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做老师的90后,后悔了

人们对教育的高期待 , 会落地为对老师的捆绑 。 处在教育资源不足地区的老师们会承担超负荷的压力 , 他们当中不少是刚刚毕业不久的90后 , 要完成教学任务 , 又要排解家长烦恼 , 在拉扯中打磨着职业理想 。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zhenshigushi1) , 作者: 张婧 , 题图来自:图虫 故事时间:2016 - 2017年 故事地点:北方某城 1 “帮帮我……孩子丢了……好 , 见面说 。 ” 周六清晨 , 我还在睡懒觉 , 被一阵铃声吵醒 。 电话对面语气急促 , 还有些慌张 。 挂掉电话 , 我来不及化妆 , 穿好衣服直奔王婷的学校 。 2014年 , 我成为一名小学心理教师 。 二十出头的我刚脱离大学校园 , 却立刻要肩负起祖国花朵的教育重任 。 上班前一晚 , 我没睡着 , 想到要面对那么多陌生孩子 , 顿时觉得头疼 。 深夜胡思乱想 , 似乎已料到 , 未来的生活将被孩子的哭闹包裹 。 我所在的学校约有一千名学生 , 住在县城周围 , 父母多以务农为生 。 都说山东是人口大省 , 老师的数量并不与学生匹配 , 上千学生的校园 , 只有十几名老师管理 。 他们多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 , 90后为主 , 平均月薪4000 , 算是勉强维持生计 。 虽然收入比不了一线城市 , 需要处理的工作、解决的麻烦 , 一点不比一线城市的白领少 。 作为这个群体的一员 , 我常有硬着头皮的感觉 , 明明稚气未脱 , 却要假装成熟 , 遇到委屈 , 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 王婷是我初中同学 , 一米六的个头 , 略胖 , 我开玩笑称她“胖大姐” 。 她说话不避讳 , 总爱把“死”挂在嘴边 , 我劝她不听 , 反而嘲笑我迷信 。 本科毕业后 , 王婷连续考了三年教师编制 , 中途结婚生子 , 考上以后 , 分配到我们学校旁边一所寄宿制的初中 。 她跟我是邻居 , 住在同一小区 。 工作半年 , 我唯独见过她一回 , 那已经是三个月前了 。 到学校的时候 , 王婷站在教学楼前等我 。 走近一看 , 王婷颧骨突出 , 脸色蜡黄 , 眼睛里满是血丝 。 见到我 , 她哇地一下哭出来 , 我忙安慰 , 问出了什么事 。 她止不住抽泣 , 断断续续说了 。 昨天晚上 , 她送学生回宿舍 , 有个学生趁乱偷偷跑了 。 问遍同学 ,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 王婷在外面找了一整宿 , 也没见人影 。 这件事本不该由我出面 , 无奈王婷九个月大的儿子住院了 , 丈夫和婆婆一起在医院照顾孩子 , 全家忙得焦头烂额 , 实在没辙 , 唯有拜托我帮忙 。 教学楼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 身材发胖 , 头发喷着发胶 。 王婷说:“这是我们年级主任 。 ” 主任说 , 家长正在会议室里等着 , 叫王婷去见一面 。 她应了一声 , 往教学楼里走两步 , 我发现她一瘸一拐的 , 忙问怎么回事 , 王婷说:“昨天晚上找学生 , 天太黑 , 没注意修路 , 摔下去了 , 已经贴上膏药了 。 ” “这怎么行?得去拍个片子 , 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我一下子急了 , 嗓门高了几度 , 主任停住脚步 , 皱起眉 , 没好气儿地瞪着我们 。 王婷戳了戳我的胳膊 , 拽住我一点点向前挪 。 三层楼的距离 , 爬了十多分钟 。 主任头也没回 , 走在前面没影了 。 我们来到三楼的会议室 , 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桌子后 。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皮衣 , 染着黄头发 , 左腿压在右腿上 , 一晃一晃 。 没等我们说话 , 女人起身冲过来 , 那架势像是要和我们拼命 。 主任拦在中间 , 边陪笑边训斥王婷:“还不赶紧跟人家道歉?” 王婷鞠躬 , 道歉 , 弯着腰不敢抬头 , 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 责骂没有减缓 , 反而更恶毒 。 主任连连摆手 , 让我们先出去 。 楼梯间里 , 王婷的婆婆打来电话 。 孩子还在发高烧 。 王婷扶住我的肩膀 , 说了几句 。 挂断电话后 , 崩溃大哭起来 。 逃跑的学生第二天找到了 , 浑身都是稻草渣子 。 据他自己说 , 因为想念常年在外地打工的母亲 , 就逃出学校 , 沿着回家的路一直走 , 走到半夜 , 在稻草堆里睡了一宿 , 第二天上午回家了 。 那正是学生母亲质问王婷的时候 。 后来 , 邻居打来电话 , 家长知道了 , 通知学校 。 至于王婷 , 她被全校通报批评 , 扣除当月绩效工资 。

在县城做老师的90后,后悔了

图 | 王婷的办公桌 过了一阵子 , 为表示感谢 , 她请我吃中午饭 。 我们约在距离学校一百米的粥馆 。 12点多 , 王婷出现 , 似乎比上回见面更瘦了 。 筷子没动几下 , 王婷说:“前几天半夜 , 我被送医院去了 , 急性胃炎 , 这几天吃不下饭 。 ” 我说:“你就是累的 , 别再熬夜改卷子了 。 ” 王婷的手机响了 , 是闹铃 。 医生嘱咐她一天三顿按时吃药 , 她怕忙起来忘掉 , 因此定了闹钟提醒 。 王婷的生活像一台机器 , 早上六点五十到晚上九点半 , 一刻也不停歇 。 就算累得转圈 , 依然没有落得赏识与理解 。 领导认为她资历浅 , 必须不停施加压力 。 学生欺负她是年轻女老师 , 查宿舍不方便 , 最爱趁这时候调皮捣蛋 。 至于家长 , 王婷已经放弃奢求他们的理解与宽容 。 她和我哭诉 , 每晚回家只能看看儿子熟睡的模样 ,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陪过儿子了 。 我给她递出一张纸巾 。 王婷问:“我这样下去会不会猝死?”说完捂住嘴 , 又补了一句:“呸呸呸 , 不能说死这个字 。 ” 正说着 , 手机又响了 , 这回是电话 。 宿舍有学生晕倒 , 她得赶回去 , 说完抱起大衣往外跑 , 我在后面大喊:“别忘吃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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