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道文化杂志』古 之 君 子 , 非 顯 即 隱( 三 )


高濂提出這種概念性說法的同時 , 他更在《遵生八箋》一書中 , 努力地建立閒隱生活的具體內容 。 而且 , 這類的著作 , 並非偶然之作 , 事實上 , 這類關於生活閒賞的書寫 , 自明代中期以來 , 已經蔚為風潮 , 以致於成為一種特定的文類 。 同時 , 相應於高濂的這套「理論」 , 我們也可以看到此種閒隱生活的實踐者──《堅觚集》中曾載:
有客過陳眉公巖樓草堂問:「是何感慨 , 而甘棲遯(同栖遁小编注)?」眉公拈古句答曰:「得閒多事外知足」少年中問:「是何功課?」曰:「種花春掃雪 , 看錄夜焚香 。 」問:「是何利養?」曰:「硯田無惡歲 , 酒國有長春 。 」問:「是何往還?」曰:「有客來相訪 , 通名是伏羲 。 」有客問眉公:「山中何景最奇?」眉公曰:「雨後露前 , 花朝雪夜 。 」又問:「何事最奇?」曰:「釣同鶴守 , 果熟猿收 。 」
『圣道文化杂志』古 之 君 子 , 非 顯 即 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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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芥子工房
此處的問答顯示 , 陳眉公之強調其生活的滿足感與閒雅美感 , 正可與高濂之「自足」論相呼應 。 事實上 , 陳眉公是一個極有自覺 , 而且經營得極為成功的閒隱生活的實踐者 , 他在年少時 , 即刻意焚化儒服 , 放棄生員身分 。 此後專意過著文人生活 , 一方面身體力行於閒賞生活 , 一方面大量編寫相關於此的書籍 , 而且 , 他的生活方式與編輯文章 , 都成為當時的一種文人「典範」 , 其盛名籠罩當時社會 , 甚至遠播異域 。 陳眉公的成功 , 除可認為是其個人成就外 , 也可說是這套閒隱文化已經成為整體社會文化中一個重要的範疇 。 實際上 , 採取陳眉公這種姿態的士人 , 已在社會上成為一種特定的士人類型──「山人」 , 而山人已經普遍活躍於明中期以後的社會 , 山人現象也可謂已成為一個極為凸顯的社會文化現象 。 陳眉公可以說是山人發展到高峰的一個代表性人物 , 其底層實有普遍性的社會文化為其基礎 。
從概念層次來看 , 可以說:仕與隱各代表兩種不同的人生方向 , 也是兩種不同的生活經營方式 , 對明清士人而言 , 這兩者有其矛盾之處 。 不過 , 在一般士人的實際生活層面上 , 這兩者往往同時並存 。 如前所見 , 諸如戴名世、袁中道之類的士人 , 他們在往科舉之途前進的過程中 , 也同時在為他們的「閒隱」生活作準備 , 或者已經在實際上進行此種生活的經營 。 也就是說就社會價值來講 , 仕與隱是兩種不同的價值 , 而就個人終極的人生定位來講 , 這也是一種不同的人生選擇 , 但在現實生活中 , 一般士人有可能讓兩種價值同時並存於個人心中 , 徘徊其間 , 以至於在實際上同時進行這兩種生活的經營 。 「隱」是「仕」的退路 , 也是一種救濟之道 。 仕途不利 , 則以隱自解 。 閒隱生活的精心經營 , 也確可消磨、寄托壯志未伸的人生 。 當然 , 其前提就是閒隱生活必須豐富精采到相當程度 。 或者 , 反過來說 , 由於有抗衡科舉強勢價值的社會性需求 , 所以閒隱生活必得在內容上 , 開展出其豐富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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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翫_物
從盛仲交之妻到高濂以至於陳眉公 , 都表明一種以閒隱為自足的論調 , 這是一種別具異趣的社會價值的表白 。 這種論調除固然有部分出自於「隱逸」傳統的發揮 , 但除此 , 它更可說是在為一種新的人生觀、生活觀作張目 。 如果「隱」相對於「仕」 , 反映出政治環境中(無論自願或被迫)的抉擇 , 「閒」則標識出對這種生活理想性質的界定 。 此處的閒隱並非如傳統生活那般 , 採取一種全然退出、逃離政治舞台與社會生活的姿態 , 或者讓其生活處於一種極簡單、樸實的層次 。 事實上 , 明清時期的閒隱生活 , 固有疏離政治參與的意味 , 但與其說這是主動斷念後的絕然撤離 , 不如說是因為個人的政治參與之途被阻塞 , 乃不得不另闢人生出路 , 進而藉此蹊徑 , 重新確認個人的生命價值 。 另一方面 , 在實際生活上 , 明清的閒隱生活 , 並非消極性地抗拒參與物質文化的發展 , 它不是簡單地以「樸素」對抗「繁華」(或者以「原始」對抗「文明」) , 事實上 , 它是在發展一種「閒雅」的生活模式 , 它開展出極為繁複、豐富的生活形式及相關論述 。 它在建立一套新的生活美學──一種優「雅」的生活文化 , 且以此自我標榜 , 以此對抗世「俗」的世界 , 進而試圖以此新的生活美學來參與社會文化的競爭 , 藉此以確認其社會地位 , 並證實其存在的優越性 。 這 , 就是明清文人文化發展契機與內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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