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在印度:生活在这里的蚊子真是幸福( 三 )

中国作家在印度:生活在这里的蚊子真是幸福
你可以想象眼前的任何房子都是废墟 , 想象街上涌动着的不是市民 , 而是百万游牧部落正在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城市并且到处安营扎寨 。 这些部落成员在路旁搭棚而居 , 垒石而炊 , 借雨而浴 , 黑黝黝的背脊上沉积着太多的阳光 。 他们似乎用不着穿什么 , 用不着吃什么 , 随便塞一点面渣子入口 , 似乎就可以混过一天的时光 , 就可以照样长出身上的皮肉 。 他们当然乞讨 , 而且一般来说总是成功地乞讨 。 他们的成功不是因为印度有很多餐馆 , 而是因为印度有很多寺庙 。 他们以印度人习惯施舍的道德传统为生存前提 , 以宗教的慈悲心为自己衣食的稳定来源 。面对着这些惊心动魄的景象 , 老警察们不睡觉又能怎么样?再多几倍或几十倍的警察又能怎么样?幸好 , 一切还没有理由让人们绝望 。 交通虽混乱 , 但乱中有序;街市虽破旧 , 但破中无险 。 他们的门窗都没有铁笼子一般的防盗网 , 足以成为治安状况良好的标志 , 并且足以让中国人惭愧 。 外人来到这里 , 不仅不会见到三五成群贼眉鼠眼的人在街头滋事 , 不仅不会遭遇割包和抢项链 , 不仅不会看到色情业和强买强卖 , 甚至连争吵的高声也很难找到 。 印度人眼里有出奇的平和与安详 , 待人谦谦有礼 。 最后 , 人们几乎可以相信 , 这里的老警察们睡一睡甚至也无关要紧 。一个不需要防盗门的民族 , 是一个深藏着尊严的民族 。 也许 , 印度教的和平传统 , 还有甘地的非暴力主义 , 最可能在这个民族的清洁和温和里生长 。 我看过一部名为《甘地传》的电影 , 一直将甘地视为我心中谜一般的人物 。 这个干瘦的老头 , 总是光头和赤脚 , 自己纺纱 , 自己种粮 , 为了抗议不合理的盐税 , 他有一次还曾经带着男女老少拒食英国盐 , 一直步行到海边 , 自己动手晒盐和滤盐 。 他推翻英帝国殖民统治的历史性壮举 , 不需要军队也不需要巨资 , 一旦拿定主意 , 剩下的事就是默默走出家门就行 。 和平大进军 。他从一个村子走到另一个村子 , 从一片平原走向另一片平原 , 他身后的队伍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壮大直至覆盖在整个地平线上 , 几乎是整整一个民族 。 碰到军队的封锁线 , 碰到刺刀和大棒 , 他们宁愿牺牲也决不反抗 , 只是默默地迎上前去 , 让自己在刺刀和大棒下鲜血淋淋地倒下 。 第一排倒下了 , 第二排再上;第二排倒下了 , 第三排再上……直至所有在场的新闻采访人员都闭上了眼睛 , 直至所有镇压者的目光和双手都在发抖 , 直至他们惊恐万状地逃离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并且最终交出政权 。中国作家在印度:生活在这里的蚊子真是幸福
印度圣雄甘地甘地最终死于同胞的暗杀 。 他的一些亲人和后继者也死于暗杀 。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 这些频频得手的暗杀并不能说明别的什么 , 倒是恰恰证明了这个民族缺乏防止暴力的经验和能力 。 他们既然不曾反抗军警 , 那么也就不大知道如何对付暗杀 。作为印度之魂 , 甘地不似俄国的列宁、南斯拉夫的铁托以及拉丁美洲的格瓦拉 , 他一弹不发地完成了印度的独立 , 堪称20世纪的政治奇迹和政治神话之一 。 也许 , 这种政治的最不可理解之处 , 恰恰是印度人最可理解之处:这是一种印度教的政治 , 一种素食者和流浪者的政治 , 来自甘地对印度的深切了解 。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的理论与实践 , 不过是天才性地给一个贫困和散弱到极致的民族 , 找到了一种最可能强大的存在形式 , 找到了一种最切合民情也最易操作的斗争方法——比方在军警面前一片片地坐下来或躺下来就行 。 在尚武习兵的其他民族看来 , 这简直不是什么斗争 , 甚至不过是丐群的日常习惯 。现在 , 他们还坐在或躺在街头 , 抗议危及民族工业的外国资本进入 , 抗议旧城区的拆迁 , 抗议水灾和风灾以及任何让人不高兴的事 , 或者他们也无所谓抗议 , 并没有什么意思 , 只是不知道要如何把自己打发 , 坐着或躺着已成了习惯 。中国作家在印度:生活在这里的蚊子真是幸福
▲因印度《公民身份法》修正案 , 2月26日首都新德里开始爆发街头骚乱 , 直至29日基本平息 , 最终造成43人死 , 350多人伤 。 图为人们为骚乱中丧生的受害者举行葬礼(图源:新华网)时过境迁 , 他们面对的已不再是英国军警 , 而是一项项举步艰难的现代化计划 。 这些缺衣少食者被一个伟大的目标所点燃的时候 , 他们个个都成了赤脚长衫的圣雄 , 个个都强大无比 。 而这种坐着或躺着的姿态继续向未来延伸的时候 , 也许便成为历史的沉重 , 甚至会轮到一届届印度政府头痛不已 。20世纪末的全球一体化经济正在铁壁合围 , 没有一个大陆可以逃避挑战 。 那么 , 哪一个政府能把眼前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黑压压人海组织起来、管理起来并且向他们提供足够的住房、食品以及教育和工作的机会?从更基本的一点来说 , 哪一个政府能使素食者投入竞逐而流浪者都服从纪律?如果不能的话 , 他能否像创造当年的政治神话一样 , 再一次创造出经济神话?也就是说 , 他能否找到一种印度教的经济 , 一种素食者和流浪者的物质繁荣 , 并且再一次让全世界大吃一惊?我们将要离开印度的时候 , 正赶上加尔各答地区某个民族的新年日 , 即这个国家很多新年日中的一个 。 一排排点亮的小油灯排列台阶 , 零星礼花不时在远方的空中闪烁 。 节日的女人很漂亮 , 裹身的沙丽五彩缤纷 , 一朵朵在节日的暗香中游移和绽放 。 只是这种沙丽长于遮盖 , 缠结繁复 , 是一种女神而非女色的装束 , 有一种便于远观而拒绝亲近的意味 , 不似某些西式女装那样求薄求露求透甚至以“易拉罐”的风格来引诱冲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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