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自己私心太重,遗憾、痛楚、纠结、悔恨、悲伤

后悔自己私心太重 , 遗憾、痛楚、纠结、悔恨、悲伤……铺天盖地涌入心头我出生在一个封建专制家庭 。 父亲一人当家 , 说一不二 , 称得上霸道;同时他又特别重男轻女 , 我来到这世上可说是多余的 。 据母亲讲 , 我小时不哭不闹 , 是一个十分听话的乖孩子 。 然而 , 父亲却对我不屑一顾 , 哥哥才是他的掌上明珠 , 要星星不给月亮 。 在家里 , 母亲说话不算数 , 从不敢反驳父亲 , 可是大我7岁的哥哥就敢反驳父亲 , 于是哥哥从小便成了母亲的代言人和我的保护神 。在我3岁的时候 , 因在饭桌上挑肉吃 , 头重重地挨了父亲一筷子 , 从此我再也不敢挑肉了 , 连菜都不敢夹 , 总是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 。 母亲给我夹过几次菜 , 却被父亲训斥:“她没长手吗?”母亲就不敢再夹了 。 哥哥目睹这一切 , 立马就往我碗里夹了几块肉 , 可我不敢吃 。 哥哥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 , 不停地催我:“咋不吃?快吃 。 ”说着 , 他又给我夹了两块肉 。 父亲看看哥哥又看看我 , 竟变得温和了:“吃吧 , 自己夹菜 , 以后别让你哥夹了 。 ”从那以后我敢夹菜了 。哥哥平时对我的关心是很周到的 , 每当父亲给他好吃的、好玩的 , 他总是问:“给学芬了吗?”因为没我的份儿哥哥从不伸手 , 所以每当父亲给他东西时 , 总是有话在先:“已经给你妹了 。 ”可哥哥还不放心 , 还得看看 , 如果我分得少 , 他就再给我一些 。我6岁那年夏天 , 与小朋友树仁去铁路边捡石子玩 , 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 额头正磕在铁轨上 , 磕了一个像小孩儿嘴一样大的口子 , 流了很多血 。 这吓坏了树仁 , 她立马掏出手帕捂住我的伤口 , 扶着我往家走 。 好在离家不太远 , 母亲和哥哥都在 。 母亲看我脸上、衣服上 , 还有树仁手上都是血 , 惊恐万分 , 顿时慌了手脚 , 不知如何是好 。 机灵的哥哥立刻朝着母亲喊:“快!快去医院!”可母亲为难了 , 父亲不在家 , 她分文没有 , 束手无策 。 可哥哥却急中生智:“妈 , 你和学芬先走 , 我去李叔家借钱 。 ”“你一个小孩去借钱行吗?”“行 , 我和树仁一起去 , 有树仁作证 。 ”李叔是树仁的父亲 , 他果然把钱借给了哥哥 。 我们刚到医院 , 哥哥一路小跑也赶到了医院 。 那时医院人也少 , 医生马上把我带到处理室 , 清理脸上的血 。 伤口很大 , 在右边额头上 , 需要缝合 , 医生让母亲、哥哥在外面等候 , 哥哥在关门的一瞬间挤进去对医生说:“大夫 , 请你给我妹好好缝 , 千万别留疤 , 她是女孩 , 脸上有疤长大就找不到婆家 。 ”哥哥回头又对我说:“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 ”医生笑了:“放心吧 , 她会找到婆家的 , 你真是个好哥哥 。 ”我的伤口处理及时缝合又好 , 脸上真的没留疤 。我7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 , 是出麻疹 , 高烧不退 , 话都说不了 , 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 。 母亲很焦急 , 要给我请医生 , 但霸道又愚昧的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请医生 , 他认为庸医杀人 , 病人只需要营养和水 。 母亲急得都哭了 , 在这种情况下 , 哥哥向我父亲大发雷霆:“你再不找医生给她看病 , 她就死了 , 她这么大了死了难道你就忍心!你不请大夫 , 我就离家出走 , 永远不回来!”在哥哥的要挟之下 , 父亲终于请了一位当时在长春很有名的中医———外号“赵小孩” 。 我吃了他两服药 , 很快就好了 。 哥哥救了我一命 。转年(1948年)长春被围 , 东北其他地方都解放了 , 只有长春被国民党占据着 。 城里无粮、断水、断电、交通瘫痪 , 不时有人饿死 。 我和母亲(母亲在孤儿院帮忙 , 把我带在身边)在孤儿院 , 还算有点吃的 , 但也有一些孤儿饿死 。 父亲和哥哥在家 , 哥哥15岁就给“民政局”科长当打杂的 , 每月给10斤黄豆 , 父亲在家到处挖野菜、避着国民党兵偷着捡美国空投大米 , 勉强活着 。 到了9月实在熬不下去了 , 父母觉得与其饿死在城里 , 不如冒险出城 , 可能有生的希望 。 因父母准备的粮有限 , 4口人吃只能在蹲卡哨时维持四五天 , 所以父亲对母亲说:“这回出城就不带学芬了 , 少一张嘴我们还可以多维持一两天 , 赶上放人我们就活命了 , 反正学芬在孤儿院有吃的 , 饿不死……”母亲不同意 , 父亲急了 , 大声吼叫着:“咋不行?都到这时候了 , 扔孩子的不计其数 , 你们孤儿院的孩子不都是被父母扔的吗!”母亲第一次反抗父亲:“那得开家庭会议 , 征求学澜的意见!”母亲把事告诉了哥哥 , 哥哥气得火冒三丈 , 瞪着他那本来就大的眼睛愤怒地朝着父亲喊着:“不带我妹 , 我和我妈都不走了 , 你自己走吧!我们死也要死到一起!”就这样 , 我随同父母、哥哥出城了 。 很幸运 , 当时正赶上解放区放人 , 我们在卡哨一天也没蹲就顺利地到了解放区 。 哥哥又救了我一命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 。 当时父亲年迈 , 母亲要出去工作 , 可是父亲有着严重的封建思想 , 认为女人就不应该抛头露面 , 极力阻拦母亲挣钱养家 。 哥哥目睹家中的困境 , 初中刚毕业就义无反顾地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家庭生活的重担 , 到长春市第二百货公司宣传科工作 。 哥哥虽然只有初中文化 , 但他好学 , 喜欢读书 , 能写会画 , 在二百货工作不久就被团市委调去 。 哥哥工作积极认真 , 生活简朴 , 那时挣钱不多 , 每月工资都如数交给父亲 , 大热天连一个5分钱的冰棍都舍不得买 。哥哥很关心我的学习 , 无论工作多忙 , 他总是抽空过问我的学习情况 。 在他的关注下 , 我的学习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很好 。 可是到了初中二年级 , 我开始对画画着了魔 , 却忽略了其他学科 , 这样我的期末考试成绩下降 , 只有美术、音乐两科是5分 。 成绩单到手我害怕了 , 不敢往家拿 , 当哥哥向我要成绩单时 , 我撒谎说:“老师卷子没判完 , 没发 。 ”“什么时候发?”我胆怯地说:“可能开学发吧 。 ”哥哥一言没发站起来就走了 。第二天中午 , 哥哥怒气冲冲地回到家 , 直奔我的小屋 , 把我收藏的画、我画的画全部拿出来 , 向外屋炉子走去 , 要把这些都烧掉 。 我急得一边哭一边拦着哥哥不让他烧 。 父亲看到这情景 , 也火了 , 他向哥哥吼:“你放下 , 她还有爹有妈 , 用不着你管!”这是我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护着我 。 哥哥看看父亲又看看我 , 最终还是把画放下了 , 拂袖而去 。 晚上下班后哥哥火气消了 , 平静又严肃地对我说:“学芬 , 你撒谎 , 成绩单已发了 , 今天上午我给你们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 。 ”停了一下 , 哥哥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 , 明年升学就希望不大了 。 今后你不要画画了 , 一定把理科学好 , 这个暑假你要多做题……”后来我虽然心里还是很想画 , 但一想到哥哥那副严肃的面孔 , 只好放弃画画 , 一心扑在其他学科上 。三年级一开始因为要毕业了 , 年级要开中队会 , 内容是畅谈自己的理想 , 事先叫大家准备 。 我回家对母亲讲 , 这回我务必得画两张 , 因为我的理想是将来当一名画家 。 母亲叫我放学抓紧画 , 在哥哥下班前就收工 。 可那点时间太短了 , 画不了几笔 , 我们娘儿俩正在商讨 , 哥哥回来了 , 他对母亲说要去沈阳出差 , 得下星期二回来 。 这可把我乐坏了 , 难题解决了 , 这几天我可以大胆地画了 。 我选了两幅画临摹 , 一幅是徐悲鸿的马 , 一幅是齐白石的鸡 , 我利用星期六的一个晚上把老师留的作业全做完了 , 星期天从早饭后一直画到晚上9点才画完 。 我画了一天很累 , 没收拾就上床了 。 刚睡着 , 外面的敲门声就把我惊醒 , 是哥哥提前回来了 。 坏了!我下地收拾已来不及 , 就索性装着睡着了 。 他看见摆在桌子上的两幅画问:“妈 , 这是谁画的?”“你妹画的 。 ”“是学芬画的?”“是呀 。 ”“画得不错 , 看来她很有绘画天赋 。 她既然这么喜欢画画 , 那就让她画吧 。 那次我发火要烧她的画是怕她文化课不好 , 升不了学 , 害得学芬那样伤心 , 过后我很后悔 。 她记恨我了吧?”母亲说:“没有 , 她知道你是为她好 。 ”从那以后 , 我争分夺秒地边学习、边画画 。考上鲁美迎来人生第一个春天快毕业了 , 艺术院校提前招生 , 我报考了东北三省唯一的一所美术院校———鲁迅美术学院附中(当时校名还是东北美专 , 1957年才改为鲁迅美术学院) 。 那时本科不对外招生 , 附中每年在东北三省只招40名学生 , 毕业直接进入本科 , 共学9年 。 它在长春只录取4人———三男一女 , 我被录取了 , 我是新中国成立后长春市第一个考取美术院校的女生 。 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 激动得不得了 , 很难用语言形容 ,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春天 。 我感谢哥哥 , 若没有他的发火、监督 , 我文化课不抓紧很可能就落榜 。去沈阳报到之前 , 家里为我准备行装 。 被褥、洗脸用具、衣物等几乎都是新的 , 只有被面是个旧的 。 哥哥非要把他那个好朋友送的紫红色的提花缎子被面给我 , 我不要 , 母亲也不同意:“那不行 , 你留着结婚用 , 不能什么都给学芬 。 ”“她长大了 , 女孩子要体面点 , 我要那被面干啥?我等学芬毕业再考虑婚事 。 ”“她毕业得猴年马月啊 , 早着呢 , 这被面绝不能给她 。 ”由于哥哥的一再坚持 , 母亲拗不过他 , 最终漂亮的被面还是给我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家都很穷 , 我到了学校一看我的同学行李都特别俭朴 , 相比之下我的着装、行李就很显眼了 。 当时助学金分一、二、三等 , 40个人里只有三四个没评上助学金 , 其中就有我一个 , 可能因为我的行装太“华丽”了吧!我写信告诉了家里 , 哥哥来信劝我:“评不上就评不上 , 不要有压力 , 哥哥是能供得起你的 , 放心吧 。 ”当时哥哥每月工资62元 , 可他每月给我寄20元 , 母亲让他少寄点 , 因为15元够用了 。 哥哥没听母亲的 , 他每月26日开工资我28日准时接到钱 , 从没延误一天 。 剩下的钱他还得养家糊口 , 平时他一分钱都舍不得花 , 换洗的衣服少之又少 , 连一件毛衣都没有 , 更谈不到手表 。 母亲要给他买毛线织毛衣 , 他不要 , 非要给我 , 他对母亲说:“你给学芬吧 , 女孩子爱美 , 我穿什么都行 , 以后你不要总想着我 。 ”那时哥哥已经二十五六岁了 , 母亲对他的婚事很着急 , 可每次有人来提亲他都拒绝了 。 哥哥为了供我读书和养家糊口 , 延误了娶妻生子 。1957年反右、1958年大跃进 , 学校经历了政治运动的洗礼后执行了一条极左的路线 , 认为有些学生家庭出身不好 , 社会关系复杂 , 个人表现不积极 , 只专不红 , 不是无产阶级培养的对象 , 所以就没有继续求学的资格 。 我是其中一员 。 我父亲有历史问题 , 舅舅也有历史问题 , 而且当时还在监狱服刑 , 哥哥也被打成反党小集团的一分子 , 我又是个只专不红、思想落后的学生 , 自然逃不脱这一劫 。这个打击对我来说如同五雷轰顶 , 我当时痛哭流涕 , 好似天塌一样 。 与我同命运的同学冬立英是哈尔滨人 , 她比我大两岁 , 比较冷静 , 陪我一同回到我的家中 , 见到了我的父母和哥哥 , 向他们述说了我们遭到勒令退学的厄运 。 母亲流泪了 , 哥哥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 , 温和地对我们说:“没关系 , 这不是你们的错 , 不上大学不一定就没出息 , 有好多作家、画家、表演艺术家都没上过大学;只要不放弃你们的理想和追求 , 继续努力还是会成功的……”他举了很多古今中外成名成家的例子 , 足足讲了大半夜 。 哥哥铿锵有力的话语 , 不仅安慰了我们 , 同时也大大地鼓励了我们 。 好在学校并没有把我们推出去不管 , 给我们分配了工作 。 那时正是大跃进 , 各省都成立电影厂需要人 , 我家在长春就分到了长春电影制片厂;冬立英去了黑龙江画报社;其他几个被勒令退学的同学 , 工作也不错 。当年9月1日 , 我到长影人事科报到 , 被分到第三摄制组搞化妆 。 接触了这项工作 , 我才知道化妆原来只是给演员的脸进一步美化而已 , 与绘画完全是两个门类 。 在我心里 , 万般皆下品 , 唯有绘画高 。 离开美院本来心情就不好 , 这回工作又不随心 , 离我的画家梦太遥远了!我越想越痛苦 , 吃不下睡不着 , 着急上火得了重感冒 , 住了七八天院 。 哥哥望着忧虑的我 , 陷入了沉思 , 最后终于想出个办法 , 让我去找李光复厂长 。 可我刚出校门让我去找厂长谈工作我很打怵 , 没有勇气 。 哥哥看我懦弱的样子 , 便鼓励我说:“据说李厂长很平易近人 , 没架子 , 你勇敢点 , 把你的情况讲给他 , 听说他早年也是学画的 , 会理解你的 。 ”在哥哥苦口婆心开导下 , 我终于鼓起了勇气找李厂长谈工作 , 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 果然 , 李厂长是一位非常理解人的好领导 , 他温和地说:“现在只有绘景(绘景是在摄影棚内搭置的场景的天片部分 , 画出山川原野或建筑物———编者注)组缺人 , 比你在校画的画大多了 。 笔是个大刷子 , 颜料得在水桶里调 , 那是体力劳动 , 看你很单薄 , 干这项工作不太合适 , 你还是先干化妆 , 以后有合适的工作再给你调 。 ”我当时铁了心不想干化妆 , 就坚决地表态:“我行 , 我去绘景组 。 ”就这样 , 刚上班不久我就离开了第三摄制组 , 来到绘景组 。 我在绘景组只工作了4个月 , 年底厂里成立了美术片组 , 李厂长没有忘记我 , 把我调到美术片组搞动画设计 。 春节过后 , 厂里又派我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学习 。 我感谢哥哥 , 是他的引导、建议和鼓励 , 让我又迎来了第二个春天 。我和哥哥各自有了家庭但他对我的牵挂没有减少在上海学习紧张又愉快 , 收获不小 , 一年后结业载誉而归 。 这期间我已有了男朋友 , 他是长影翻译片演员肖南 , 个人条件还不错 , 我们于1960年9月底结婚了 。 哥哥在我之后也结婚了 。我和哥哥各自有了家庭 , 有了子女 , 可我们兄妹的手足情并没有因此而变淡 , 往来仍旧很密切 。 哥哥关心我胜于我关心他 。 哥嫂的收入没我们多 , 孩子却比我们多 , 尽管母亲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母亲有点退休金) , 但他们的生活水平还是不如我们 。 上世纪六十年代物资紧缺 , 他家粮食不足 , 有时单位分点地瓜、土豆、萝卜等菜 , 他还是想着我 , 总是挑好的、大的 , 骑车大老远地给我送来 。 有时我给哥哥点钱 , 他说什么也不要 , 还跟我急眼 。 记得有一次他来我家 , 帮我种地(我家窗前有块地)时把外衣脱了 , 我可得到了机会 , 便把50元钱偷偷地放在他的衣服内兜 。 种完地哥哥骑车就走了 , 我很高兴他总算把钱拿走了 , 可是晚上要睡觉时 , 我在枕边居然发现了那50元钱 。 1995年我退休后和我爱人去杭州某大学讲课挣了一点钱 , 我给哥哥寄了2000元 , 他立马又给我寄回来了 。 他在信上说:“你们在外讲课不容易 , 肖南身体又不好 , 小儿子还没结婚 , 需要钱的地方多 , 你不要老想着我……”“文革”期间哥哥经常给我敲警钟:“少说话!言多必失 。 ”我牢记哥哥的话 , 我爱人也很谨慎 , 所以我们没受到任何冲击 , 一切可称平安 。 可是 , 1969年下乡插队落户却有我爱人 。 我当时在单位是个大忙人 , 每月在红旗街出一次长达24块胶合板的大批判专栏 , 写、画的工程是很大的 , 我是主力单位离不开 , 所以我没被他带走 , 家也就没下去 , 只是肖南自己下乡了 。 他扔下我们老少四代5口人:两个生病卧床的老太太———婆母、姥姥婆(婆婆的母亲);两个小孩———一个还在哺乳、一个不满8岁 , 这让我感到束手无策 , 苦不堪言 。 哥哥目睹了我的困境 , 比我还着急上火 , 他考虑再三最后决定让母亲过来帮我 。 那时他家是很需要母亲帮助的 。 他有4个孩子 , 大孩还没我的大孩大 , 小孩比我的小孩还小 , 可他舍弃了自己的利益 , 让母亲到我这儿来帮忙 。 我的负担减轻了 , 他的负担却加重了 。 嫂子上班远 , 中午不回家 , 晚上回到家已很晚 , 4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基本上都是他管 。 在班上他还是个小头头 , 工作也忙 , 身体又不好 , 经常感冒 , 可想而知母亲来帮我他的压力有多大!好在肖南在乡下待的时间不长 , 不到两年就抽回来了 。 全家大喜 , 哥哥高兴的程度一点不亚于我 。随着岁月的流逝 , 孩子们都长大了 , 就业、结婚的事又接踵而来 。 1995年小儿子结婚 , 装修房子时哥哥经常光顾现场 。 他知道我们夫妻不懂行情 , 又不会讨价还价 , 经济条件又不是很好 , 为了给我们省点钱 , 有的活他不让找人干 , 他要自己干 。 比如给阳台装玻璃 , 他说:“这活我干 , 别找人 。 ”我问他:“你会拉玻璃?”“我下工地学过 。 ”我听了他的话 , 拉玻璃的活就让他干了 。 第二天他去单位借了拉玻璃的刀 , 早早就来到现场拉玻璃 。 可是 , 他拉一块坏一块 , 一连坏了好几块 。 舍不得把坏玻璃扔掉 , 他又把两块、三块拼到一起安到窗框上 。 安的几块玻璃全是拼凑的 , 很不美观 。 站在旁边的小儿子看不过眼 , 就对我说:“妈 , 别让舅拉了 , 他不是专业的 , 把玻璃都拉坏了 , 整个阳台全是拼的多难看!”“你舅是为了给咱省点钱 。 ”“这样一拉最后玻璃不够了 , 岂不是更费钱?”哥哥抬起头 , 只见他的额头上沁满汗珠 , 一脸的无奈和愧疚 , 放下了手中的刀 。 虽然这是小事 , 但哥哥的一片心我领了 。1997年1月27日 , 我的老伴得了肺结核需要手术 。 记得那天大雪纷飞 , 寒风凛冽 , 一大早哥哥就赶到医院 , 与我一起把肖南送到手术室 。 然后哥哥陪我守候在手术室门口 , 不停地安慰我:“肖南没事 , 你别担心 。 ”他还把自己攒的体己钱给我 , 我说什么也不要 , 哥哥又非给不可 , 我俩在手术室门前拉拉扯扯 , 引来了患者和医护人员驻足观望 , 还以为我们兄妹是在打仗 。 当时我们很不好意思 , 停止了拉扯 。 我们等了4个小时手术才结束 , 医护人员把肖南推到重症监护室 , 哥哥一直到晚上天都黑了 , 才在我的百般催促下回家了 。 第二天他又冒着风雪 , 骑着他那辆又旧又破、除了铃不响什么都响的自行车来到了医院 。 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 , 抵抗力很差 , 小病不断 , 十分瘦弱 。 我望着哥哥那有气无力的样子 , 又心疼又难过 。光阴似水 , 岁月如梭 , 一瞬间我们都老了 。 2004年 , 我和老伴为了摆脱家务事 , 住进了老年公寓 。 当时哥哥和嫂子都到了古稀之年 , 身体又不好 , 每天基本都窝在床上 , 很寂寞 。 所以 , 哥哥非常盼望我去 。 我住的公寓在市郊 , 离哥哥住所很远 , 坐公交车往返需要3个多小时 , 我每个月只能去一两次 。 哥哥见到我总是非常高兴 , 我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尽的嗑 , 谈文学、电影、戏剧、美术、社会、亲友、家庭、子女……有时谈得很兴奋 , 有时也很伤感 。 我和哥哥在一起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 可又不能久坐 , 哥哥理解我 , 怕我惦记肖南 , 又怕肖南挂念我 , 所以每次都是他催促我:“走吧 , 时候不早了 。 ”紧接着又依依不舍地补充一句:“还什么时候来?”哥哥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 每年因肺气肿都要住一两次院 , 瘦得皮包骨 , 弱不禁风 , 个子变小了 , 眼睛更大了 。 每次从医院看他回来 , 我的心都纠结着 , 担心哥哥会离开我 , 泪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我的眼睛 。2007年4月6日下午3点左右 , 我接到侄女的电话 , 说哥哥又住院了 。 我立刻赶到医院 , 看见哥哥闭着双眼平卧在床上 , 面戴呼吸罩 , 胳臂上插了很多管子 。 侄女对哥哥说:“爸 , 我老姑来看你了 。 ”哥哥很吃力地睁了一下眼 , 很快又闭上 。 当时我觉得哥哥意识虽然还算清醒 , 但比往年病情严重 。 我守在病床边观察哥哥的病情 , 心里很担忧 。 可是我那时更担忧的是老伴 , 思绪飞向老年公寓 , 担心他身体不好 , 怕他万一有个闪失身边无人 。 我很焦虑 , 不停地看表 。 侄女可能看出我魂不守舍的样子 , 便对我说:“老姑 , 你回去吧 , 我们人多你不用在这儿 。 ”我借此机会就下了台阶 , 对侄女说:“我明天一早就过来 , 你爸没事 。 ”当时外面天色已暗下来 , 就这样我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到了老年公寓 。 第二天早晨4点 , 天还没亮 , 电话铃声响起 , 把我从梦中惊醒 。 我想 , 这一定是侄女的电话 , 我意识到凶多吉少 , 心怦怦直跳 。 一接电话 , 果然是侄女打来的 , 告知哥哥已于凌晨1点去世 。放下电话我号啕大哭 , 后悔自己私心太重 , 昨晚没能陪哥哥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 遗憾、痛楚、纠结、悔恨、悲伤……铺天盖地涌入心头 , 我顿时感到天昏地暗 , 头昏脑胀 , 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 老伴千方百计地安慰我、开导我 , 我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一夜 , 第三天才强挺着去参加哥哥的葬礼 , 瞻仰了他的遗容 。 与他诀别 , 我又一次痛哭流涕 , 儿子和侄女们怕我哭坏了身体 , 立刻把我架到汽车里 。 我就这样离开了火葬场 , 离开了哥哥 , 再也见不到那个关心我、体贴我、无怨无悔为我付出、百里挑一的好哥哥了!今年哥哥去世已八个年头了 , 可他的音容笑貌在我的脑海里仍旧历历在目 。 他的声音、他的影子好像总在我的身边 , 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 同时 , 我的遗憾和懊悔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冲淡 , 哥哥对我付出的是“涌泉” , 而我的回报仅仅是“滴水” , 为此我悔恨终生 。 假如来世我还做他的妹妹 , 必定好好回报他 , 以弥补我对他的愧疚和亏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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