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低估汪曾祺了( 二 )
1946年5月3日 ,西南联大中文系全体师生在教室前合影西南联大不要求学生听话 , 汪曾祺就放开了浪荡散漫 , 白日睡觉旷课 , 晚上在图书馆里通宵看杂书 。考试 , 应付一下 。 一门西洋通史课 , 皮名举老师要求交一份马其顿的国家地图 , 汪曾祺交上去的那一份 , 拿到的批语是——“阁下之地图美术价值甚高 , 科学价值全无 。 ”这门课 , 期中考的分数不咋样 , 为保证期末考试通过 , 汪曾祺找了两位历史系的同学一左一右做“护法” , 考试时第一道题抄左边 , 第二道题抄右边 , 轮流抄一下 , 这样竟然拿了一个高分 。爱看书 , 写小说 , 会画画 , 汪曾祺在学校也唱戏 。 唱的青衣 。
汪曾祺所画《昆明猫》闻一多喜欢他 , 沈从文尤其爱他 。 汪曾祺的某一篇课堂习作 , 沈从文打了120分 。 满分是100分 。匮乏、难熬的抗战时期 , 汪曾祺的笔下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硝烟 。 昆明逃生“跑警报” , 汪曾祺写来也是有趣的 。日军轰炸机总是来 , 同学们显然都懒得紧张 , 非等到最后一次紧急警报拉响 , 才收拾东西开始跑 。 还有男同学们提着零嘴吃食 , 约好地方 , “嗨” , 等着女同学一起跑 。离开昆明 , 到了香港、上海的那3年 , 潇洒才子汪曾祺的人生际遇转为晦暗 。他找不到工作 , 又在战火中与家人离散 , 一度想自杀 。 沈从文去信大骂他一顿:“你手中有一支笔 , 怕什么?”各地飘零辗转之后 , 他过了一个普通的10年 , 在作家老舍、赵树理手下都做过编辑 。1958年 , 汪曾祺被划为“右派” , 撤销职务 , 连降三级 , 下放到张家口改造 。 1959年父亲去世 , 汪曾祺没能回乡送终 。塞外4年 , 汪曾祺老老实实地改造 , 干活儿、画画(给农科所画马铃薯图谱) 。 只有一天不一样 。那天 , 有一位干部骑马来办事 。汪曾祺走近去看这匹马 , 枣红色 , 膘头好 , 鞍鞯齐 。 上一次骑马已经是十几年前 , 他忍不住解开了马 , 跨了上去 , 想试一下 。没想到沙地骑马是这样的舒服 。驾!他一抖缰绳 。驾!—驾!情深不语汪曾祺有一篇小说 , 《钓鱼的医生》 。 讲的一位眼科医生 , 爱钓鱼 , 钓鱼的时候随身带着白泥小灰炉 , 一个小锅、葱姜佐料、一瓶酒 。 从河里提起来一条 , 随手刮鳞洗净 , 放到小锅里煮熟 。这个医生就一边吃鱼、喝酒 , 一边甩钩、再钓 。这样煮的鱼叫作“起水鲜” , 医生的生活也快乐似神仙 。 但小说里讲 , 这位医生人有点傻 。 他叫王淡人 。高邮县里闹大水 , 十几天不退 , 北边有个孤村在溃堤口 , 被困 , 一村人都病倒了 。 这位医生弄来了一条船 , 在自己的腰上绑了4根铁链 , 每一根又分在一个水手的腰上 , 请他们万一翻船了 , 也把自己捞起来 , 送到孤村里头去给人治病 。村民们得救了 。 医生搏命一遭 , 只换回来一块“急公好义”的牌匾 。这篇小说看完令人欣慰一笑 , 但没什么大不了 , 在汪曾祺所有描写故乡高邮人、事的小说里 , 属于平淡中的平淡 。 只有故事结尾一句稍嫌突兀 , “你好 , 王淡人先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淡人的故事 , 实际描写的就是汪曾祺的父亲——汪淡如的实际生活场景 。汪曾祺一生都崇拜父亲 。1947年与父亲10年未见再重逢时 , 他写文章说:“我非常喜慰于我有一个父亲 , 一个这样的父亲 。 我觉得有了攀泊 , 有了依靠 。 我在冥冥蠢蠢之中所作事情 , 似乎可全向一个人交一笔账 。 ”
1991年 , 汪曾祺在故乡高邮的运河上到1981年 , 父亲去世22年了 。 61岁的汪曾祺想念他 , 终于在小说里见了面 , 跟他问声好 , “你好 , 王淡人先生!”即使是化了名 , 这样的抒情在汪曾祺的小说、散文里仍属于少数 。他一般不是这样的 。《大淖记事》 , 小锡匠十一子差点被人打死 , 得往嘴里灌尿碱 , 才有救 。 巧云端着一碗桶里刮出来的尿碱汤 , 灌进了十一子的喉咙 。 “不知道为什么 , 她自己也尝了一口 。 ”《黄油烙饼》里 , 小萧胜的奶奶饿死了 , 浑身都肿 , 手指一按一个坑 。 爸爸回来收拾遗物 , 除了几件旧物就只有两样东西 , 一样是奶奶一动没动的黄油 , 一样是给萧胜做的两双鞋 。 “萧胜哭醒了 , 光着脚把两双鞋都试了试 。 一双正合脚 , 一双大一些 。 ”——这才是汪曾祺的抒情 。如果你是巧云 , 你爱小锡匠十一子 , 看他喝尿碱 , 你舍不舍得 , 会不会自己也尝一口?如果你是奶奶 , 临死前给孙子做鞋子 , 做两双 , 做不做一双大些的 , 等他长大一点还能穿?感情藏在切身的细节里 。这些细节让人相信 , 汪曾祺讲的故事真实发生过 , 甚至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 即使我们从未去过高邮、进过大淖 , 从未遭过饥荒 。 时光流逝了 , 我们仍旧能瞬间体会到他字句里的感情 。“贴到人物写” , 这是西南联大时期 , 沈从文最爱说的一句教导 。 慢慢被汪曾祺化用得更宽广 , 他讲 , “氛围即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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