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邱常婷:玻璃屋子 | 花城关注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邱常婷:玻璃屋子 | 花城关注
阿伯|邱常婷:玻璃屋子 | 花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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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养父带大的小女孩 , 五尺鱼缸承载了她所有的梦 。 小女孩不明身世 , 自小被养父带在身边背井离乡 。 在流离失所和昏暗的底层世界 , 她目睹了养父的堕落与伤痛 。 这一切的开端 , 源于养父对逃离家乡和追逐梦想的渴望 。
玻璃屋子
邱常婷
阿伯失踪一星期了 , 我想 , 他是不会回来了 , 我不应该跟阿伯讲我的梦 , 但那是多么多么好的梦啊 。
现在回想起来 , 我有些记不得阿伯以前养在五尺缸里的是不是红龙 , 我就是忘了 , 这条鱼跟着我们太久 , 好似我出生前它就存在 , 可是当我凭着印象在潮湿卷曲的书页上按图索骥 , 我总不记得是红龙 , 可能是龙鱼的一种 , 但不是红色 。 我跟阿伯描述以前在鱼缸里看见的鱼 , 下巴突出 , 长着上翘的尖须 , 身躯覆盖巨大的鳞片 。
“可能是鲶吗?”即便身处病中 , 也并不清楚我在寻找什么 , 阿伯仍试着帮助我 , “像鸭嘴鱼 。 ”
后来我翻遍了图鉴 , 发现不是 , 我终于想起来那只是一只乌尾冬 , 野生的 , 并非能豢养在城市的鱼缸里 , 秋天洄游东部温暖水域 , 因此被捕到 。 阿伯闻言微笑迷糊地颔首 , 说:“对啦 , 就是乌尾冬 , 很常见的啊 , 跟红龙一点都不像咧 。 ”
我乖巧地闭上了嘴 , 这是唯一一个和我们出身有关的线索 , 我们共同的乡 , 无法归返的土地 。 在红龙以前 , 是一条与我们来自相同地方的乌尾冬 , 后来 , 乌尾冬消失 , 我再也不提起乌尾冬了 。 我跟阿伯说 , 五尺缸里从来就只有红龙 。
红龙真美 , 有时我们到小溪抓大肚鱼给它加菜 , 看它生吞活饵 , 银色发亮的大肚鱼子弹般地四处逃窜 , 红龙追捕小鱼 , 进食时发出仿佛来自远方枪响的声音 , 它均匀而桃红的鳞片 , 在增艳灯的照耀下散发鬼魅般灼灼燃烧的光泽 , 阿伯抱着我 , 让我坐在他的大腿上欣赏 , 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刻 。
【阿伯|邱常婷:玻璃屋子 | 花城关注】除了红龙 , 阿伯也养其他的鱼 , 这些大大小小的鱼缸把我们狭窄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 但所有的鱼缸 , 都没有装着红龙的五尺缸大 。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 这栋屋子就充满了发霉的痕迹 , 阿伯为了养鱼 , 将一切从简 , 我们在客厅倒放的鱼缸上吃饭 , 把较小而坚固的鱼缸当椅子 。 客厅之外有卧室、厕间 , 两者分离 , 我从来不进卧室 , 那是阿伯与其他男人的地方 。 无论夏天或冬天 , 我都在冰凉的三尺缸里入睡 。 我们家 , 湿气深重 , 霉菌沿着鱼缸的边缘生长 , 以前连底柜都没有 , 与阴暗的房间相比 , 鱼缸之内是更加纯粹、美丽的地方 。
我曾为了从不一样的角度观察那条红龙 , 打开五尺缸上面的盖子探头进去 , 不小心跌入水中 , 阿伯回家以后看见我 , 他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掉进缸里的 , 只知道我已经一动也不动 , 眼睛大睁 , 无神凝视鱼缸外的他 , 红龙则在我身旁绕圈 , 出奇地镇定 , 没有跳缸 。
我一直想 , 距离我落水到阿伯回家并没有多久 , 但又好像很久 , 那是因为当你身处水里 , 一切都变得缓慢 , 饲养鱼也是一样 , 原先可以长得很大的鱼 , 往往进入鱼缸以后 , 就无法长得像它在野外时那么大 。 那次意外导致我往后发育不良 , 从掉落鱼缸到现在 , 我一直都矮矮小小 , 仿佛生理时钟停止了 。 阿伯说 , 这样也好 , 不然 , 他不知道怎么应付我的长大 。
后来 , 阿伯就买了底柜把鱼缸垫高 , 我们一起在滴流盒放置滤材 , 白棉、羊毛绒、陶瓷环、石英环、珊瑚骨……一层又一层 , 叠在高高的五尺鱼缸顶端 。
以前阿伯花很多时间在家里照顾鱼 , 但他也要工作 , 当他工作的时候 , 就骑一辆老旧的迪爵 , 脚踏垫上摆一个装有打气机的水桶 , 让我抓着一根长长的捞鱼网坐在后头 。 我们会到市区附近溜达 , 我们总是有一定的路线 , 像是某种习惯或仪式那样 , 阿伯载着我先到东门城的圆环 。 在我小的时候 , 刚到这个地方 , 我就最喜欢在晚上绕着圆环 , 那让我有一种盘绕向上的错觉 , 我会跟阿伯说:再几圈、再几圈 。 阿伯会安静地绕啊绕 , 我觉得 , 在风特别大的日子里 , 我们会像要飞起来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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