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父亲留在了火神山( 三 )


女儿签字后 , 蔡德润的遗体带着特殊的代号 , 被送到火神山医院的负压尸检方舱内——这是全国唯一的针对烈性传染病的负压过滤式生物安全尸检方舱 。
出于保护隐私的考虑 , 遗体仅以样本编号和研究编号区分 。 但每次在尸检方舱内 , 开始工作前 , 卞修武院士和他的同事会分列在手术台两侧 , 举行一个简短的默哀仪式 。 尽管身上的防护装备像太空服一样笨重 , 他们依然用力向前弯腰 , 向逝者鞠躬致敬 。
39位捐献者 , 帮助他们建立了已知全球病理数据最齐全的新冠肺炎病理样本库 。
张宏雁说 , 对这种新发疾病的认识 , 不可能靠一两例来了解所有情况 , “我们认为每一例都可能会填补一些未知” 。
她还记得 , 一位男子填完同意书后提出 , 我们希望医学能够更好地提高技术水平 , 以后永远不要再发生这种疫情 。
而蔡雅卿对记者说 , 她签字时还有一点“私心”——“我希望我妈妈能够回来” 。 她觉得 , 对父亲遗体“好好研究” , 有助于弄清楚“这个病”到底怎么回事 , 让更多“遭罪”的人尽快康复 。 “我不要一下子变成孤儿 , 我想我最起码还能有妈妈 。 ”
她的母亲仍在住院 , 脱离了危险期 。 在视频聊天时 , 医生告诉她 , 虽然病人躺在床上不能动 , 但是手有了一些握力 , 是好的迹象 。
父亲的葬礼
3月25日 , 蔡雅卿独自从殡仪馆领到父亲的骨灰 。 她要为父亲举行一个葬礼 。
疫情期间 , 她没有买到鲜花 。 社区工作人员帮忙买了一包纸钱和香烛 , 开车带她去了墓地 。
蔡雅卿抱着骨灰盒 , 轻轻放进墓穴 , 摆正 , 盖上盖子 。 工人用混凝土暂时砌出一个斜坡 , 给墓碑留好位置 。 她暂时找不到人刻碑 。
她点了蜡烛 , 烧了纸钱 , 突然下起很大的雨 。 上午10点左右她出门时 , 还是晴天 。 她慌忙从包里找出一个购物袋 , 盖在未晾干的混凝土上 。
本来 , 她一直忍着眼泪 , “我爸享福去了 , 不遭罪了 , 我不应该再哭哭啼啼的 , 不好 , 应该让我爸觉得 , 我会好好活着 。 ”
社区工作人员对她说:“雨下大了 , 你磕3个头 , 我们把你送回去 。 ”
蔡雅卿跪下磕了3个头 , 说了一句“爸爸 , 对不起” , 泪水绷不住了 , 随着雨水流下 , “我感觉老天爷都在哭” 。
她觉得有很多“对不起” 。 父亲2月9日转到火神山医院 , 抱怨女儿慌慌张张 , 没给他带手机充电器 。 父亲后来在电话里说火神山医院吃的喝的都蛮好的 , 还“炫耀”有酸奶 , 但心烦的是一度打不了电话 , 只能找医生借充电器 。
蔡雅卿当时有点放心了 , 因为“爸爸说话嗓门儿还是很大” 。 但是 , 父亲两天后便上了呼吸机 。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
她甚至怀疑 , 是自己把病毒带到家里的 。 武汉“封城”后 , 父亲的肝炎药吃完了 , 她去医院买过药 , 疑心自己带回了病毒 。 2月7日 , 父母开始出现症状 。
在父亲墓前 , 蔡雅卿觉得一切太突然了 。 “就没有个过程……我心里面最难受的是我觉得好多事情都没有完成 , 好多话都没有说……”她自责 , 很多事情一直让父亲操心 。
去年蔡德润70岁生日 , 提出想吃自助式烤肉 。 蔡雅卿狐疑地看着平时打太极、清淡饮食、注重养生的父亲 , 问了好几遍 , “你能吃烤肉吗?”
他说:“我没吃过 , 你平时吃的那些东西 , 我要跟你一起去吃一次 。 ”
现在她知道 , 他其实是在跟自己妥协 , “这也是一种爱” 。
安葬父亲之后 , 蔡雅卿把父母的床单洗了 , 把床铺好 , 定期进去拖地 , 等待母亲回家 。 她每天好好吃早饭 , “努力让自己生活得像他们在家里面一样 。 ”从前她早上赖床 , 父亲会给她去买早点 。
赵鹏南医生又来了 , 给她送来感谢信 , 上面盖着“武汉火神山医院”的红章 , 让她留个纪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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