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作者谈《向阳生长》:把战争、军营当作背景,直面生我养我的故乡( 二 )


受到鼓舞 , 我匆忙回宿舍 , 打开电脑 , 坐在办公桌前 , 准备创作 。 往事如风 , 一阵一阵 , 太多 , 太乱 , 我无处下笔 , 创作计划搁下 。 然而 , 按下葫芦起了瓢 , 那片红土地上的人和事 , 总会在不经意间 , 从脑海里跳出来 。 比如我的二爹(二爷爷 , 我们红安人称爹) , 在黄麻起义中失踪 , 生不见人 , 死不见尸 。 我的二奶只有十五六岁 , 那个年代 , 他们结婚早 。 二奶等了很多年 , 最后 , 生活所迫 , 另嫁他乡 。 这与我小说的事实有些出入 。 但小说里的故事 , 在另一个女性身上发生 。 那位女性 , 硬是等到了她从军的未婚夫 , 等了数十年 。 那个老军人从台湾回来时 , 已经八十多岁 , 从未婚娶 。 他们投靠他外甥家 。 年龄的原因 , 他们没有结婚 , 白天一起吃饭说话 , 相互照顾 , 晚上各回各的房间 。 他们的爱情与亲情交织在一起 , 感天动地 。 我听到这个故事 , 几次想采访他们 , 但他们不接受采访 。 他们说 , 他们的故事 , 埋在心里就够了 。 那位老奶奶的精神感染了我 , 她是一盏不灭的灯 , 是不逝的魂 。 她是那么地坚韧、执着 。 而那位归乡的老军人 , 之所以终身未娶 , 他说 , 他是知道她的 , 只要她活着 , 她就会等他 , 那么 , 只要他活着 , 他就没有理由让她白等 。 老军人重性情 , 老奶奶更是坚韧 , 她要承受更大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压力 。 我把她与我二奶合为一人 , 就是《向阳生长》里的“二奶” 。 至小说结尾 , “二奶”还活着 , 还在等待 , 这正是我要赞颂的等待的力量 。 我让这样的女性 , 贯穿整个小说 , 她不是小说的主要人物 , 但她是这部小说的“魂” 。
我感谢我的二奶 , 尽管因为生活所迫 , 她再次嫁人 , 不再与我家来往 。 当我决定以我的家族为题材写这篇小说 , 却迟迟动不了笔时 , 是我二奶在我脑海里跳出来 , 让我灵感闪现 。 对 , 就从她开始写 , 一个人一个人地写 。
我家弟兄六个 , 加上我的父亲 , 还有“养父”(其实是干爹) , 我讲述的 , 是八个男人的故事 , 女人的故事 , 只是围绕着他们发生 。 我给这部作品起名《男人传》 , 我认为这个书名贴切 。 后来 , 当我同邱华栋老师谈及这部作品时 , 他说 , 作家海男有一部书 , 就叫《男人传》 , 你改个名吧 。
我一直惧怕黎明 , 一旦在黎明醒来 , 将无所适从 , 但只要天亮开 , 阳光照进来 , 我心里就敞亮了 。 我是如此喜爱阳光 。 而此书 , 我想讲述一个贫穷的乡村少年 , 成长为军旅作家的坎坷之途;我想表达的主旨是:无论世事多么艰难 , 终有阳光 , 透过云雾 , 照耀人间 。 《向阳生长》书名随之诞生 。
在《向阳生长》里 , 我原本要写一位伟大的父亲 , 但写着写着 , “养父”聋二的形象更丰满 , 他成为主角 。 这也是小说创作的魅力 , 它有着作家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东西 。 它最终的走向 , 连作家自己都无法预测 , 甚至可能与作家的初衷完全背离 。
回到童年 , 回归故乡 , 抒写我家族过去的光荣与苦痛 , 也抒写我们当下的生存景况与梦想 。 人 , 有时就这么怪 , 当初 , 我那么痛下决心 , 要逃离那片贫瘠的土地 , 等真的离开后 , 却又如此想她恋她 , 常常梦回故里 。
创作过程 , 断断续续 , 历时六年 。 我不知道 , 一件事让一个人坚持六年 , 需要怎样的毅力 。 我敢肯定地说 , 光有对文字的热爱是不够的 , 光有毅力 , 没有灵感的闪现 , 同样无法坚持 。 我这里所说的“灵感” , 是那片红土地上游荡着的不逝的“魂” , 它总在我最艰难之时 , 飘然而至 。
与《枪炮与玫瑰》不一样 , 这次 , 我没有写纯粹的战争 , 我把战争、军营当作背景 , 直面生我养我的故乡 。
现今的中国文坛 , 乡土文学已日渐凋敝 , 或者说不受待见 , 但对马尔克斯和莫言作品的阅读 , 坚定了我抒写乡土的决心 , 也启发我回到童年 。 苏童最近在一篇《创作 , 我们为什么要拜访童年》的文章中写道:“这些优秀的作家往往沉溺于一种奇特的创作思维 , 不从现实出发 , 而是从过去出发 , 从童年出发 。 不能说这些作家不相信现实 , 他们只是回头一望 , 带领着大批的读者一脚跨过了现实 , 一起去暗处寻找 , 试图带领读者在一个最不可能的空间里抵达生活的真相 。 ”我选择从童年出发 , 意图即如此 , 我企图到达事实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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