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我们是否高估了民国学术?( 二 )
费孝通毋庸讳言 , 一些人对民国学术的评价、对民国学人的颂扬是出于一种逆反心态 。 是以此来显现、批判今天学术界的乱象 , 表达他们对目前普遍存在的学术垃圾、学术泡沫、学术腐败的不满 , 对某些混迹学林的无术、无良、无耻人物的蔑视 。 就像赞扬民国时的小学课本编得多好 , 就是为了对比今天的某些课本编得多差一样 , 应该促使我们反思 , 推动当前的改革 , 而不是一味压制这种另类批评 。舆论与公众出现这样的偏差 , 学术界本身也负有一定的责任 。 本来 , 学术和学人的史实、学术研究的成果和水平 , 应该让公众了解 , 才能获得应有的尊重 , 才能充分发挥社会效益 。 即使是高深、特殊的学问 , 也应该用浅近的语言、形象的方法向公众介绍 。 在媒体出现不实报道、舆论对公众误导时 , 学术界要及时予以澄清和纠正 , 要主动提供正确的事实和评价 。 但由于学术界往往脱离公众 , 或者不重视社会影响 , 对一些本学科视为常识性错误或胡编乱造的“史实”不屑、不愿或不敢公开纠正 , 以至积非成是 , 形成“常识” 。 而一旦传说被某高层领导认可或采用 , 不但再也无法纠正 , 学术界某些颂圣人士与风派人物更会从学术上加以论证和提升 , 反成了不刊之论 。例如 , 在季羡林先生的晚年 , 从大众媒体到全社会无不将“国学大师”当成他的代名词 , 有时连他的“弟子”也被尊为“国学专家” , 甚至“大师” 。 在学术界、特别是他的同行和学生心目中 , 季先生当然是无可争议的大师 , 但大家都明白他的主要学术贡献并不属国学的范畴 , 而滥用国学实际是贬低了其他学问 , 如季先生主要研究的印度学和梵文的地位 。 但谁都不好意思或不愿意向公众捅破这一层纸 。 当我在报纸上发表质疑季先生“国学大师”身分的文章时 , 好心的朋友劝我应该给老人留点面子 。 我说:正因为我尊敬季老 , 才要在他生前纠正他身不由己的被误导 , 而不是在他身后批评 。 所幸不久季老公开表明了他不是“国学大师” , 要求摘掉这顶“帽子”的态度 。我还看到过一篇“钱锺书拒赴国宴”的报道 , 据说他在江青派专人邀他参加国宴时不仅断然拒绝 , 而且谢绝来人为他找的“没有空”、“身体不好”的借口 , 要求直截了当回复江青“就是不想参加” 。 一些媒体纷纷转载 , 使钱锺书的形象又增添了学术以外的光环 。 我觉得这既不符合“文革”期间的史实 , 又不符合钱先生的行事风格 , 在看到对杨绛先生的一篇访谈后 , 更断定这是夸大失实的编造 , 就写了批驳文章发表 , 此后似乎再未见到这则故事的流传 。对先师季龙(谭其骧)先生 , 又有一些不实传闻 , 如毛泽东曾多次就边界纠纷征询他意见 , 林彪也向他请教历史地理 。 实际上谭先生从未有与毛泽东交谈的机会 , 唯一近距离见到毛的机会是参加他在上海召开的一次座谈会 。 但因临时通知不到 , 等他赶到会场时座谈会已结束 , 大家留着看戏 , 他看到的只是坐在前排的毛泽东的背影 。 所谓林彪求教历史地理 , 实际是他奉命为“首长”叶群个别讲课 ,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位首长就是林彪的夫人 。 如果我顺着这些传闻扩展 , 或者保持沉默 , 完全可以给后人留下学术神话 , 并且会被人当成史实 。 所以我在《悠悠长水:谭其骧传》中如实揭开谜团 , 复原真实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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