉母回里称觞 。 讵抵家庆祝之辰 , 突闻滇乱 , 告警之报 , 风鹤无时 , 桃源无地 , 且外侮乘机而肆害 , 巨盗窎近以窥伺 。 予以一身而城乡往复 , 晓夜奔驰 , 终岁无煖席之一日 。 不得已 , 思深沟高壘 , 为自全之策 。 惟时乡居(8)而外纵横 , 阡陌多属予家 。 乃命家人攜弓矢 , 计所浚濠广狭 , 四至运量 。 以灰线誌之起土 。 土深丈许 , 即以所起之土 , 次第积濠 , 以内俾作墉堡 。 计所浚广狭 , 广狭若于 , 深浅若干 , 用工若干 , 筭工償价 , 渺无遁情 。 复周环以灰线迴绕 , 运量积筭 , 每深广一丈 , 计工价若干 , 悬价召募 , 三日而濠边成 。 即通道于湖 , 顷刻灌注 , 四面汪洋 , 驾一板桥以(9)通行 。 路复 , 什伍有方 , 联缀有法 , 以禦夜警窃发 , 俾走窜之家口 , 始有甯居 , 钜细之家私 , 幸无疏失 。 迄今比屋连云 , 数十年乡居安枕者 , 皆此闢土成濠力也 。 乙卯冬再上公车 , 丙辰春仍外孙山 , 遂勉就中翰铨次 。 已届于家报中 , 知太中宪公事雪遂 。 初 , 周太恭人疾恙甚剧 , 予弃行李奔还 , 侍吾母汤药三阅月 , 何昊天不弔 , 母竟舍儿长逝矣 。 (10)痛哉!哀毁甫月 , 两大人忽有析爨之命 。 其时家口所棲 , 几无炊处 , 亟构茅舍数间 , 以蔽风雨 。 太中宪公不容内顾 , 仲令北征赴补 。 讵先用事例大开 , 有力者皆鞭先足捷 , 予淹滞京华者七载 。 会有准改郡丞之谕 , 予于辛酉冬 , 乃得改授江右之建昌丞 。 虽佐建四年 , 实成年坐省 , 谳訉钦部各大案 , 诸上宪于予所平反者 , 从无批(11)驳 。 而两江制宪于公成龙 , 每接予详 , 必旁批赞语 , 见予名必旁加三圈 , 且于详内手书奖励 。 一时折狱之名 , 遂为两江推重焉 。 癸亥冬予籍赍 , 捧入贺之差 , 便道归省 。 其时刘太恭人养病居乡 , 予展拜后 , 即呼诸子 , 将自置之产派分均给 , 若豫知时日之将至者 。 奈简书可畏 , 勉赴职守 , 旋应甲子乡试分房 , 比及(12)揭晓 , 则太恭人讣音至矣 。 徒跣奔旋 , 痛不欲生 。 幸卜地叶吉 , 与周太恭人合葬龙霓 , 祭葬稍成礼焉 。 终制家居 , 得承吾父色笑者三年 。 自念于刘太恭人 , 已抱终天痛矣 , 况吾父寿届八旬 , 忍离膝下哉 。 乃太中宪公促予服阕赴补 , 不容留侍 , 因于戊辰春北入 。 岂抵都甫月 , 突闻夏逆譟变 , 时六月初四薄暮 , 予方聚谈别寓 , 内阁王(13)公讳封溁遣人以信至 , 予错愕不能言 。 蓋念老父在堂 , 弱子在抱 , 一时惊窜 , 其星散仳离 , 必有不可言者 。 遂趣回寓 , 而吾乡之候选 , 在都欲定计于予者 , 已溢门盈巷矣 。 予踌蹰再四 , 约乡人刻写家信 , 毕 , 投予寓 。 时蓄有飞骑 , 命家人中宁兼程回楚 , 限一月往还 , 并分发各家书 , 立索回报 。 云后二日思予之覊迹于此者 , 不过为功(14)名计耳 , 彼陟岵而兴思者 , 何人乎 , 浮名微录与至性天亲 , 孰轻孰重 , 尚睠恋为耶 。 遂寄顿行李 , 于六月初六轻装归省 。 一路晓风殘月 , 苦雨惊尘 , 至豫省朝歌一路 , 则已人迹罕存 , 鸡犬绝响矣 。 忍饥露宿 , 驰届信阳州 , 则官兵贼骑彼此持隔 , 依南汝道署守 , 待二十日 , 食不甘味 , 真度日如年 。 窃思予之自京邸急遽奔回(15)者 , 为觐省也 。 今两地阔绝 , 终此迁延非计也 , 苦得见老父一面 , 即身陷于贼 , 死亦所甘 。 抑又思身倘陷贼 , 又安能复见吾父 , 心绪辘轤 , 不可名状 。 乃觅得李家砦李姓者 , 夙昔相识 , 给银六两 , 使为前导 。 予衣敝担囊 , 蹑屩随行 , 着二仆各带炒米二升 , 尾半里后 。 涉川渡岭 , 百折险危 , 两足赤腫如斗 , 历十二日始抵柏泉 。 时已三鼓 , 桥门阖锁 , (16)竭力致喊 , 又恐有贼人伺察 , 惟短声诘呼 。 又一更时 , 始有守门者答应 , 系新进仆人 , 了不辩声息 。 迨伊唤醒旧仆 , 比开桥门 , 已漏传五鼓 。 随询旧仆 , 知二房三房家口远避白云砦 , 而太中宪公则在南河头 。 二弟适于是早至柏泉 , 因先会见 , 尔我欷歔 , 楚囚相对 。 次日起行 , 觅覲太中宪公于南河头湖滨蔀屋 , 时已二鼓 , 绝无人迹 , 惟(17)遇一守更人 , 係识余者 , 得导之 。 人人则哭不成声 , 相对凄然 , 惟各咄咄 , 书手而已 。 继又以守更人前导 , 觅见家口 。 予傍晚环週相视 , 请 太中宪公 , 曰亟宜去此 , 刻不可留 。 初 中宪公尚惊怖问故 , 予曰第如儿言 , 必于今日 。 遂艤舟 , 与家口俱航至柏泉 。 而是夜大盗一羣 , 已亟向蔀屋中 , 觅 张太爷矣 , 幸脱此难 。 予时柏泉尚未构庄 , 祗书屋数椽 , (18)器具全无 , 觅得板櫈一条 , 方扶 太中宪公坐定 。 而予已颤颤虐作 , 幸贼氛已息 , 正愁里舍皆墟 , 难作归计 。 而十月初八日 , 正扶病省 太中宪公 , 家人大三赴县纳糧 , 当四门火发于烟燄 , 夺门奔回备述 , 所以予陡然一汗 , 瘧遂痊 。 继遣人侦知 , 则阖城庐舍 , 尽为灰灭 , 而仅存予家房室焉 。 督抚司道巡部 , 啧啧称奇 , 以为予家(19)阴德所致 。 屈指逆燄初张 , 奔窜之时 , 正六月炎暑之际 , 各人仅以身免 。 值此露冷风凄 , 授衣以后 , 服不遮体 。 方为跼蹐 , 而长葛县同年何君 , 遣使攜四十金至 。 当即购大布 , 仅足各襖衫被袴等物 , 此外无余也 。 使还 , 以告何君 , 又攜六十金 , 并舆马迎予到彼 , 以为抵都就补之地 。 太中宪公日夜迫促 , 并讼三弟谒选 , 随予偕往 , 拜别严亲 , 踉跄就道 。 何君又为予(20)稍整服饰 , 兄弟偕诣都门 , 岂期缺補临安 , 别离万里 。 二弟选期尚为需次 , 临发悲号 , 哭声大动 。 路人询知者 , 曰此真兄弟也 , 咸为劝沮 。 比归 , 吾父又谓:汝補俸无多 , 倘得早迁五马 , 亦足归慰亲心 。 涕泣拜别 , 捧檄登程 。 抵滇 , 晋谒上官 , 留坐省理事 , 予即为力清积案 , 囹圄顿空 。 爰委署大理府篆 。 予闻大理兵民 , 夙多凌競 , 予惟与提督级文武同事者 , 日以息事宁人为劝勉 。 暇则会於点苍山畔 , 吟啸挥毫 , 潜移默化 , 而纠桓之气 , 慈习顿除 。 及卸事旋省 , 不特军民截蹬 , 即提台而下 , 咸郊送六十里 , 垂涕不忍释 。 抵省 , 即应庚午闈分考 。 土彝鲁魁逆命 , 大当事用兵进剿 , 具题檄予监军 , 以迤东道衔 , 剿抚便宜行事 。 予驰赴新化营盘 , 见各营一矢未遗 , 多所掳掠 。 旋洞悉彝情 , 即减从深入彝境 , 鲁(21)魁石矢亂加 , 予不為動 。 遺招不至 , 次日直抵彝穴 , 乃得一二土目至前 , 予開誠撫恤 , 咸叩首 , 涕泗道其所苦 。 予許以上請貸死保釋 。 班師 , 其渠魁亞為善李從政壩扁等大頭目四十名、小頭目八十名 , 隨齊集聽侖 。 予賞犒備至 , 親與約期詣營受撫 , 眾歡送出山 。 至期 , 果跪縛營門 , 爰各給犒賞 , 今投見總戎 , 予為詳請憲示 , 並請禁帶據掠人口 。 旋奉檄班師 , 留(22)予安輯彝地人民 。 予傳示各營 , 毋帶民彝子女一口 , 撤營後點查名姓 , 飛檄所過州縣 , 按名給文 , 赴營認領 。 如是者三閱月 , 計發回團聚者三千餘人 , 男婦懽呼 , 聲震山野 。 乃帶彝目回省 , 赴轅聽命 , 並上所入魯魁險要地圖 , 以備善後之防 。 上憲許 , 為題請議敘 。 適廣南土司以爭界戕殺不休 , 兩臺即命予署廣西府篆 , 就近勘界廣南 。 予抵(23)任 , 發木刻 , 訂期畢集 , 先密偵得舊界所在 , 親履指示畫界立石 , 不數言而猓彝帖服 , 永弭戰爭之釁 。 回署未幾 , 即報量移福守 。 予謂榕城石鼓乃吾父理刑舊地 , 今往覩甘棠 , 而重光治譜 , 當亦父心所大快也 。 不意得報 , 旬日讣音驟至 , 竟不獲歸慰老親 , 以遂臨別期望之言 , 摧肝泣血 , 萬死其何贖哉 。 壬申春王 , 匍匐歸里 , 靦顏視息 , 亟卜牛眠 。 幸是(24)秋得安先靈於白虎 , 然風木增悲 , 孺慕其能一刻釋乎 。 是年 , 予正五十時也 。 長子天訓 , 年二十有三 , 其於十年近事 , 知之或悉 , 若十年以前 , 且罔聞知 。 而況次子坦讓以下 , 是時年止數歲 , 其於五十年來儿父之為子為臣者 , 其出處梗概 , 毫無聞見 , 予故畧舉 , 為兒輩述也 。 嗣自五十以後 , 杜門讀禮 , 家食五年 , 僅構五知莊數間 , 土階湫隘 , 不敢以華麗貽後人 。 丁丑赴補(25)郡 , 掣撫州 , 取道由家 , 遂不復拜見 二人矣 。 痛哉!比舟達滕王 , 先謁上官 , 一時章江人士 , 咸屬目曰:此向年理事吾省 , 所誦為神君者也 。 舟次文昌橋 , 不特撫人迎之 , 即建童叟亦迎 。 且謂曰:此吾建舊日福星也 , 建與撫相鄰 , 豈獨撫民有幸耶 。 予離旴江十四年矣 , 紛紛擁迓 , 如見故人 。 而在民亦如省父母 , 向非昔年愛戴之深 , 孰肯竹馬懽呼 , 趨迎隔郡之公祖哉 。 (26)蒞任以後 , 予惟奉清慎勤之聖論 , 體不愛錢做好官之祖訓 , 以自勵其潔已 , 率屬興行講學 , 釐奸辦枉諸大政 , 有鈔錄蒞撫治蹟 , 並詳文獻語可閱也 , 有公刊輿碑文 , 並生祠書院 , 具在也 , 吾何能一一為兒輩述 。 所必欲述者 , 人生惟是國士之譽為難 , 再而知已之恩不可忘 。 當予蒞撫之初 , 即受知於撫軍馬公如龍 , 其待予也 , 異於各府 , 其知予也 , 甚於予(27)之自知 。 不特撫屬利害因革 , 諸事言聽計從 , 且於通省刑名錢穀 , 凡有可否疑難 , 必令各府會商撫州而後行 , 遂為各府領袖 , 知遇之隆 , 一時無比 。 而督院阿公山 , 於庚辰春總制兩江 , 數月後忽傳其對江南司道云:江西好官 , 止有一個撫州府 。 初聞不解其由 , 久之乃知 , 甫駐江 , 聞予治行有聲 , 密遣親丁坐撫偵探 , 凡予一言一動 , 必記 , 即日用一蔬一水 , 必書 。 更走於(28)會城 , 覘予言貌 , 聽予獻訉 , 似為予登日記簿、寫傳真圖 , 而後歸報 。 以故是年督撫交疏 , 以卓異首推 , 詎照應無人 , 部議以督撫開刻 , 事實互異 , 蒙駁不准 。 兩臺知予打點無力 , 徒嘆廉吏難為 。 而予則義命自安 , 未嘗有纖毫介意也 。 由是冰蘗之操 , 久而益固 。 會馬撫軍病故 ,天子以浙撫張公志棟調撫江右 , 其清操峻望 , 久傳(29)為鐵面冰心 。 及蒞豫章 , 風裁更為嚴毅 , 望見凜然 , 言無敢對 。 凡其革火耗禁 , 送滅監價 , 諸示言出必行 。 逮各屬晉謁 , 必舉所示致詰 , 無不唯唯 。 予因其示中有一二事 , 未諳地方遠近 , 未審民情從違 , 有不便於商民者 , 不憚直陳利獘 。 坐中聽者 , 方慮攖鱗 , 而孰意虛心聽受 , 點首霄顏 , 如言易標 。 由此遂邀青睞 , 一如馬公之遇之優矣 。 迨癸未再逢計(30)典 , 撫疏先發 , 督疏繼上 , 仍以予首舉卓異 。 其他薦舉及八法者 , 多所矛盾 , 致督院以司道賢否 , 報冊過遲 , 特疏概行參奏 。 部議悉擬降黜 , 江右憲署 , 一時頓空 。 予奉督檄 , 委署臬篆 , 數月旋奉部行赴闕引見 。 於甲申夏入都 , 值鸞輿避暑口外 , 至九月終 , 乃得仰覲天顏 。 彤墀奏對 , 咫尺(31)聖容 , 頻蒙注目 。 會陝西榆林道缺員 , 即荷特旨立時補授 , 並蒙賜蟒服一襲 。 予自揣何才?自分何修?叨上憲之知 , 拜臨軒之錫 , 卓異兩舉 , 爵服之榮 , 晉秩監司 。 非祖功宗德 , 曷克邀此異數也 , 是以便道歸拜先墓 , 一展孝思 。 於乙酉正初 , 兼程赴陝 , 先於西安到任 , 乃由陝之榆道 。 經乾谷驛 , 忽數十百人 , 迎謁道旁 , 曰:某等皆延長赤子也 , 沐太中憲(32)公恩最深 , 今見公 , 如親延長公顏色 , 十數日前望光至止 , 奈以在城官府 , 未解某等叩迎情意 , 出示禁阻 , 故於此處迓公具述 。 報德無日 , 屢請崇祀名宦 , 上憲以捧主無人 , 尚虛盛典 , 今榮蒞伊邇 , 可遂輿情上籲 , 以光俎豆 。 懽呼之聲動地 , 予曰:先中憲公離延五十年矣 , 深仁厚澤 , 猶有愛慕不忘者乎 。 有明經樊人龍等 , 具道親觏儀容 , 受恩始末 。 且述且(33)涕 , 予亦垂涕謝之 。 隨有兩老姥倉皇奔至 , 稟伊子不孝 , 予以尚未下車 , 何遽來呈告 , 且有地方有司 , 亦為越控 , 麾之 。 顧兩老姥泣且訴曰:某某 , 一係舊門役朱文之女 , 一係舊快役田一德之妻 , 感太中憲公之恩德如山 , 豫斋沐 , 欲拜迎道左 , 今各被兒子阻抑 , 幾不得迎公 。 號泣隨之 , 予駐輿撫慰 。 未幾 , 延士民具呈 , 赴院籲允崇祀 , 並製主位赴榆以請 。 予馳人延邑 , 則(34)見太中憲公之捐俸賠糧匾額高懸也 , 修學修廟碑文卓峙也 , 西街之生祠 , 香火如新 , 迎主之士女 , 紛闐俯伏 , 扶老攜幼 , 隨主啼號者甚眾 。 予於入廟升馨之際 , 不勝僾聞概見之悲 。 而前兩老姥者 , 則又瞻叩欷歔 , 悲慟欲絕 , 予亦未解其何以也 。 於時駿奔之傳 , 同聲大慟 , 聲震黃宮 , 抑何遺愛感人 , 逾久彌切 , 遂至是耶 。 向使予不任榆林 , 焉能親捧主(35)座 , 躬承盛典 , 以目擊輿情者 。 榆林為朔北要關 , 地鄰河套 , 塞外諸王子一惟道令 , 是稟其體統 , 等於開府 。 其隸轄半屬戎行 , 長城鎖鑰 , 是司簿書 , 鞅掌絕少 。 予以撫綏為治 , 靜鎮為威 , 刁斗不聞 , 響馬遁跡 , 閒逢歉歲 , 移粟有方 , 民無飢色 。 鎮協將領 , 畏懷恐後 , 惟是黃沙白草 , 凍磧嚴寒 , 畫角西風 , 鬢華點雪 。 其如引退乞休 , 一而至再 , 乃文武軍民 , 留詳不發 , (36)赴省面陳 , 督撫不允 , 荏苒遂六年矣 。 三次内陞 , 開列三次 , 司臬陪推 , 或亦天人之未至 , 乃至朔漠之長留 。 洎列推豫臬 , 天子方顧問諸大臣 , 謂爾等知榆林道張某否?眾對以未知 。 上沉思良久 , 乃私謂所親曰:斯人無內援 , 必非巧宦 , 遂特旨授河南按察使司 。 拜(37)命之後 , 由榆徑赴任所 , 二三僮僕 , 行李蕭然 , 途之人應無逆意 , 其為觀察也者 。 入境嚴絕餽遗 , 不愛屬員一粒一草 , 一時望風畏威 。 惟陝州牧進螃蟹二十箇 , 欣然受之 , 懊悵累日 , 至今自笑為口腹累 , 蓋素所操守者然耳 。 蒞任以來 , 案牘如山 , 焚膏繼晷 , 事事俱出手裁 。 蓋刑憲所關 , 民命攸係 , 惟恐絲毫未協 , 蓋不可不慎也 。太中憲公曾官宛郡郡丞 , 宛之士(38)民感恩懷德 , 環籲崇祀者一如其延 。 且以六月望日為太中憲公降生之辰 , 遂於辛卯是日捧主大廟 。 詩歌沸集 , 即會稽舊治士人 , 有在中州者亦響應卷軸 , 益信太中憲公之政蹟 , 非獨一邑一郡為然矣 。 第長子夙頗能文 , 而改圖躁進 , 驟膺州牧 , 遠蒞粵西象州 。 方未愜志 , 嗣各上憲稱其才猷敏達 ,題調橫州 , 惜未屆任所 , 途次竟以病歿 , 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 (39)今兩孫方逾髫卯 , 予方鞅掌 王事 , 未遑撫弄含飴 , 惟是家園合爨 , 內外縱無間言 。 然樹大者枝必分 , 況予欲其各立成家 , 以睹其繼往開來也 , 念亦久矣 。 雖長子蹈西河之慘 , 而六子坦讓、十子天謨、十二子坦諤 , 於癸巳萬壽恩科 , 同躋賢書 。 惟八子坦議 , 屢經呈堂 , 而定榜之期以額滿見遺 。 場後適丁母憂 , 豈快心(40)之事 , 所謂再而盈三而竭耶?抑天故抑之 , 以全其躃踴哭泣之誠耶?昔人有言 , 人苦不知足 , 既得隴又望蜀哉 。 況是年皇上正屆六旬 , 躬被覃恩 , 榮封三代 , 五花誥命 , 霞艷星輝 。 十四子又叨蒙恩廕入監 , 讀書期滿 , 授七品京秩 。 八子於鄉闈雖得復(41)失 , 前此已与十三子坦谏均遵例报捐郡丞 , 又于陕例捐先先用 , 所先所后 , 光耀有加 。 是岁又首列浙藩 , 奉文陛见 , 天颜咫尺 , 天语频频 。 自思世受国恩 , 且为宗族交游 , 光宠者至矣 。 甲午绍士之隶属者 , 感世受栽培 , 益念太中宪公之德泽不朽 , 遂公籲附主名宦 , 予惟遥瞩涕零 。 时月望日也 , 闻当阴雨连绵 , 至期忽然开霁 , 骈肩接趾送主 , 盖千万人 , 吁盛矣 。 而长孙任祁 , 亦以是年采芹泮水 , 得毋事久 , 论定 , 彼冥冥之中 , 亦昭然若揭 。 而曾孙尚沐余庥耶 。 人谓予为子为臣为父为祖之道 , 俱畅然无憾矣 。 予初谓斯言近谀 , 既而思其言亦未必尽非也 。 予素循分自足 , 境遇臻此 , 已为过望 。 况年逾古稀 , 阶登通义 , 退老明农之志 , 至此益坚 。 会鲁藩缺出 , 钦调入京觐见 。 寻藩缺 , 升授有人 , 仍命照常对御 。 予未敢以此时乞身 , 黾勉遄征 , 与同事俱赴热河行在 , 历避暑山莊 , 召对於谵泊诚敬便殿 。 以予精神矍铄 , 奏对详明 , 问予祖父曾有出仕否 , 予以实对 。 顾铨部孙大人 , 云遇藩司缺出 , 即开列具题 。 圣恩优渥 , 拾林泉暇豫之思 , 不得不暂为屏息 。 诸阁下交相庆曰 , 足下不过两年 , 必躬秉节钺矣 。 予不豫为希冀后此之荣 , 俛而未答 。 洎七月之杪 , 豫缺出 , 忽奉特旨 , 坐陞豫藩 , 湛恩汪濊 , 方競競焉 。 日切涓埃 , 報稱之心 , 鞠躬盡瘁 , 宁獨昔(人哉 。 屈指予家居止八载 , 计历仕途二十有余年 , 便)1动心利祿 , 罔畏四知 , 不足為子孫豐厚計 。 而予敬慎小心 , 惟恐有負於吾君 , 有玷於吾親 , 故求田間舍 , 此念淡然 , 年來清俸所餘 , 合之家園 , 節儉所積 , 計其房產之置 , 視先業之分或可量增一倍 。 今總先(42)後所倍 , 而七分之授受 , 因自無多也 。 然予不以多藏遺後人 , 而以清白遺子孫 , 則兒輩所得亦不少矣 。 夫以一石八斗之根基 ,太中憲公憂勤締造 , 而傳之爾父 。 爾父又遵循積累 , 而授之於子 , 保有先緒 。 人視之 , 謂予以一經紹祖 , 不藉奧援 , 不工鑽刺 , 而遭逢(43)聖世 , 疊膺主恩 , 僭居二品 , 階登通奉 , 上榮門閭 , 下擴丕基 , 遂以予為能守 , 而兼謂其能創也 。 不知二人早背祿養 , 未及待也 。 況上苑瓊林 , 臚傳無分 , 尤兒父雄心壯志 , 雖老猶悔者矣 。 第太中憲公以任延令而遷宛之司馬 , 予以榆道而遷豫之臬藩 , 若有暗相脗合者 。 其爵秩稍異於昔 , 安知非 太中憲公在天之靈 , 有以默(44)佑之 。 而啓思翼行 , 一旦遂躋此耶 。 坦讓既赴 , 任葵倅餘 , 亦均稍自樹立 。 所諄屬者 , 尚其立志以堅 , 循塗以大 , 勉旃皇路 , 永矢清白之操 , 於以顯揚先烈 , 俾創守家聲 , 爛生弈業 , 是則予所厚望於兒輩者耳 。 若今茲之分受 , 不過平地之一簣爾 , 惟念一石八斗之田 , 爾祖初不慮乎其少 , 丙戌分析之產 , 爾父原不系乎其多 。 茍因分受 , 而遂營心家計 , 役役於錢穀中也 , 亦負(45)祖父傳家之世訓矣 。 其可哉 , 兒其敬聽之 , 勿忽 。記箸析庚寅之孟冬 , 文成於乙未之季冬 , 時予七十有三 , 出书老人鹤湄亲书(46)《五知庄自叙训言》鹤湄蒂尕字禺草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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