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文 珍:匕首命中秘密的心脏 | 新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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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文珍 , 作家;出版有小说集《柒》《我们夜里在美术馆谈恋爱》《十一味爱》 , 散文集《三四越界》 , 诗集《鲸鱼破冰》等;曾获老舍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茅盾文学新人奖等 , 现居北京 。
匕首命中秘密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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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短篇小说的文法
文 珍
短篇小说古已有之 , 鲁迅先生譬喻其为“大伽蓝”中的“一雕栏一画础” , 通常说来 , 是写作者起步之初先尝试的样式 。 若非天赋异禀的叙事奇才 , 或者出于商业利益最大化的驱使 , 抑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知无畏 , 大部分写作者都会在经过足够数量的中短篇训练后 , 方才敢于尝试篇幅可观的中长篇;当然也不排除有些高手的气质性情恰好契合短篇独有的诗性 , 沿着幽暗小路同样可徐徐行至罗马 , 终身不曾写作长篇 , 比如说出手即抵达中国现代小说最高峰的鲁迅 , 和据说饱受家庭所累、一旦精疲力竭地坐下时间只够完成短篇的美国作家卡佛 。
“亨利·米勒四十多岁写《北回归线》的时候 , 曾经谈道 , 他要在一个借来的房间里写作 , 他随时都可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 , 因为他坐着的椅子可能要被别人拿走 。 直到最近为止 , 这种事态一直是我生活的常态 。 从我有记忆开始 , 从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开始 , 我就要无时无刻不担心自己身下的椅子随时都会被人移走 。 ”——雷默德·卡佛《关于写作》
无论遗憾地失去了多少长篇的可能性 , 他们对短篇文体的贡献仍是毋庸置疑的 。 还是在《关于写作》里 , 卡佛写道:“在写诗或者短篇小说中 , 有可能使用平常然而准确的语言来描写平常的事物 , 赋予那些事物 , 一张椅子 , 一面窗帘 , 一把叉子 , 一块石头 , 一个女人的耳环 , 以很强甚至惊人的感染力 。 也有可能用一段似乎平淡无奇的对话 , 让读者读得脊背发凉 , 这是艺术享受之源 , 就像纳博科夫能够做到的 。 我最感兴趣的 , 就是那种写作……‘没有什么能像一个位置妥当的句号一样 , 带着如许力量直刺人心 。 ’(巴别尔语) , 这句话也应该记到一张便签上 。 ”
卡佛强调的 , 是短篇叙述所要求的准确性:因为没有多少篇幅是可供闲笔浪费的 。 他又引述V·S 普利切特的定义 , 短篇小说是“路过时眼角所瞥到的” 。 我以前也许也曾见过类似说法 , 但一直没有留下深刻印象 。 此刻重看 , 却让我想起自己最近的一个短篇 , 刊在《长江文艺》第二期的《小孩小孩》 。 那正好就是一篇“路过时眼角所瞥到的”小说 。 故事主角是一个被迫和父母下乡去农家乐走亲戚的武汉大龄剩女 , 因为心事重重 , 不想和成年人应酬 , 就选择了和亲戚家一个九岁的孩子出去散步 。 小说没什么跌宕情节 , 就是两人沿途所见若干一瞬而过的风景 , 包括一条狗、一只自由的鸟、很多笼子里的鸟、还没有开放的桃林、一个古怪的养蜂人以及小女孩日常生活中隐藏的种种单调枯燥与危险 。 奇怪的是 , 这却是我最近自己最满意的一个短篇 , 也许恰恰因为这一瞥的偶然和丰饶 , 如卡佛对这比喻的诠释:“首先是一瞥 , 然后那一瞥变得生动 , 变得能够说明那一刻 。 如果我们走运的话 , 甚至有范围更广的后果及意义 。 ”我想这就是一次走运的书写 , 因为“短篇小说作者的任务 , 就是要尽其所能投入这一瞥中 , 充分调动他的智力以及能够发挥的文学技巧(他的才华) , 调动他对事物的分寸感以及何为妥帖的感觉:那里的事物本质如何以及他对那些事物的看法 , 不同于任何其他人所见 。 ”
也正因为已经完成这篇小说 , 再看到这段归纳尤其有一种震动 。 这很像卡佛读奥康纳谈写作时的共鸣:“她提到写作就是去发现 。 她说 , 经常是 , 坐下来写一个短篇时 , 她不知道会写到哪里 。 她说她怀疑有很多作家在下笔写什么时 , 并不知道会写到哪里 。 ”以《善良的乡下人》为例 , 直到快写完前 , 她对该怎样收尾还根本没有一点概念 , 也并没有出现装木头假腿的女儿 , 推销《圣经》的人出现了 , 但她还没有想到让他起念偷走那条假腿 。 我看到这段转述时 , 不免和卡佛一样喜悦 。 “本来我还以为这是让我感到不自在的秘密 , 为此还有点不踏实 。 ”(《关于写作》)奥康纳所谓的“发现” , 不完全是当真发现外部世界未知的奥秘 , 而是一种对已知的重解释和再命名;所谓灵感 , 其实是顺着一条通往未知的幽暗小径战战兢兢地走下去 , 直到灵光乍现 , 犹如黑暗中点燃的仙女棒一样 , 瞬间照亮了原本隐没于无尽幽深潜意识里的风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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