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那片电视之外的海( 二 )
最终 , 我失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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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住的玩的 , 绝大时候换来的是他们不留情面的贬损 。
任何收钱的事物 , 在他们的价值体系里都是“不值的” , 每个店家都在无耻地骗人 。 去看一场电影迟到了 , 错过了十几分钟 , “不管少看没看都是这么多钱 , XXX 。 ”这近乎荒唐的吐槽有时候让我忍不住暗暗生气 。 景区排起长队 , 也激起他们的不解和怒火 , 这么多人到底来看什么?去参观啤酒博物馆 , 其中有两杯免费赠饮 , 离开那里 , 这段经历在他们的价值换算中 , 变成了两杯啤酒就卖了几十块钱 , 不知道挣了多少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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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他们这些总是会忍不住蹦出的想法 , 只能用近乎发火的语气说——那既然都花钱了 , 就别总是说这些 , 我们是出来玩的 , 玩就玩得开心点 。
说了当然也是白说 , 于是旅行的多数时候 , 我感觉自己是在跟着两个批斗者 。
所以好像终究是太迟了 , 太积重难返了 。 一辈子劳作给他们的计较、务实 , 让他们忍不住对眼前这种某种程度上无意义的消磨时光、享受 , 乃至美好 , 抱揣敌意 。 我看着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 , 像看着一座不可移动的古山 。 我想用一场旅行几天时间改变他们 ,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这片光怪陆离的远方 , 继续去肯定日复一日的劳作所具有的更“崇高”的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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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底是太贫瘠了 。
一出门就想着要回去住的地方 , 酒店退掉了 , 又想着赶回去靠近机场的方向是 , 吃饭总想着要去路边找个小店吃碗面 , 外面没有一处是能给他们安全感的 。 可我就是不想带他们去那些地方 , 我带他们去了灯火通明的万象城 , 站在电梯口 , 二人不约而同地没再跟着我上来 , 怯 , 张望着眼前的型男靓女 , 似乎认定——这里不该是他们来的地方 。
我也不知道 ,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 还该做什么 。 这一切是否如同那台《变形计》 , 又如同艾米丽·迪金森那首有名的诗句 。
父亲每到一处 , 几乎从不谈及眼前的事物 , 反而一直调动他此前的人生阅历 , 那些务工挣钱的间隙所积累下的有限经验 , 指出二者的相似之处 , 风牛马不相及也要讲 , 母亲听得厌烦:“看这就看这 , 老说自己以前的 。 ”母亲倒是常常沉默 , 她没有任何相似的经验可以联想和调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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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的末尾 , 我们去了一处大花园 , 那有一处被废弃的游乐场 。 巨大的恐龙玩偶 , 小型挖掘机 , 滑滑梯 , 当年一定会被孩子争抢的设施 , 已经空无一人 。 两个老人坐上去 , 笑了 。
或许我一开始该带他们来的就是这些人迹罕至的位置 , 一个能够让他们离开凡尘俗世 , 又不必拘泥于别人的目光得以放松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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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转
我以前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思想巨古的人 , 之前胡编乱造小说 , 全是发生在故乡的故事 。 但大概就是成年后一次次回到故乡 , 一次次再不能从故乡得到丝毫触动 , 而终于变成了今天的完全无感 。
它太普通而平庸了 , 散落在无边的平原之上 , 没有了溪水小径 , 也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新鲜事物 。
每天必须接受刺激才能不感到乏味的我 , 再没办法对她生出浓厚的感情 。
柿子在腐烂 , 被雨水打湿的枣子也落了一地 , 这些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总盼着成熟的事物 , 我现在连吃的欲望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