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福将牛皋
漫说福将牛皋
朋友的一篇命题作文 。“福将牛皋”不是我的发明 ， 语出钱彩《说岳全传》第三十回：岳元帅洞庭湖招降杨虎 ， 班师回朝 ， 领了犒赏 ， 来不及休整 ， 又受圣命去征剿鄱阳湖水冦 ， 仍派牛皋为前队先锋 。 几个岳家军老哥们儿私下嘀咕：“怎么又是他？”其中汤怀说：“大哥（岳飞）常说他大难不死 ， 是员福将 ， 故此每每叫他充头阵 。 ”依了是我 ， 打死也不会先去当刀头 ， 所以就封不了妻荫不了子 。前不久看过京剧《牛皋招亲》 。 写本文才知道 ， 这个桥段 ， 正为福将牛皋的福 ， 添了第一条大注 。 京剧甚多 ， 有天无聊了选它来看 ， 还是因为儿时读《说岳全传》闹的 。 对岳飞敬 ， 对秦桧恨 ， 对牛皋则只剩下爱 。牛皋确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让人觉得可爱 。 傻到憨厚的级别 ， 傻不拉叽也成了优点 。 牛皋不是装傻 ， 是真傻 。 都说傻人有傻福 ， 牛皋是福到家了 。 牛皋招亲这段子 ， 《说岳全传》里也有 ， 或许就来自那里 。 番人入侵 ， 牛皋被岳元帅派去藕塘关解围 ， 没上阵先就在金总兵家喝醉了 。 临阵醉战 ， 是要军法从事的 ， 一如醉驾 ， 尤其如果打输了的话 。 但牛皋却因为醉而战而扰乱了番人的方寸 ， 一锏将傻看他醉相的番将打于马下 ， 又乘势掩杀 ， 一个冷不防 ， 赢了这场战斗 ， 也赢得边关金总兵小姨的芳心 。 美女爱英雄 ， 虽是老套路 ， 只要有人喜欢就行 。 小说里也就一千来字 ， 京剧却加了小姨子如何怀春如何单相思 ， 伊呀着唱了两个多小时 ， 因为牛皋 ， 耐着性子听他们唱完 。我已经多年不看国剧 ， 撕鬼子的神剧 ， 只是听说 。 如果真有 ， 说不定从《说岳全传》学了几手 。 前提是必须赢 。 而且总是赢 ， 逻辑就不讲了 ， 走神化一法 。牛皋的武艺 ， 在《说岳全传》中最多属于中等水平 。 牛皋总是赢 ， 得益于大文宣钱彩的功劳 。 醉赢是一次 。 神赢是另一次 。岳元帅剿杨幺初战告捷 ， 宋高宗龙颜大悦 ， 传旨发御酒三百坛犒赏三军 ， 却被奸相秦桧毒妇王氏暗中做了手脚 ， 将毒药放进酒里 ， 思想毒杀岳飞一班将士 ， 让番邦垂手夺得大宋天下 。 却巧被好酒贪杯的牛皋捷足先登 ， 这一好 ， 正救了岳家军 ， 也暂时救了大宋天下 。 牛皋打开一坛酒 ， 闻着气味不对 ， 找送酒的车夫试酒 ， 车夫果然被毒杀身亡 。 牛皋怒从心上起 ， 想我岳家军在前方吃紧 ， 你皇帝佬儿后方紧吃 ， 还拿毒酒害咱？挥起双锏将三百只酒坛打碎得干净 。 岳元帅只知其一 ， 喝令推出斩首 。 杀未必真杀 ， 有人说情 ， 顺手将牛皋逐出军营 。 你好自为之吧 。也正是这一逐一走 ， 又运气了牛皋 。 他得遇一名叫鲍方的道人 ， 诚心出家 ， 但尘根未净 ， 还是恋着岳家军 ， 还恋着酒和牛肉 。 临别获赠破浪履、穿云箭和仙丹两丸 。 单说那形如草鞋的破浪履 ， 牛皋穿上 ， 风波江上如履平地 ， 后来因踏着此履 ， 在水里生擒了贼首杨幺 ， 药丸救了岳飞性命 ， 又因福而立下大功 。 闲话不再多叙 。总是赢 ， 赢到让人生疑 。 人都怕扒底裤 ， 如鲁迅所说 ， 露出皮袍底下的小来 。 牛皋在小说中最早出场时 ， 还是乱草冈一翦径的毛贼 ， 被岳飞岳大爷徒手一脚踢翻 ， 羞愧难当 ， 拔剑就要自刎 ， 岳大爷会说话 ， 说是你自己脚下打滑跌了一跤 ， 哪里是我打翻了你？才转悲为喜 ， 一出场就可爱得很 。 后来就死心踏地跟紧了岳大爷 ， 走南闯北保大宋赵家江山 ， 混出了个人模狗样 。身在福中要知福 。牛皋这点就做得好 。 他不居功 ， 不争功 ， 不是自己的功 ， 人家送他也不要 。 说白了 ， 就是做人尚有自知之明 ， 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福气如运气 ， 不会长伴左右 。 明白了这一点 ， 就一切顺势而为 。 牛皋直到死 ， 也死得傻气 ， 死得可爱 ， 死得福气 。他是被最后一个福气也即运气笑死的 ， 死得安详 ， 情绪稳定 。牛皋一直活到《说岳全传》的最后 。 汤怀护送钦差至番营陷重围自刎身亡 。 岳元帅父子“莫须有”风波亭升天 。 牛皋也到太行山做了山大王 。 岳家军一朝分崩离析 ， 各奔东西 。 但风水也难保不转 。 宋高宗驾崩 ， 无子 ， 老臣拥侄儿孝宗即位 ， 边关告急 ， 受老臣指点 ， 新皇帝重新起用岳家军及老将牛皋 。 钦差走了一个月才到得太行山下 ， 报知牛皋 ， 牛皋说 ， 叫他上山来 。 钦差无奈上得山来 ， 见到牛皋 ， 叫快排香案接旨 。 牛皋道：“接你娘的鸟旨！这个昏君 ， 当初在牛头山的时节……”钦差赶忙说 ， 如今换了皇帝了！牛皋道：“大凡做了皇帝 ， 尽是无情义的 。 ……”这就是牛皋 。 接下来被钦差以“你是惧怕金兀术吧”一激 ， 又披挂着上了抗金旧轨道 。 看看说到《说岳全传》结尾 ， 牛皋策马追杀兀术 ， 两人厮杀之时双双跌下马来 ， 牛皋正好（福）跌在兀术身上 ， “跌了个头搭尾” 。 兀术回头看是牛皋 ， 怒吼一声“气死我也” ， 口吐鲜血而亡 。 牛皋大笑不止 ， 一口气接不上 ， 竟笑死在兀术身上 。 笑煞牛皋 ， 气煞兀术 ， 成就抗金一段千年佳话 。一部《说岳全传》 ， 撇开政治立场不说 ， 人物塑造最成功的 ， 当首选牛皋 。 岳飞被高度美化至神化 。 秦桧被超级脸谱化 。 牛皋则贴不上爱国或卖国的标签 ， 本色 ， 人性 ， 立体 ， 可亲可近 ， 只是文化符号的意义弱了一些 ， 也与《说唐》中的程咬金、《水浒传》中的李逵有些相近 ， 削弱了独创的优势 。福将牛皋之后 ， 或者说小说人物福将牛皋之后 ， 世界从此不会再有如此完美的福将 。 他们运气特好 。 他们无所不能 。 但他们也很容易分分钟便被打回平庸的原形 。毕竟实力才决定一切 。202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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