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作家杂志社|胡 月:圆形诗篇|锐小说


北京联盟_本文原题:胡 月:圆形诗篇|锐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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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月 , 1989 年11 月出生于河南光山 ,自幼一直生活于辽宁沈阳 , 毕业于大连外国语大学 , 后考入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 , 军旅戏剧影视文学创作专业研究生在读 。 作品刊登于《青年作家》《青年文学》《儿童文学》等刊 , 有小说被《青年文摘》转载 , 曾获全军首届长征文艺奖 。
/ 圆 形 诗 篇 /
胡 月
我的邻居是个怪人 , 从我搬到这里后 , 就从来没见过有人从隔壁走出来过 。 可是 , 隔壁的灯在每晚六点整 , 一定会准时点亮 , 随之就是叮叮当当细小的敲击声 , 它们透过厚厚的墙壁 , 蚊虫嗡鸣般微弱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 直到第二天清晨六点整 , 这些敲击声如气态水一样 , 藏匿到空气中 , 仿佛不曾存在般平静 。 对于这种每晚的敲击声 , 因为分贝不是很大 , 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 所以我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去投诉过我的邻居 。 我得知隔壁住的是个怪脾气老头这件事 , 是在一个乌龟奋力爬到海边产卵的夏季清晨 , 他家的门仿佛也要在这个时间出来产卵一样毫无预兆地敞开了 , 我正拎着垃圾袋 , 准备出去倒垃圾 , 看到邻居的门开着 , 出于好奇 , 我跑到那里盯着往里面看着 , 房屋虽然长久地封闭(从我搬来这里至少五年多 , 除了门 , 我也没有见过邻居开过窗) , 却并没有我想象中恶臭组成的绿色怪兽飞门而出 , 但我发达的鼻腺还是在第一时间帮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淡淡的机油和海浪长期拍打岩石的气味 , 还没等我好奇的小天使充分展开翅膀飞进去瞧个究竟 , 邻居的门就像受了惊吓一样 , “咣”地一声狠狠关上了 , 在还没关上的一秒钟前 , 我清楚地看到 , 门是受了一条套着过时尼龙布做的棕色外裤的腿和一个穿着大约四十三码老人鞋的脚指使的 , 它们带着愤怒指责我的偷窥 , 我的目光随门一起被重重地摔在门框上 , 裂成好几瓣 , 随之摔下的还有门框上长年累月的灰尘 , 它们不早不晚 , 惊慌失措地刚好落到了我的鼻尖上 , 那天 , 我人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 。
这次以后 , 又过了快两年 , 才迎来了我和邻居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 那晚我正仰躺在深蓝色粗麻布装饰的布艺沙发上 , 脸扭曲地对着天花板为一个名为《哭泣的影子 , 或葬马头》的小说中女主人公之死而暗自神伤 , 整个房间都是我的泪水 , 它泡湿了屋中的四腿木床、圆形饭桌、五门衣柜甚至是用宠物比熊犬身上的毛做成的地毯 , 家具们在浪涛中奋力挣扎 , 突然 , 我听见这些挣扎中还夹杂男人的呼救 , 带着沙哑的苍老 , 陌生而断断续续 。 我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仔细聆听 , 家中的四腿木床、圆形饭桌等家具也已经收起了它们多愁善感的一面 , 和我一起坐在地板上仔细地听 , 呼救声更明晰了 , 它们和每晚六点整传来蚊虫般嗡鸣细小的敲击声来自一个方向 , 一定是邻居 。
我匆匆跑出去 , 看到从隔壁的门缝里不断逃出的惊慌失措的浓烟 , 是什么着火了吗?我立刻返回客厅 , 将母亲挂在墙上的一把斧子取下来 , 向邻居家的门锁砍去 。 至于我家客厅为什么会有一把斧子 , 那是因为母亲一直笃信斧的读音和福字一致 , 她特意从市场上买了一把最大的斧子给我 , 倒栽着挂在客厅空荡荡的墙上 , 斧倒即为福到 , 没想到这把斧子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 不到五下 , 邻居木质的大门就被我劈开了 , 我一眼看到那条套着过时尼龙布做的棕色外裤的腿和一个穿着大约四十三码老人鞋的脚的主人躺在地上 , 发出微弱的呻吟 , 我将他送到医院 , 并请来消防队清除了他家中小小的火灾 。
那天之后 , 邻居换了新门 , 同时也迎来了万物新生的时节 , 在我搬到这里七年后 , 我第一次被邻居邀请进了他的家 。 即使外面气候炎热 , 邻居依旧穿着那条过时尼龙布做的棕色外裤 , 晨光随着门的逐渐打开缓缓爬到地板、冰箱 , 然后延展到冰箱后面的砖红色墙壁和木质天花板上 , 反射出钻石般的彩色光晕 , 邻居是个块头很大的老头 , 脊背厚实而向外隆起 , 脖子沟壑嶙峋 , 褶皱生得跟老海龟一模一样 , 甚至还有未褪尽的鳞片 , 他坐在一把藤椅上正伸长脖子出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画 , 那是一幅巨大的尚未从画架上取下的油画 , 油画中一个少女正半掩容颜娇羞地坐在椅子上 , 她穿着半个多世纪前流行的深红色绒缎面旗袍 , 水波纹的黑色秀发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梳于脑后 , 神态娇羞如等心上人般令人心醉 。 邻居知道我来 , 缓缓地挪动着他已经伸得很长的脖子 , 似乎有了龟的性质 , 而身体却还是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 , 仿佛藤椅四处都长着根须 , 延伸到老人的骨髓和地板深处 , 此时 , 老邻居耷拉着半睁半开的好几层眼皮 , 用他堆砌着褶皱的深紫色嘴唇告诉我 , 他叫遐迩 , 今年九十九岁 。 他说话的速度跟他的年龄一样衰老 , 就在我收听他说话声波的空当 , 我发现这间屋子挂满了放大镜 , 它们拥有不同的尺寸 , 散布在青色霉菌欢乐生长的墙壁和天花板上 , 一个紧挨着一个 , 挤得不像话 , 最大的放大镜犹如一头黑白斑点的母牛 , 而最小的一个 , 甚至不足初生婴儿最小的指甲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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