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子——非典型性死亡的一个案例

昨天晚上 , 村上的“老伙计”群有人发了一条消息:中午 , 大娃子长眠了 。 我赶紧问怎么回事?是不是疫病?微信里回复:大概不是 , 前天打了一个晚上麻将 , 可能是心梗 。 有人说也可能是煤烟打死了(西北家乡烧煤取暖 , 常有煤烟中毒而死的事情) 。 大家建议最好做一个医学鉴定 。 村长说已经报给镇里了 。 大娃子 , 早年老婆跑掉了 , 他这一撒手 , 留下一对11岁的双胞胎儿子和70多岁的双亲 , 往后日子怎么过!大家一阵唏嘘! 大娃子是我们家隔壁 , 应该四十六七岁 , 五短身材 , 长着一身横肉 , 腆着个肚子 , 人也很横 。 小时候 , 乡里家家穷困 , 邻里之间时有龃龉 。 那时大娃子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 我们家门口有一颗枣树 。 有一年 , 我10来岁 , 我在房上摘枣子 , 忘了是谁家孩子过来 , 我往下扔枣子 , 让他们捡 。 大娃子也跑过来 , 我就不扔了 。 大娃子的妈妈 , 站在他们家门前 , 骂了几句 。 这是我和大娃子唯一的一次过节——我欺负他 。 我十五六岁就离家在外 , 大娃“横行乡里”的行状 , 都是我听说的 。 大娃子长大了 , 没有上什么学 , 游手好闲 , 很有几段在外乡和本村“上墙揭瓦”害人的传闻 。 我们邻里之间 , 倒是和和气气 , 相安无事 。 大概是我2005年夏天回去那一次 , 那时大娃子30大几了 , 还没有结婚 。 和大娃子妈——谷家奶(不知道是姓”谷” , 还是姓“顾“) , 在门前聊天 , 谷家奶叹气 , 说:不知道拿(“拿”家乡话 , 是“人家”的意思)地个媳妇在哪里哩?那时 , 骗爷(“平安”读得快了 , 就读成了“骗” 。 “平安爷” , 被叫成了“骗爷” 。 )每天中午三两点 , 午睡起来 , 和几个老汉在我们门前的树荫下支起一桌麻将玩 , 也不怎么使大娃子下地干活 。 那一次一定见到了大娃子 , 但没有印象 。 2011年夏天 , 我回家 , 匆匆忙忙办事 。 大娃子结婚了 , 生了一对双胞胎 , 一个小媳妇 , 在他们家门口扫地、拾掇 , 不怎么说话 。 印象中仍然没有见到大娃子 。 也许大娃子来了 , 但是太忙乱 , 没有注意到 。 2013年的春节 , 我离家乡17年后第一次回家过年 。 大娃子在外面赌博 , 据说欠了十几万的赌债 , 跑路了 。 几年没回来了 , 音信全无 。 大娃子的媳妇丢下两个孩子 , 也跑路了 。 家里谷家奶和骗爷 , 守着一对孙子度日 。 和骗爷打麻将的几个老人已经去世 , 骗爷养着几只羊 , 种着一亩来地 。 两个双胞胎孙子 , 少不更事 , 活蹦乱跳 。 我去大娃子家 , 和骗爷寒暄过几次 。 骗爷说 , 麻将再没打了 。 说起大娃子和一对双胞胎孙子 , 倒没有愁得想不开 , 一副安之若命的坦然 , 或者无奈 。 也许大娃子和他们是有联系的 , 音信全无 , 是敷衍债主! 我回到广州 , 一个人在街上 , 在地铁上 , 有时会想:说不定哪天 , 突然碰见大娃子 。 我想象:那一定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 我会赶紧给骗爷打电话 , 而且一定请大娃子吃个饭 , 然后讨论怎么回家的事 。 但是 , 茫茫人海 , 另外 , 大娃子可能在江浙一带行走 , 怎么可能和我在广州相遇呢?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娃子 , 是2017年清明节 , 我给父母和爷爷奶奶立碑的时候 。 大娃子回来了 , 过来我家帮忙 , 说话仍然大不咧咧 , 说起哪个他讨厌的人 , 就说把他“足死哩”(“足”家乡话 , “做”的意思) , “砍到哩” 。 大娃子干活很卖力 , 立完碑 , 我和几个子侄在院子里赌钱 , 大娃子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 看都不看 。 晚上去镇上吃饭 , 他好像也没有去 。 昨晚听到大娃子突然去世的消息 , 脑子里尽是大娃子风风火火走路 , 大话眩天说话的样子 。 大娃子“横行乡里” , 但在骗爷和谷家奶面前堪称孝子 。 有时大娃子正在胡吹冒聊 , 骗爷怼过来几句 , 大娃子就乖乖到一边去 , 不吭声了 。 夏天农忙 , 大娃子怕累着了父母 , 干起活也是虎虎生气 , 不惜力气 。 我们两家邻居 , 过去有些龃龉 , 这些年可以说是“乡里乡亲 , 其乐融融” 。 大娃子有一个妹妹 , 有一阵子据说到天津去打工 , 不知道后来嫁到哪里了 , 再也没有见过 , 今天想起来 , 连名字都忘记了 。 2020.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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