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蛋儿■《勒狗·打鸟·伤心事儿——故乡纪事075》( 二 )

在村子里外 , 只要二驴子一出现 , 腰里准别着弹弓子 , 衣袋里有些鼓 , 那是装了几十颗泥球 。

深秋、冬天的时候 , 二驴子不怎么炫技 。 但是一到了六、七月份 , 柳树叶、杨树叶最密的时候 , 他才来精神 , 特别是有大人小孩子们围观 , 他更起劲儿 。

他漫不经心走到树下 , 会先侧耳对着树叶 , 好像他的耳朵能看见小鸟 。 同时他悄悄摘下别在腰间的弹弓 , 默默将一颗泥球放进弹弓的皮套里 。

他这些动作都在身子背向树干的一侧完成 , 那样子仿佛是不让小鸟发现他的动机 。 突然 , 他一转身 , 就像打高尔夫球挥杆一样 , 两脚钉死地面 , 双腿绷紧 , 以臀带腰 , 以腰带背 , 以背带肩 , 以肩带臂 , 以臂御手 , 在拉开弹弓皮筋的同时快速转身 , 好像看也没看 , 嗖的一声弱笛音 , 接着哗啦一声 , 秃噜一声 , 隔几秒后啪的一声 。

哗啦声是树叶发出的 , 秃噜声是幸存鸟的翅膀快速煽动逃亡的声音 , 啪的一声是被打死或打晕的鸟落地的声音 。

大多数情况下鸟都会被二驴子打死 , 我还亲眼见过鸟的头被打碎的情况 , 可见二驴子力道之大、泥球之准 。

麻雀虽小 , 瞎牛叶子更小 , 但是在那时候它们是我们能够努力获得的最现实的肉类 。 在常年连植物油都无比缺乏的日子里 , 只有病死的猪或者出了什么事故死亡的驴、马、牛才可能让人混上一碗荤腥 。

所以 , 二驴子的技术 , 是我们每个人的梦想 。

其实 , 一只瞎牛叶子也就有成人大拇指的肉量 。

通常我们的吃法是:把它整个扔进火堆里 , 用树枝不停翻动它 , 等到鸟毛烧焦后熄灭明火 , 用剩下的碳灰继续烤 。 烤熟之后取出来 , 双手捧着它 , 吹去表面的柴灰 , 然后用两个手指轻轻一捏 , 胶状的外壳就裂开了 , 露出诱人的鸟肉 。

这时候先别急着吃 , 要从鸟尾部肚皮那里用指甲割一下 , 那里很薄 , 轻轻一划就能划开 。 将团成一团的鸟的内脏用食指抠出来 , 剩下的就都能吃了 , 包括鸟的头 。

鸟头一般会有吹不掉的灰 , 但是没有关系 , 柴灰不很牙碜 。

鸟肉外边会渗出一层油的光泽 , 骨头也很酥脆 , 所以随着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 一只瞎牛叶子也就是半边牙齿一分钟的工作强度 。

看二驴子打鸟 , 我从来没有难过过 , 除了经常分得一个鸟腿或者鸟头外 , 总感觉鸟不是什么值得惦念的东西 , 它还和我们抢秕谷吃 。

但是狗不一样 , 特别是这条叫“老黑”的狗 。

回忆画面中最强烈的一帧是:老黑被一根麻绳勒住脖子 , 吊在木栏杆上 , 它吐出舌头 , 歪着头 , 露出迷惑不解的眼神 , 有些茫然 。 画面中 , 二驴子背对着我 , 抓住老黑的一条腿 , 正在忙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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