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数」杜贵晨:“倚数”称名和“倚数”谋篇(中国古代文学中的重数传统与数理美之二)( 二 )
上举杨希枚先生文已论及“战国末季到西汉中世”古籍“倚数”编撰的情况 。 其实历代典籍大都具“倚数”编撰的特点 , 如其篇卷数除少量作一、三、五、七、九各奇数者外 , 无论篇幅长短 , 基本上都以偶数结卷(则、回、折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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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
十数以内一至九各奇数为《周易》所说的“天数” , 因属阳主生而神圣 。 所以 , 小说中如《汉武帝内传》载仙书为“一卷” , 《史记·留侯世家》载黄石公授张良书为“一编” , 《水浒传》中九天玄女授宋江天书为“三卷” , 《太平广记》卷60《女几》载仙人授女几素书“五卷” , 卷61《成公智琼》载女仙智琼著《易》“七卷” , 《尚书·益稷》载“箫韶九成(即九章)” 。
总之 , 凡上天神仙之书 , 篇卷数大概不出这五个“天数” , 而以“一卷”“三卷”者为多 , 换句话说没有以偶数结卷者;而世俗作者所著 , 十以内卷数往往奇、偶不论 。 十数以上则大都以偶数结卷 。
并且从《隋书·经籍志》以下各史艺文著录看 , 愈往后世卷为奇数者越少 , 至《清史稿·艺文志》所载就成了极个别的情况 , 以致清代金和跋吴敬梓《儒林外史》曾感慨“先生著书皆奇数”云云 。
可见到了清代 , 学者文人著作以偶数结卷已约定俗成 。 这直接本于“二主偶”(《淮南子·坠形训》)和“数始于一奇 , 象成于二偶”(《宋史·蔡元定传》) , 而源于《周易》“一阴一阳之为道”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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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曲艺术通论》
但是 , 数对古代文学谋篇的更深刻影响还在于其对确定文学抒情体式或叙事框架的作用 。 前者突出表现于近体五、七言律绝体式的形成 。
熊笃先生认为 , 近体诗律起源于南齐永明间沈约“四声八病”说的发明 , 至初唐沈佺期、宋之问形成五、七言律绝的定式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 其初直接受到了《周易》四象八卦观念的影响 , 而实践中能广为文坛大众所接受 , “也正与集体无意识中对于‘八’、‘四’这些数象所包含的历史文化意蕴的长久积淀有关”[3] 。
后者从叙事文学常用宿命故事框架可见一斑 。 《三国演义》中仅“天数”一词在各种不同场合出现就有17次 , 如“汉室倾危天数终”(第三回)、“两朝旺气皆天数”(第五十四回)、“纷纷世事无穷尽 , 天数茫茫不可逃”(第一百二十回)等 , “天数”多关乎作者对全部故事走向或主要人物命运的裁断 , 从而是全书总体构思的关键 。
“刘玄德三顾草庐”借崔州平之口论汉朝之“数”与“命”一段话 , 与诸葛亮在火烧司马懿不成之后感叹说“‘谋事在人 , 成事在天’ , 不可强也”等语相照应 , 可以看出《三国演义》以“天数”与“人心”对立和归结于“天命难违”设定全书框架的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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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票《三顾茅庐》
[补说:诗歌中也有以数为全篇布局结构者 , 如《文选》卷三十鲍明远(照)《数诗》:“一身仕关西 , 家族满山东 。 二年从车驾 , 斋祭甘泉宫 。 三朝国庆毕 , 休沐还旧邦 。 四牡曜长路 , 轻盖若飞鸿 。 五侯相饯送 , 高会集新丰 。 六乐陈广坐 , 组帐扬春风 。 七盘起长袖 , 庭下列歌锺 。 八珍盈雕俎 , 绮肴纷错重 。 九族共瞻迟 , 寡友仰徽容 。 十载学无就 , 善宦一朝通 。 ”又见本书《〈西游记〉的“倚数”意图及其与邵雍之学的关系》一文引《西游记》第二十三、三十六回中“倚数”诗各一首 。 ]
这种以“天数”为全书总体构思原则的做法 , 也体现于《水浒传》《红楼梦》 。 两书主要人物分别为“妖魔”出世和神仙谪世 , 而《水浒传》中九天玄女和《红楼梦》中警幻仙子及一僧一道就分别为指导宋江、贾宝玉等完成“天数”的轮回而设 。 其作用如同《西游记》中观世音菩萨 , 专以照管下界“历劫”者走好回归天界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