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手册|【艺术手册】朱康 | 现实的“限度”与“必要的步骤”——《“锻炼锻炼”》与赵树理的小说政治学( 二 )


文学大跃进与生产大跃进分属不同的领域 , 但作协的信中“反映和鼓舞”这一表述又赋予了它们一种交叉的关系 。 因此 , 作协的信其实为文学大跃进构造了两种表达与运行的机制:一种是“文学模仿生产”的跃进 , 即以生产大跃进为模式或方法促成文学自身在数量、速度与质量上的跃进;另一种是“文学摹仿生产”的跃进 , 即文学以生产大跃进为对象或内容 。 在座谈会上 , 赵树理被唤入的是后一种跃进 , 时任中国作协副主席的邵荃麟宣布:
赵树理同志今天到会了 , 他有意写《续李有才板话》 , 以反映当前的大跃进 。9
赵树理随后在发言中对自己提出了速度的要求:
我准备写《续李有才板话》的秘密已被荃麟同志揭破 。 计划写三部 , 第一部一个月左右即可完成 。 希望大家督促 , 但也不要挤得太狠;我要求大的东西不被挤破 , 小的东西也能挤出来 。10
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写出《续李有才板话》第一部来“反映当前的大跃进” , 这显然是一个完全契合作协号召和座谈会主题的计划 。 因而《****》3月9日刊发的新闻与《文艺报》第6期登载的综合报道对这一点都特别提及 。 报道没有提及 , 但对我们而言却有必要追问的是:为何赵树理把“准备写《续李有才板话》”的计划视为“秘密”?什么是“大的东西”与“小的东西”?《李有才板话》是一部长约3万字的中篇小说 , 这部续作若是遵循原作的规制 , 应该属于“大的”还是“小的”?
在赵树理的“秘密”计划被“揭破”的同月 , 赵树理为《曲艺》月刊1958年4月号撰写了《我们要在思想上跃进》一文 。 从题目就可看出这是对作协号召的响应 , 只是它所推出的创作计划与座谈会上的不同:
如果我能在艺术上有所进步 , 能进步到评书的程度就不错 。 ……现在我正想跃一下 , 月内或者多一点 , 要写一个能说的书 , 发表在《曲艺》月刊上 。11
同样是计划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来“跃进” , 但要写出的已不再是“板话” , 而变成了评书 。 在该文发表的同月 , 刚从月刊改为半月刊的《读书》第5期(4月26日出版)登载了对赵树理写作的专题报道 , 这部“能说的书”被明确为《灵泉洞》:
最近赵树理已从太行山区回到了北京 , 着手撰写他构思已久的长篇小说“灵泉洞” 。 这部小说……写的是太行山区的人们 , 在两个革命时期所经历的深刻变化 , ……一直写到这次全民整风运动、农村大辩论和全国干部下放锻炼……
赵树理说……长久以来 , 就很想写他们 , 直到去年才真正下定了决心 。 ……现在这部小说已经写了五章 , 估计5月间可以最后完稿 。12
这部“构思已久”的《灵泉洞》 , 赵树理计划写15万字 , 与可能约3万字的《续李有才板话》相比 , 当然属于一定“不被挤破”的“大的东西” , 而后者是希望“也能挤出来”的“小的东西” 。 但赵树理并没有如其所计划的“跃进” , 原本计划一个月左右完成的“书”只写出了5章 , 而且这部“书”在3月还作为“想跃一下”的证明 , 在4月里竟然泯去了“跃进”的痕迹:在《读书》的报道里完全没有出现“跃进”的字样 , 并且 , “书”中最后的故事都触及了1957年秋天的全民整风、全民大辩论 , 甚至1958年2月开始的全国干部下放锻炼 , 而竟避过了赵树理1958年1月就在参与的大跃进 。 《灵泉洞》构思于大跃进、文学大跃进之前 , 但毕竟写作于大跃进、文学大跃进的背景之下 , 且赵树理也不可能忘记他为文学大跃进所制订的计划 , 因而当《灵泉洞》在几次延宕之后终于在1958年7-8月间完成了上部——“写抗日战争时期一个山区人民在日寇和蒋匪军的双重压力下的生死挣扎” , 赵树理在1958年8月18日的深入生活作家座谈会上作了一次记忆的误置:
在大跃进浪潮中 , 我计划先写一个回忆中的小说 , 可是这与生活锻炼有矛盾 , 写了几天觉得应该放下它先到生产中去 。 不妙的是我曾在一次谈写作的会上透露过我的计划 , 报刊上刊登出去 , 弄得我更动不得 , 只得坐下来写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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