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美术老师,用镜头记录一座工业老城落寞空洞( 二 )
何挺在平遥摄影展的作品:抽烟的石油工人参展那些天 , 我发现平遥有上千个展览 , 摄影师参加完摄影节就结束了 , 大部分摄影都是玩票 , 为了展览而展览 , 为了露面而露面 , 我对这个圈子很幻灭 。 摄影师不可能通过这个挣钱 , 只能靠另外的职业去养 。那段时间 , 我时常想起一个同学 , 高州老乡 。 毕业时我为班上同学抓拍照片留念 , 那时他在学校外面租房 , 我找他时 , 他正站在床上 , 被褥被举起来挡住了他的全身 , 我赶紧拍下来了 ,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露脸的同学 。 他和我一样 , 看了国外的作品迷上摄影 。 为了进修摄影 , 大学毕业他跑到南京报考研究生 , 深夜在电白(当地村庄)坐猪仔车(方言 , 拉客的黑车)回高州 , 路上和泥头车(工地上的卡车)相撞 , 当场就死了 。听说他出事的时候 , 我就坐在学校办公室里 , 回不过神 。 这种生命的偶然和无常给我的震撼很大 , 如果不是为了摄影 , 他也不会出车祸 , 代价未免太大了 。 从那之后 , 我想 , 我不能围着摄影转 , 摄影只能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在茂名12年 , 它没什么改变 , 这里的人还是喜欢吃狗肉 , 白切或者烧烤 , 还是喜欢打麻将 。 大家不读书 , 对文化没什么追求 。 改变的是我 , 现在我也爱吃狗肉 , 爱打麻将了 。虽然是一个年轻的城市 , 但茂名就像一个“油腻大叔” , 我们经常说:“狗肉滚一滚 , 神仙站不稳” 。 街头随处可见的大锅狗 , 全围着人 , 朋友相聚在这狗肉火锅的香气里 。
左:奶茶店外玩手机的本地青年 。 右:街边打牌的本地人(以前拍摄)这是一个让人容易满足的城市 , 麻将摊随处可见 。 石油公司的工人 , 像校车的小朋友一样上班下班 , 他们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跟麻将色一样 , 我就想 , 这几十万工人如果一起穿着工作服打麻将 , 多么壮观 。老街区有很多奶茶店 , 到了晚上茂名人都聚集到这里 , 年轻人双脚搭在塑料椅上 , 窝着 , 玩游戏 。 这个姿态就是典型的“茂名人姿态” , 街上人都是这样的 , 很茂名 。改用手机拍摄之后 , 拍照变得更加轻松和容易 。 它们都是我偶然看到再拍下来 , 我给这些无法归类的照片取名《偶然集》 。 我和它们在一些地方相遇 , 受到触动 , 就像和老朋友见面 。大家对手机不会戒备 , 不像以前那样警惕 。 之前用相机拍脱了皮的狗肉 , 被警察发现 , 他们盘问了很久才放我走 。拍的主题也更加私人化 , 每个人都有隐秘世界 。 我太太的妹妹很早就被过继 , 家庭聚餐时我抓拍下她的神态 , 能感觉到她跟这些人是有隔阂的 , 性格也是有些叛逆的 。 我们都很恋家 , 希望离家近一些 , 但她一直留在广州 , 也不经常回来 , 和老家一直保持距离 。
左:何挺妻子的妹妹参加家庭聚餐 。 右:家族中做过检察官的年轻人这个男孩也是亲戚 , 1米88 , 高大威猛 , 早两年考到中山做检察官 。 有一年过年 , 去水库游船 , 他坐在船边 , 做一个冲锋的动作望向远方 , 意气风发 。 去年 , 一个犯人骂他祖宗十八代 , 他受不了 , 打骂了犯人 , 现在背了处分 , 在单位不好过 , 主动辞职不干了 。每天晚上 , 很多人都会开着摩托车 , 到市区30公里外的一个码头去 。 码头很小 , 只有100多米 , 他们带着小孩散步 , 聊天 , 看风景 , 很平常的生活 。 住在海边的人说俚语 , 我们听不懂 , 只能远远看着他们 。 海对于他们稀松平常 , 不同于城里人的欣喜 , 他们想到的是出海的劳累与生存压力 。 透过一个男人的双腿拍站在海边歇息的人 , 是想表达 , 其实人与人之间非常疏离 。
茂名城外的海边 。照片都带着自我情绪 。 我回老家村子看戏 , 看戏的都是老人 , 村子里没有年轻人了 , 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古老的娱乐 。 我没拍老人看戏 , 拍了地上的一滩水 , 一个车痕 。 我想表现那种孤独的 , 家乡味道遗失 。朋友挣钱后在城郊买了房子 , 把家人从农村接来 。 站在他新家窗前向外看 , 主路旁延伸出一些小路 , 远处有很多楼房和起伏的小山 。 城市在不断扩张 , 和农村对接 , 很自然 , 又无力改变什么 , 童年回忆和农村印记越来越少 。
往年 , “游神”中的粤西村民 。 何挺供图 , 梁汉摄影 。在我老家 , 每年过完春节有“游神”的习俗 , 是粤西独有的 。 在村子空旷的地方把四尊菩萨摆好 。 家家户户先大摆宴席 , 请亲戚朋友吃饭 , 然后用食物祭祀菩萨 。 期间就会“游神” , 用红绳绑着菩萨后面的把手 , 像甩风车一样来回甩菩萨 , 跟在菩萨后面放鞭炮 , 谁家放炮多 , 来年就发财 。鞭炮非常响 , 浓烟四散 , 可能会觉得有些诗意 。 很多年轻人站在树林里 , 而这些树以前都是我和伙伴摸过的 , 爬过的 。 时间太快了 , 往年这些事情都是父母在做 , 现在我成了主角 。 年岁渐长 , 结婚生子 , 过年仪式感的喜悦已经被仪式的不耐烦取代 , 似乎还没有适应 , 这种感情很复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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