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庞大的“隐匿群体”二本学生:普通 谷底 折腾 摩擦( 五 )


他后来参加银行的统招,投了家乡河源的岗位,到乡镇上班 。“我家里全部做小生意,有卖服装的、卖水果的,我父母在档口卖肉 。我也想搞这些,比他们有更好的营销手段 。”毕业时,沈毅星去当地的百货、超市面试,延续家族的生意路,但父母劝他进入体制内 。
“我父母20年每天三四点起床,没睡过安稳觉,他们觉得体制内不用受这种苦,吃公粮的人社会地位高很多 。他们认为进了国企,娶妻生子买房,只是时间问题 。”
沈毅星顺利进入银行,从乡镇小职员做起,一步步借调到大城市,如今“抛妻弃子”地满省出差,一个月只回家几天 。他说自己身上有一种底层不服输的“小强精神”,练就了把脸贴在地上摩擦,再起来笑一笑的勇气 。他从一个腼腆的大学生,蜕变成善于交际的金融从业者 。
一次期待已久的升职,几乎已经确定就属于他了,结果在突击考试上他没考好,机会落入别人囊中 。“感觉自己付出了四五年,提拔的时候突然被捅了一刀 。”领导在宣布结果时,不具名提到了他的失误,“把我按在地上摩擦 。”
第二天,他面貌一新去找领导道歉,承诺把未来工作做好,“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挺佩服自己的调节能力的 。”
沈毅星把借调到广州看成人生的一次转折 。“像我们这种没出身,能力又不拔尖,在小地方很难发展 。”在县城工作那几年安逸,下班就是爬爬山,找好吃的,晚上打打牌、唱唱歌 。他在25岁看到了自己的50岁 。
来到广州上班后,“好像井底之蛙打开了井盖”,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他在县里写东西的要求是“写清楚,看得懂”;到了省里,要求变成“简单明了,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有时一篇文稿一晚上改十次八次,最终还是要领导再改 。
他感到在大城市工作的压力,“别人以为我外表光鲜出差是到处旅游,他们看不到我工作到夜里一两点,脖子一抬,整个背都是酸的 。”他有个亲戚,名校毕业,在北京做律师,带家人游玩的间隙拿出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这不是压力是什么?”
他觉得自己没有重点大学的学生聪明,不是领导者,是合格的工兵 。但做好螺丝钉也需要坚守,“不是冰做的,打进去就消失了 。”工资不是卑微的薪水,那也是血汗钱 。
“老鼠生出来的孩子不去打洞,要成仙得付出太多常人难以理解的辛苦”,沈毅星说,他婚后攒够了钱买房,孩子是打地铺时出生的 。“我发现,市里的同事小孩很多初中高中就已经规划出国了,人的差距以指数级拉开 。”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走出农村,称自己为“涉农白领”,“只有拼命跑才不会被雨淋 。”他尽力让普通话显得标准,“因为你没有伞 。”
他在童年得到一本小人书,能看上10遍 。直到小学毕业,他都没摸过足球,属于乡野孩子的娱乐是在山沟里跳塘,“不淹死就好了,能活到现在 。”而他的孩子已经对农村缺少感知,只知道那里是“打棒棒(指放鞭炮)的地方” 。
去年毕业10周年,沈毅星回学校看看,校门口的湖已经干涸,湖底躺着几辆坏了的共享单车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回家的周末被嬉闹声环绕,他感到知足 。他说大学教育相当于第二次出身 。大浪淘沙,冲出来了金子,但更多的是沙 。
林峰也抱着孩子回过学校 。他们都处在30多岁的年纪,已成家立业,找工作时赶上经济发展的上升期,房价在“山脚”,“比较平缓,靠走还能走上去” 。
10年后,莫晓面对的是更加坚硬的现实,“我一个月收入五六千元,怎么买得起五六万元一平方米的房子?”
黄灯说,对有些同学而言,通过买房、做生意,早就理顺了个人生活,实现了财务自由,而对另一部分同学来说,不但居无定所,收入有限,工作也极不稳定 。客观来说,两者分野的关键要素是房子 。
15年来,黄灯像一张唱片,总为刚来校园的人播放 。在外国文学史的课堂,主题是《红与黑》里于连的命运,讨论经久不息 。
教室周围种着高高的白玉兰,小巧的校园遍布南方植物,天空高远 。一个普通的课堂场景,黄灯多年后回忆起来,仍然记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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